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顾雪沉还站在分别的位置,一下也没有动过,眼睛直直地望着安检口,犹如一尊沉默隽永的雕塑。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她去英国时,他被人骗来机场,以为她会回来,也是这样从早到晚站着,怀揣着一丝微弱希望,孤独立在人群里,不言不语等一个刺伤他的人。
  许肆月仿佛穿过几年的时光,亲眼看到了那时的顾雪沉。
  她后悔了,她不闹了,这就回去。
  她从来不是真的要走。
  过了安检口再想出去要走单独的通道,距离远不说,还得经过几道手续,许肆月紧赶慢赶,绕了一大圈,到达顾雪沉该在的地方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他却不在那里了。
  许肆月环视四周,熙熙攘攘的没有他。
  她给顾雪沉拨出电话的前一秒,他打了进来,“你在哪”几乎同时问出。
  许肆月心率突然飙升,听筒里除了顾雪沉绷紧的声音外,竟然还传出几道空姐常用的提示语。
  而她这边,机场的广播在播报航班时间,清楚昭示着她的位置。
  千回百转的心思在一瞬间通透,许肆月鼻尖一下子泛红:“你上飞机了?!你要跟我一起去是不是!”
  顾雪沉沙哑问:“你出去了?!去找我?”
  她进安检时候本来就不早,又耽误了许久,起飞时间逼近,舱门已经关闭,而他等一杯她爱喝的咖啡,赶着最后的时间登上飞机想给她惊喜时,却没有在座位上看到小月亮。
  空姐在轻柔细语地提醒关机。
  一切都来不及解释。
  她不能再上去,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下来。
  许肆月抢着说:“雪沉,我这就给你买机票!你出差的必需品都是放在一起的,去别国的证件也带了吧?中间转机时候你更改行程,马上飞去札幌——”
  “我带你,”她眼眶酸软,哽咽着说,“去看冬天的雪海,我们度蜜月。”
  人潮汹涌,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弯着嘴角:“我们在雪天汇合。”
  许肆月重新买了两张机票,她拿着自己那一张,飞往北海道。
  她知道雪沉会比她晚到很多,她不着急,坐在目的地的机场大厅里,静静看落地玻璃窗外飘散的雪。
  中途,她接到了顾雪沉的语音电话,里面混杂着各种语言,他字正腔圆的中文就那么准地戳刺着心脏。
  “我在转机,半小时后去找你。”
  “肆月,我每天在忙是为了能陪你走,直到今天出发前,我才敢确定我可以追上你的飞机,我空出了后面的半个月,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以后你忙什么都好,在哪都好,中间的路我来往返。”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过去那个能放你离开的顾雪沉。”
  你去追求梦想,我来追你。
  许肆月睫毛潮湿,很慢地说:“我不走,不是一定要出去镀金才能做出好的设计,我不怕半年后上节目,我不会输,我也想让你知道,即使你推我去,我还是会转回来,我也不是过去那个……能放任你孤苦的许肆月。”
  顾雪沉飞来札幌的时间很长,许肆月唇角含着笑,不厌其烦地等。
  他绝望地等了她那么久。
  而她此刻在这里,只有满心蜜糖。
  傍晚时,许肆月站起身,远远看到属于她的那个男人穿过人海走向她。
  她牵着他出机场,细雪漫天。
  许肆月开心扬着声调:“听外婆说雪最干净,是可以用来泡茶酿酒的,我还没尝过——”
  路灯下,顾雪沉给她扣上帽子,毛绒绒的檐遮住她璀璨的眼睛。
  他仰起头,无暇的雪落下,覆上他淡色的唇,他把许肆月拉近,低下头,冰凉地轻轻吻她,等那些雪辗转烧化,燃出热度,他低声问:“雪的味道,月月尝到了吗?”
