第30节
  说好的一个月以后才回家,可现在才过了半个月他就回来了,他特别想看看媳妇儿见到自己的时候,满脸惊喜的表情。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他不想去东院里吃饭,只想好好跟媳妇儿说几句贴心话,就赶着马车直接到了自己的院子。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云朵纳闷儿地走出门去,隔着门缝轻声问:“谁呀?”
  “朵儿,是我回来了,快开门!”石匠的声音里洋溢着满满的欢喜。
  云朵有点懵了,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又问了一遍,确定是他无疑,才拔开门闩,打开了门。
  鲁铁杵大步进门,一把将媳妇抱在怀里:“想我了没?”
  云朵刚想说想,却有一股桂花油的味道冲进了鼻孔,让她心底一颤。
  这是女人梳头油的味道,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股味。
  云朵默默推开他:“先进屋吧。”
  鲁铁杵知道,媳妇儿一向脸皮薄,在家门口抱着她,她定是怕被人瞧见,就把马车赶进家里,握着媳妇的小手进到屋中。
  “朵儿,你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借着屋子里的烛光,他看清了云朵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解。
  云朵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桂花油的味道?你是不是真的去找野女人了?”
  鲁铁杵先是一愣,转瞬哈哈大笑:“怎么,吃味啦?我就是要让你吃味,现在知道你的男人是个宝了吧。你不想要,可有很多人抢着要呢,怎么样后悔了没?”
  “你真的……真的去找别人了?”云朵惊恐的瞪大双眼。
  鲁铁杵嘿嘿笑着,点了点头:“对呀,我去找了一个县城里最风骚的小寡妇。她用的是县城里最好的桂花油,一百文一瓶呢。羡慕不羡慕?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回头我也给你买。”
  云朵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踉跄着倒退两步,用难以置信的绝望眼神看着他,继而转过身去,打开柜子收拾自己的衣服,哽咽着说道:“你写一封和离书吧,我现在就回娘家去。”
  鲁铁杵没想到媳妇儿当了真,凑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啊,我怎么可能去找野女人呢?你瞧,我没日没夜的做工,这才腾出了一天的时间回家看你,你没发现我想你想的都瘦了么。”
  云朵哪里肯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推开他,把自己的小包袱铺到床上:“你走开,我讨厌你。从今往后,咱们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你快写和离书吧,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鲁铁杵这下真的害怕了,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裳,胡乱塞回柜子里:“朵儿,不是那样的,我逗你玩儿呢。真的,我逗你玩儿呢。你别吓我呀,那桂花油是我给你买的,就在外面马车上,我闻味儿的时候,不小心弄洒了一点儿,就洒在了我衣服上,所以才会有这个味道,你怎么就信了呢?我以为你不会信的呀!”
  “你把衣裳还给我,我现在就要回家!”云朵倔强地抬起小脸儿,咬牙瞪着他。
  鲁铁杵的大手有点儿抖了,蹲下高大的身子,凑到云朵脚边,抬手轻轻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你别胡说,回什么家,这里不就是咱们的家吗?我错了,我说错话了行吗?我不该这么逗你。你别走,哪也别去。”
  云朵见他不肯还衣裳,索性什么都不要了,起身就走,脚步快地生风。鲁铁杵赶忙追了出去,在她到达门口前,扑到了门上:“朵儿,你别走,我哪都不让你去。”
  云朵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伸手去拉他胳膊,拼命往一边拽:“你走开,别挡我的路。以后,我再也不是你媳妇了,你找多少野女人我也不管。”
  石匠高大的身子挡住门,她是绝对出不去的。他后背死死抵住门板,抓住云朵的胳膊,急的满头大汗:“你别乱动,小心肚子呀,万一抻着了怎么办,你别生气,别生气。”
