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张三刚站好,看沈聪走了过来,身子一绷,支支吾吾道,“你想做什么?”
  沈聪勾了勾唇,手轻轻卡在张三脖子处,“信不信,我现在拧断你脖子,卫洪不仅不敢替你报仇,明天还要亲自登门向我道歉,欠债还钱,赌场的规矩,你和我聊这个?”语气充满了轻蔑,张三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肯向沈聪低头,“你,你想做什么?”
  “和你聊聊赌场的规矩。”沈聪松开手,哗的下撕裂张三的衣衫,随手铺在石墩子上,慢条斯理的坐下,学张三模样,翘着二郎腿,低声道,“你不懂赌场的规矩,我与你慢慢说,来坐下。”说这句话,沈聪敛了周身戾气,像谆谆教诲的长辈,慈眉善目,再和蔼不过。
  饶是如此,张三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不想输了气势,艰难的挪了挪步子,在沈聪跟前站定,眼珠子左右转着。
  “你别到处张望,真想我在你跟前低三下四抬不起头,说一声就是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语速不疾不徐,不知为何,张三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好似,落入沈聪的圈套里似的。
  沈聪越是温和,其中越是不对劲,张三双腿发软,好在身侧的人眼力好,及时扶住他,才没让他在沈聪跟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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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些,我与你说说赌场的规矩,我年纪不如你大,在场子里混的时间不比你短。”沈聪伸出手,轻轻勾着张三身上一角衣衫,态度谦和,慢条斯理道,“场子借钱有借钱的规矩,一码归一码,不牵扯其他人,我在顺意赌场这么多年,借钱只借给本人,如果他说是谁家的亲戚,亲戚家有多少银子,对这种人,我不仅不借钱定要反过来揍他一顿,,各过各的日子,是亲戚不帮衬就算了,还拉着人家还债,这种人从里到外坏透了,活着也是恶心人罢了,赌场可不做那种人生意,再者,场子盈利固然重要,但是不能丢了基本道义,如果看在他背后的亲戚有钱就纵容,他开口借多少我们就答应,要债顺便咬着他的亲戚不放,大家都在村里住一辈子,论起来,祖上都是同宗,你说,咱还能与一个村子的人为敌不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可是木老爷常挂在嘴边的话了,好言好语相向,逼不得已再出手,尽量为对方留份体面,木老爷一直这么和我说,我想温老爷也与你说过吧?
  张三像见鬼似的盯着沈聪,赌场里的人谁不知晓沈聪其人,能打架解决的事儿从不多一个字,好言相向?谁信这句鬼话。
  他蹙着眉,不明白沈聪为何突然转了态度,对这样的沈聪,他浑不自在也愈发警惕,反常即为妖,这话出在别人身上他不半信半疑,出在沈聪身上,他毫不怀疑,见沈聪目光望着前方,语气甚是语重心长,“转而一想,若遇着那种心肠歹毒的人,跟谁家有仇,在赌场输了钱,写上仇家的名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临头还有债一起扛,长此以往,场子不是乱了套?你跟着卫哥,他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不过人哪,做事还是留有余地的好。否则,那些平平淡淡过日子的庄稼人,被坑得家无分文都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们又得罪谁了?”
  依着沈聪的性子会直接拎棍子打人,没想到,沈聪也有这般有商有量的时候,张三心思一转,想起什么,冷哼道,“眼下你欠了赌场银子,当然想方设法把自己摘清出去,我不管什么道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沈聪,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念及此,张三又得意起来,鼻孔朝天,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道,“沈聪,我可告诉你,不还钱,来日闹到木老爷跟前,小心你位子不保。”这会儿,身上又开始隐隐泛痛,上回被人打伤后,他走路的姿势就变了,平日为了掩饰,多杵着拐杖,对沈聪,张三深恶痛绝,水火不相容也不为过。
  沈聪在顺意赌场只手遮天,所有人唯他是从,木老爷一句话,沈聪拥有的便什么都没了,下边兄弟看似忠诚,谁不想往上爬,那时候,墙倒众人推,沈聪见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看他怎么报仇,脑子里想象着沈聪跪地求饶的画面,不由得笑出了声。
  沈聪淡淡的扬了扬眉,不理会张三的无理,继续温声道,“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借钱出去,是你们高抬我了,可场子没有这种规矩,难不成,有朝一日,温老爷的亲戚来赌场玩,运势不好,你们也大把大把银子往外借?之后再让温老爷还钱?”