  第75章
  明城的冬天不易下雪, 许肆月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她暗中找了很多以雪景著称的地方,想在这个冬天和雪沉去, 选来选去, 北海道不但离得近, 又有答应过他要一起看的海。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雪这个字之于他, 是污秽血腥, 是他从来没有被期待和爱过的童年。
  她想用亲密无间的美好取代。
  许肆月仰头回吻他,轻轻说:“我尝到了,不只是下雪的雪,还有雪沉的雪, 你呢?”
  顾雪沉笑声里有一点鼻音:“甜。”
  许肆月早就做足了攻略, 对北海道好玩好吃好看的如数家珍, 她在机场等老公的时候订好了温泉酒店,一路牵着他吃喝过去。
  到晚上,许肆月喉咙有点痒, 一丝丝感冒的征兆, 她没空关注这个, 小心思活泛得不行,趁着顾雪沉换衣服,她特意裹上条黑色浴巾,微卷的长头发散下来,衬得骨架纤细,全身皮肤泛光的白,脸颊再蒸红一点, 自己也觉得妩媚艳丽,活色生香。
  她没穿鞋,悄声踩着地板,轻手蹑脚走到顾雪沉身后,抬起腿,用瓷白的脚尖慢悠悠蹭他。
  一下,没反应。
  她腿又高了一点,从顾雪沉脚腕挪到膝弯,他竟然还不为所动。
  许肆月不信邪,半倚着墙,几乎要够到他腰间,他解着领口的手忽然停下,把她光溜溜的脚一把握住。
  热度顺着微凉的皮肤飞快蔓延到身体里,小月亮心一乱,构思好的一套撩拨路数根本来不及施展出来,就被顾雪沉直接抱起:“不穿鞋,浴巾还这么薄,不怕病得更重?”
  许肆月真忘了,一脸茫然:“我没生病——”
  刚说完,她下意识捂住嘴,连着咳嗽了几声。
  顾雪沉搂着她坐到塌上,单手掀开桌案上的杯子盖,许肆月看见里面装的不是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好的药,他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小口,试过温度和味道,才送到她嘴边,低柔地哄:“这边太冷,你身体不适应,听话,把药喝了。”
  许肆月本来完全没有难受的感觉,结果现在往顾雪沉怀里一窝,立马觉得身娇体软到要昏过去。
  完了,作为一个病号,想作妖,想撒娇。
  她病恹恹往顾雪沉胸口贴了贴,身子蜷成一小团,长睫颤巍巍的,拿出可怜样讨他心疼,弱弱地念叨:“喝不下。”
  顾雪沉手臂圈得很牢,依然不满足,把她抱得更紧些。
  许肆月虚弱的小腔调端得十足:“老公亲我一下,我就考虑——”
  后面的不用说了,顾雪沉已经喝了药,压在她唇上,慢慢喂给她。
  许肆月本能地闭上眼,直到把整杯喂完,她还意犹未尽地去咬他嘴角,被顾雪沉无情摁住:“睡觉。”
  ……卧槽!
  她病了,代表今晚就不能做成年人该做的事了?!说好的蜜月第一夜要这么纯洁地过?
  “不好吧,”许肆月不想老公有遗憾,一扫病容,努力跟他争取,“真的要盖棉被纯睡觉吗?这么浪漫的温泉酒店,是不是有点浪费?”
  顾雪沉熄了灯,把她抓到被子里裹住,一下下在背上轻拍。
  黑暗中,许肆月听见他说:“今晚上别招惹我,乖乖做个小朋友,实在睡不着……给你讲故事。”
  他的童年实在匮乏,没人哄过他,更别提什么入睡前的童话故事,十来岁的时候有了月月,为了逗她高兴,他偷偷学了很多,在夏天的月夜里,趴在屋顶上给她讲。
  过去这么多年,肆月早就不记得了,再讲一遍,她应该也不会烦。
  空气里浮着旖旎的淡香,顾雪沉的声线像混着细微的电流,磁沉撩耳:“森林里……有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从来没出过自己的窝,被其他动物嘲笑没见过世面,只会吃草——”
  许肆月聚精会神听着,没一会儿就感觉有那么点不对。
  这主人公,这故事,怎么莫名熟悉?!