  “你放开我,你快要把我的胳膊扭断了。”云朵红着眼睛高声喊道。
  大石匠觉得自己已经最小的力气,生怕攥疼了她,此刻听了这话,赶忙松开手,满脸委屈地看着她。
  他松了手,云朵揉揉手腕,就去推他。鲁铁杵怕云朵用力过猛伤到肚子,只得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让她推不着,却又死死堵着门,不肯让她走。
  “朵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自进了县城,我和曹大哥一直住在沈家的工棚里,并不曾离开。今日黄昏我才出门,给你买了东西就快马加鞭地往回跑,一刻都不曾耽误。我那么喜欢你,心里全都是你,怎么会去找别人呢。若是真的找了,我还能跟你说么,还不得藏着掖着。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以为你不会信才说的,谁知你就生气了,还……还不要我了。”
  云朵扶着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红着眼睛瞪着他,踢了他两脚,他一动不动。高大的男人蜷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他悄悄伸手揪住了云朵的裙子,颤巍巍抬头看她,满脸哀求:“朵儿,我真的没去找野女人,绝不说谎,我要是说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一心惦记着你和孩子,从沈家出来,就去街上买东西了,我买了你爱吃的千层糕,怕凉了不好吃,特意揣在怀里捂着,把肚皮都烫疼了。你瞧瞧……”
  鲁铁杵见云朵不闹了,这才缓缓站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从怀里摸出尚且温热的草纸包,轻轻塞进她手心里。他撩起衣裳,给媳妇看烫红的肚皮:“朵儿,你快吃吧,不然我就白挨烫了。”
  云朵已经冷静下来,前后想想,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若真是去找那刘寡妇了,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地承认。
  哭闹一顿,云朵累了,就走回床边坐下,把纸包放在身旁,不肯吃也不肯说话。
  石匠自进门之后,连口水都没喝呢,他口渴都很,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走到云朵身边,弯下高大的身子:“朵儿,喝口水吧。”
  云朵也渴了,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就想起自己还生着他的气呢,把杯子一推不肯喝了。
  鲁铁杵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走到桌边又倒了一杯,一仰脖就喝了个底朝天。
  以前他出去半日,回家之后,云朵都会亲手倒茶捧给他,欢喜地瞧着他一饮而尽。而今天,他赶了半天路,没喝水、没吃饭,回到家里却是一顿闹,也真是难为他了。
  云朵低下头,闷声道:“今日有人跟我说,在县城里看见你去找刘寡妇了。原本我是不信的,可你……可你一回家就说你去找了一个县城里最风骚的寡妇,你让我怎么办?”
  鲁铁杵脸色一变,放下茶杯,蹲到云朵面前:“谁跟你说我去找什么寡妇了?你告诉我谁说的,我现在就把他叫来,咱们当面说清楚。”
  大石匠一双剑眉皱成了川字形,狠狠地磨着牙,像是要把嚼舌根那人生吞活剥了。
  云朵抬手揉揉他的眉心,轻声道:“不用去叫了,我已经信你了。我只是在想,她既然认错了你,说明那人和你很像,你说……会不会是大哥呀?”
  第50章 太在乎
  大石匠心乱如麻, 一时没能跟上媳妇儿跳跃的思路,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哑声问道:“你说啥, 我没听清。”
  看看伏在自己膝上的男人, 纯净的眼神清亮透明, 并没有半点做了亏心事的样子。男人温热的大手覆在她膝盖上, 让她心里更踏实了。
  “原本她中午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不信。只是觉得, 她不可能骗我,而你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我若不信你,今天就不会回来了。”
  大石匠听了这话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这话不是在咱们村听说的, 那你今天去哪儿了?回娘家啦?”
