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7节
  随着时间分秒过去,随着夜色越来越暗,心中那下一刻身后的铁门就会应声而开,一身黑色风衣提着某个超市袋子的姑娘会诧异的走进来,看着一地狼藉她首先会呆愣然后就会开始生气,进而大声的指责他到底在做什么是在发什么疯,这样的念头也随着不断蔓延的黑暗开始化开,黏腻的滴了一地黑乎乎的再也捡不起来,一片混沌中霍城大声喘着气,低头的时候终于看清脚下那片黏腻的来源,那是他的血,自他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掌心滴落,被黑夜同化,而他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疼!…
  霍城在书房里。
  手边是一片狼藉的书桌,他低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抽屉角落静静躺着的一个黑色u盘。
  他茫然盯着那u盘看了两秒,忽然像是抓住了命门一般将那u盘拿出来用力攥紧在掌心,他抹开桌上的碎片打开电脑,颤抖着将那u盘插进去!
  两个小时前他在义信见了ica的前任首领,提出了用一人的数据交换她和孙子两人性命的条件,他要查的那个人,是那晚送了安浔回来的男人。
  他的身份证是假的,但是拿着这个假身份证去买车却不假,说明这个男人和身份证上的李国全本人,至少会有七分相像。
  在现实世界里,那种完全贴上一张人皮面具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神迹是不存在的,霍城却知道在杀手圈子里有一项很少人掌握的技术,叫做微易容术。
  这项技术很精妙,需要配合的外部条件只有一项,就是找到一个与会这项技术的人有几分相似的对象,参照他的面部特征进行细微调整,就能幻化成被易容的人模样拥有第二重身份,霍城猜测那个李国全和这个冒认了他身份的男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关系。
  微易容术之所有精妙,不仅仅在于技术本身,还在于查验的困难。
  要知道这个世上同一人种里长得有些相似的人何止千万,就算确定了易容者大致的长相也不可能在那么多相似的人脸里揪出他的身份来。
  然而这件事在遇上了ica代代相传视为珍宝的终端系统之后,却未必仍旧是个未解难题!
  ica之所以能收集到世上其他情报组织搜集不到的信息,据传就是因为那神秘的终端系统。
  那个系统运行力非比寻常,秘密接入到某一片区的监控系统后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对比大量的脸谱数据,进行排查分类,将类似的脸谱归类出来,甚至明确标注出对方的疑似身份!
  而霍城要查验的就是这个已死的李国全,或者说同样和李国全一样被冒认过身份的人。
  他想要看看那个被安浔称之为朋友,却是个隐匿在他人身后如同鬼魅般没有自己名字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已经是很赤裸裸的怀疑。
  微易容者最大的忌讳就是人际关系,他们会严密控制和这个世上所有人的交往关系,更别说让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姑娘,接触到他的世界。
  所以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很简单,安浔不会是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的姑娘。
  这个假设成立的条件甚至很严苛,安浔必须至少是与这个男人处在相当的等级才能差遣他去做买猫粮这样的事,他们是交易关系,更有甚者,是从属关系!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霍城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来纠结,来给自己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放弃的理由。
  却是三天之后,饱受精神折磨,他得到的答案却无不神秘诡异,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的安安当作一个正常的姑娘来看待…
  如果她可能是辛蓝,那么这个世上还会有什么他无法承受的秘密?
  或者说,这个男人的身份就是他与她之间最后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就一切大白天下,他将串联起缺失锁链中最关键的那片遗骸,真真正正的弄明白,他的安安到底来自于哪里,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又为什么会陪在他身边…
  于是现在,他捏着一个小时前ica终端系统跑出来的结果,回到了他们的家。
  此刻黑暗之中,电脑惨白的光亮成为这几乎被毁坏干净的家里唯一的光源,里头对接上的,是两段时隔了整整一年的音频文件。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苏怡曾经遭遇绑架。
  绑架她的对象留下了署名为nyx的线索,包括一则小诗,还有一段音频,当时苏怡被关押的地方就掩藏在这两个线索的提示里。
  却是如今看来,这场绑架可能根本不是nyx所为,从之后的交手中不难看出来那是一个大胆妄为喜欢直奔主题的女人,她要杀他,就会直接来杀他,她不是那种绑架一个他身边的人然后花费心思布置陷阱的人,这样的做法太迂回也太麻烦了,她显然没有那个耐心。
  所以霍城后来判断那场绑架实则为另一人设计。
  目的或许是为了挑拨他和nyx的关系。
  当然无论当初的真相是什么其实他都未曾在意,因为他本就已经对nyx起了杀心,便不会再去理会敌人那一头还有什么复杂纠葛。
  却是直到今晚,直到,今晚…
  浸没在一片幽冷寒光里,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被阵阵寒意冲击的现在,霍城终于察觉,当年那伪装成nyx给他提供线索的人,提供的远远不止是解救苏怡的密码…
  那个时候那人就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他是在这里等着他,他真正要他听懂的破解的,其实只是其中很短很短的,一句话。
  音频里传来轻柔的歌声,女孩家的声音,唱着一首经典的英文老歌,那婉转的女声带着些微的鼻音,听着是那样的熟悉。
  直至歌声唱到一半,突然有个男声横插进来,凉凉的问,你就这么喜欢这首歌?
  那唱歌的姑娘被打断了,那时她应该是回了头,随后无意的嗯了一声,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
  一瞬浑身都像起了一层战栗,紧紧握着鼠标,坐在一片幽暗里,霍城甚至能够想象的出来回头的时候,姑娘白皙的脸颊上一对青黑的眼,弯弯的细眉不自觉的上扬,然后她便缓缓的笑了,呵呵,那微带着鼻音的笑声,就像她的口头禅那样,原本被音频转换得完全失真,如今却在他心里有着太高太高的辨识度,因为恰好就在一周前他刚刚录制的一段视频里,她便是这样轻轻缓缓的,对着他露出的笑容…
  那一刻霍城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是很久很久前的一日黄昏,他们在家里做饭,晚饭前贪吃的姑娘正趴在饭桌上努力开她的黄桃罐头。
  然后她就划伤了,伤在左手食指上,很细很细的一条血痕,她当时就叫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他身边。
  当他慌乱的拉过她的手查看的时候,她眼眶里甚至都闪着泪光,仰头的时候她说阿城我好疼好疼,怎么办,我疼死了…
  他赶忙帮她处理伤口,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安慰了好久好久,直至那双盈盈的大眼睛里的水光终于褪去,他心疼得想,他的安安真的很怕疼很怕疼,他以后都不能让她自己开罐头了…
  …
  思绪转过一秒,那绵软轻柔的爱意就在寒风中撕裂了,他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血样的红!
  惨白的医院走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他提着刀步步向前,走向一地血痕的前方,那跪倒在血污里已经站不起来的女人。
  她穿着黑色防护服,指尖的锋利尖刀甚至能生生切断枪支金属,覆脸的那张血笑面具看着是那样恶心,她在他靠近的下一秒猛然抬起头来,竟是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左手紧紧握着的炸弹拉环!
  当时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当时她不惜炸死自己也要那样做?!
  依旧是左手,那一场爆炸中疯狂又决绝的女人失去了整整半条左臂,之后他亲眼看着她被赶来的同伴抱着一路拖行,那断掉的残肢狰狞恐怖,他甚至能够看见镶嵌在她断肢中央的一截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