  顾雪沉顿了一下,继续讲:“它不服气,冲过去理论,这才知道作为一只兔子,应该去寻找属于它的白萝卜。”
  许肆月一口气没上来,呛得拼命咳嗽,泪眼朦胧地猛捶枕头。
  靠!
  搞半天她臆想的白萝卜从这儿来的?!
  顾雪沉起身开灯,把人揽过来喂水,喝完了仍不见好,拧眉追问她怎么了。
  许肆月揪着被子,脸色潮红地抬起头:“别问!问就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那只兔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色得很,今天就在惦记你的白萝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有点少,还有三章正文完结。
  第76章
  许肆月实在没好意思把她脑补出的各种兔子萝卜大战三百回合给讲出来, 想自己如今这幅病蔫蔫的小可怜样,以雪沉的性格也基本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只能老实趴回他怀里,做一晚纯真无邪小朋友。
  没想到做了一宿的梦, 光怪陆离的全是森林里那点有颜色的事, 她挣扎着醒过来, 发觉自己比昨天病得更重,绝对是脑子里那些黄色废料的锅。
  许肆月被老公包成个粽子窝在酒店里, 温泉不敢下, 门也不许出,手多摸老公一下都要被他清心寡欲地给拎回去,她愤愤掏出手绘板来画图,画一条大魔王的成人小黄漫藏起来, 再一本正经配上一条纯洁的蜜月甜萌日常。
  想她“一条黄花鱼”的马甲当年红遍全网, 也差不多是时候重振威名了。
  许肆月一副纯良无辜的表情躲在被窝里, 登录漫画网站,后台的私信评论已经爆仓,她点了添加新画作, 在相册里翻找着最小清新的一条准备更新上去。
  去点选中时, 韩桃的微信出其不意跳出:“肆月, 你不跟着一起来深造,跑去跟老公恩恩爱爱看雪!我本来想用事业鞭策鞭策你,现在都做不到了,我跟你说,杀千刀的这些奢牌,一个个眼睛长到头顶上,说好的品牌主设计师亲自指导, 结果呢,面都不露!”
  许肆月扫完内容,顺手先把图发了,马上切了页面去给韩桃回复:“主设计师不肯教?”
  “倒不是本人不肯,”韩桃郁闷,“是品牌高姿态不舍得放人,说什么主设计师是他们的灵魂,说白了嫌节目组身价不够。”
  抱怨归抱怨,她如实说:“不过能进入品牌内部学习,对我们这几位设计师来说已经非常珍贵了,你没来还是挺可惜的。”
  许肆月笑:“我了解我自己,最缺少的不是灵感和理念,实际上我能有成绩,拼的就是这两样东西,我现在最急需补足的是基础。”
  虽然有天赋,但她正经学设计只有一年不到而已,在英国四年的专业根本不相干,加上病情影响,她基础比起科班出身的同行们差得很远。
  其实她想……
  韩桃那边安静了片刻,突然给她连发一堆问号感叹号,许肆月懵了,没等追问啥意思,韩桃的语音就自动播放,几乎破音:“你也太野了吧!这种福利真是我等围观群众有命看的???”
  许肆月有种惨烈的预感,余光瞟到顾雪沉已经在往床榻这边走了,脸色极其冷峻,她急忙去戳漫画网站的页面,明晃晃显示着她不久前发上去的图。
  一幅条漫六个格,完整描绘了大魔王把老婆逼到浴室酱酱酿酿的过程。
  不是清新蜜月旅,是邪恶小黄漫……
  许肆月眼睛要红了,对自己的手滑悔得要死,私藏的老公被这么公之于众,不想也知道现在多少人在屏幕前面疯狂鸡叫,唯一庆幸的是这张画面比较含蓄,不怎么露骨,只有衣衫半褪的剪影,不然她活该一头撞死。
  顾雪沉几步到了床边,俯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