  鲁铁杵凝神一想,云朵自从怀孕之后就不喜欢出门, 赶集都很少去,她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除非就是回娘家。而她娘家人里面谁会跟她说这件事呢,看来只有那个嫁到城里的朱丹了。
  “是朱氏跟你说的?这个可恶的女人, 闲来无事, 竟跑来挑拨是非。赶明儿回了县城,我就去找她算账。”大石匠气哼哼地站起身来。
  云朵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敢!她来告诉我,也是为了我好,想提醒我小心些, 怕你被那刘寡妇拐跑了。别说她了, 我现在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听我把话说完,那个人跟你长得这么像, 会不会是大哥呀。”
  鲁铁杵这才听明白媳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光顾着跟媳妇儿解释自己的清白,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此说来,确实很有可能。不过,你说那女人是个寡妇……朱氏怎么跟你说的,你快跟我详细讲讲。”
  二人同床共枕多日,云朵对他已十分了解,见他脸色一滞,就明白了他的担忧。
  “阿丹说,他们街上有一个刘寡妇,颇有几分姿色。昨天晚上天黑时,看到你从那门里出来,我想,也许是天黑,她没看清,那人既不是你,就应该是一个和你长得特别像的人。你是不是担心大哥流落在外多年,学坏了呀?”
  鲁铁杵拿起床边的千层糕,坐在云朵身旁,伸开粗壮的双臂把她圈在怀中,打开纸包双手捧着让她吃。
  “爹娘年纪大了,如果大哥真的学坏了,回到家成了一个祸害,岂不是反倒让爹娘为难。可是,即便他学坏了,他也是我大哥呀。若不是这些年流落在外,他又怎么会学坏呢?不管他什么样,我觉得都应该把他找到,带他回家。”
  云朵伸出纤纤玉指,捏起一片千层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让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我觉得也是这样,换个角度想想,假如我们的孩子丢了好多年,即便他在外面长成了一个坏孩子,可他终究还是咱们的孩子呀!”
  云朵把双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稍稍隆起的轮廓,满心喜爱。鲁铁杵右手托着千层糕,左手覆盖到她的小手上,轻轻笑了起来:“是啊,我就盼着咱们孩子快点出来呢,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云朵静静地感受着自手背传来的温度,他的力道很轻,把她的小手完全覆盖,却又不敢用力去按。这是来自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力道,温暖而坚定,温馨的一家人本该如此。
  “那大哥的事儿怎么办呀?”云朵轻声问道。
  鲁铁杵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要去找,这么多年费尽心力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和我极为相似的人,自然要去打听清楚。若他是大哥,自然最好,若不是……,问清了,也就没有遗憾。”
  云朵纤细嫩白的手指捏起一片千层糕,转头放进他嘴里:“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去东院吃饭,晚上剩下了两碗饺子,我用油给你煎一煎,明日你去镇上找阿丹问一问,她说的那个刘寡妇家到底住在哪儿。然后你再登门去问,你与那人若真是十分相像,她见到你的时候应该有几分惊诧才对。”
  鲁铁杵把手上的纸包放到一旁,轻舒长臂,把云朵抱在怀中,下巴轻轻偎在她肩窝上,柔声说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你比我聪明,万一碰上什么难题,咱们也好一起解决,而且……,这样也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已经相信你了呀!”
  “可我还是想让你去亲眼瞧瞧,咱们一起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岂不更好。还有,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城里住几天。我们的工棚是好几个男人一起住的,你自然不能去,我给你找一家干净的客栈,白天你跟我去沈家的园子里,看着我做工,晚上咱们俩一起回客栈住。”
  云朵轻轻摇头:“那多费钱呀,你还是自己去吧,反正再过十来天你就回家了。”
  媳妇儿真的相信自己了,大石匠心里很高兴。可他还是想让云朵跟自己一起去,便百般哄求,直到云朵答应了,才拉过她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半个月没回家了,他想媳妇,也惦记爹娘。虽说是很想跟媳妇在一起腻乎着,可也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要去东院瞧瞧的。小两口一起到了东院,云朵进厨房忙活,鲁铁杵去屋里陪爹娘说了一会儿话,却没提那个人疑似大哥的事情。
  这些年,多少次有了希望,又变成失望,两位老人已经经不起大喜大悲的折腾了。还是等确定下来再跟他们说吧,毕竟这事也只是云朵灵机一动想到的,并不十分可靠。
  吃过饭,小夫妻回到自己的小家里,洗脚睡觉。山村的夜里静悄悄的,石匠抱着媳妇一动不动。怀里的她呼吸轻柔,睡得安稳。
  鲁铁杵抬手摸摸她顺滑的发丝,借着皓月清辉,细细端详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呓语一般轻声道:“这次你怀疑我就罢了,我不生你气。下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生气,我就……就,哼!你听到没有,以后不可以再怀疑我。小傻瓜,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去找别人呢。你本来挺聪明个人,怎么到了这事上就傻了呢。”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她,就没敢落下,缓缓放到后背去,把她抱的更紧了一点。“朵儿,你是因为太在乎我,才怀疑的吧。若是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你怕我被别人抢走,我比你更怕,你今天说要和离,我的心都碎成饺子馅了。傻媳妇,你……以后你可不许再提这两个字了,不许再提。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睡吧,我不吵你了。”
  这一晚,石匠睡的并不安稳。云朵稍微一动他就会惊醒,满眼恐慌地看着她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他总算睡熟了,一声鸡叫令他蓦地睁开了眼,下意识地看看身边——竟然空荡荡的。
  石匠吓了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出了堂屋的门,跑到台阶上,突然看到云朵正站在鸡窝前喂鸡。
  “你醒啦,我想早点喂它们,让它们别叫了,免得吵醒你,可它们吃饱了还是打鸣。你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云朵诧异地瞧着自家男人,见他头发蓬乱,赤着一双大脚踩在青石板阶上,一脑门子的汗。
  鲁铁杵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把媳妇打横抱起,径直进屋,轻轻放到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被你吓出毛病来了,一睁眼看不见你,我以为……我不管,你得补偿我,你好好亲亲我,不然我这病好不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撒起娇来既好笑又可爱。云朵抿着小嘴忍俊不禁,只得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样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石匠哪肯满足,抱着投怀送抱的媳妇,品尝着她柔软的唇舌,反反复复、缠缠绵绵,吻的热火朝天。
  去东院吃早饭的时候,云朵一直低着头,生怕公婆问自己为什么嘴肿了。
  还好,他们并没有盯着儿媳妇看,只听儿子说话了。“爹,娘,我今天带着云朵一起去县城,可能住几天再回来。她有个好姐妹嫁到县城里了,轻易见不着面,我带她过去,跟那个姑娘说说话。还有铁树的未婚妻,昨天碰上她,也说有些事想问问云朵呢。”
  儿子一向稳重,老两口是放心的,就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一起进城了。
  找到布庄,见到朱丹,云朵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朱丹没想到云朵这么傻,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石匠,若是他和那寡妇串通好,自己的好朋友岂不是被骗的很惨?
  鲁铁杵看向朱丹的眼神除了气就是恨,好端端的夫妻,生生被她掰出是非来,真是个害人精。
  朱丹扫了他一眼,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傻乎乎的云朵还帮他说话,一会儿见了刘寡妇,还不知发生什么呢,云朵又怀着孕,若动起手来,她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云朵,我带你们去吧,不远。”朱丹拉着云朵的手,心中充满警惕。
  走到两扇清漆木门前,朱丹扣响了门环:“刘嫂子在家吗,有客人找你。”
  木门吱呀一响,朱丹冷冷地看向鲁铁杵: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欺骗云朵。
  第51章 找大哥
  朱丹生怕云朵受伤, 轻轻把她推到墙边,自己挡在她身前。
  瞧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鲁铁杵又气又想笑, 这是我媳妇, 自然有我护着, 用得着你瞎操心吗?
  木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干瘦的女人,她长了一双吊梢的丹凤眼, 透着几分凌厉与妩媚。
  “刘嫂子,你看看谁来啦。”朱丹精明的眼神在刘寡妇和大石匠脸上来回逡巡。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十分灿烂,鲁铁杵面朝西而站,身后正是耀眼的万道霞光。
  刘氏逆光看了过去, 惊讶道:“三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朱丹一愣, 她听云朵说过,鲁铁杵在家排行老二,这女人怎么称呼他为三弟呢?
  鲁铁杵面色严肃,往前走了两步, 郑重地对这个陌生女人说道:“你仔细瞧瞧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