  “你是什么人,敢和温老爷相提并论,沈聪啊沈聪,往日我怕你没错,这会儿,你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我会怕你?”左右瞥了眼身边的汉子,斜眼道,“给我抓住沈聪,不还钱,就按场子的规矩办事,断了他双手。”
  沈聪安之若素,勾着张三衣袖的手慵懒的抽了回去,眼神似笑非笑,其他人心里发毛,踟蹰不前。
  这时候,只看拐角出来一**人,为首的男子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正侧着脸与比他矮一截的男子说话,“你也听见了,咱处处忍让,结果被人上门欺负成这样,聪子素来讲道义,顺意赌场这些年从来没上门闹事的,不就是聪子恩怨分明,那些人无话可说?”
  男子点了点头,目光不善的望着张三,若有所思。
  张三的目光顺着刀疤移到男子脸上,不以为然,“沈聪,别给我讲什么规矩,不还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防着你不认账,我可是下足了功夫的。”嘴里说着不怕,身子却微微后退了两步,目光灼灼的盯着沈聪,以及缓缓而来得刀疤,随即蹙起了眉头,他以为沈聪只身一人,没成想还有这么多人跟着过来,心里没底,朝小路上望了两眼,疑惑,那帮人怎么还不来。
  “我清楚,知道回去该怎么说。”刀疤身侧的男子听了这话,面露不屑,上前,恭敬的和沈聪打招呼,沈聪不卑不亢,两人寒暄几句,男子转身就回了,刀疤追上前,小声问他接下来怎么办,男子顿道,“聪哥办事有分寸,你听他的便是。”说完,招招手,叫上旁边一人,两人相携而去。
  张三察觉到不对劲,那人不像是顺意赌场的人,待要定睛一瞧,却看沈聪转身,敛了面上和善,面露杀气,张三眸色一变,反应过来,“你方才都是装的。”是了,沈聪对谁都冷目冰言,何时像方才那般客气过?
  “在床上躺几个月,脑袋养得差不多了,不过眼神嘛,照样不太好使。”沈聪嘴角噙着嘲讽的笑,随后,两步上前,掰过张山右手,抬脚将人踢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不动你吗?”
  张三疼得面目狰狞,双脚悬空,更是白了脸,吞吞吐吐道,“为什么?”
  “心情好,陪你多玩玩。”说完,举起双手,重重的把张三摔了出去,云淡风轻的拍了拍手,“以为你不会带着人上门,没想到,你还有两分气性,亏得你来了,不然,不是让我白等一场?”
  雪地上,张三捂着胸口,目光淬了毒似的盯着沈聪,咬牙切齿道,“好,你敢仗着手里人多为所欲为,真以为我怕你不成,二狗,还不赶紧动手?”
  语声落下,人又被拎了起来,刀疤毫不客气的在他膝盖上补了两脚,虎目道,“为所欲为,这词用得妙,老子让你认真体会体会这四个字的含义。”说完,重重将人摔向木门,铁了心要收拾张三,二狗心里胆怯,左右瞄了两眼,踟蹰着上前给沈聪赔罪,“聪哥,今日这事儿是我们不懂规矩,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聪垂着眼睑,二狗心虚,自己往脸上扇了两巴掌,噗通声跪下,“聪哥,小的们知道错了,还请您手下留情。”其他几人亟不可待的跪下,顿时,院外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巴掌声,沈聪莫不吱声,面无表情的进了屋,刀疤一脚踢过去,极为不耐,“认错了还不赶紧走,等着吃晚饭是不是?”
  几人如被大赦似的,脸色红肿但难掩激动,爬起身,屁颠屁颠跑了,张三浑身散了架似的疼,举手,欲让他们帮自己一把,手伸到一半,被一只粗厚的手拦住,紧接着,耳边传来咔嚓声,他身子一抖,晕了过去。
  见张三这般经不住事儿,刀疤觉得无趣,朝跑得不见人影的小道上喊了两声,“不给老子回来把人拖走,要老子亲自给你们送人过去是不是?”
  空荡寂静的小路上,许久,有两身影缓缓聂聂喏喏而来,左右架起地上的张三,又朝旁边的邱贵看了眼,后者会意,紧紧抱着门柱,“我不走,我来找我堂妹的。”跟着他们走了,自己活不过明日,邱贵再清楚不过。
  今天的事儿他已明白,所有人都忌惮沈聪,他巴结好沈聪,不愁那些人不放过他。
  邱艳和沈芸诺在屋里,听着外边没了动静,邱艳才敢出门,心事重重,迎面撞上个坚硬如铁的胸膛,疼得邱艳鼻子泛酸,抬手揉了揉额头,见是沈聪,心下忐忑,“他们走了?”
  沈聪不曾看邱艳一眼,径直进屋坐下,问沈芸诺,“吓着没?门我特意找人做的,十分结实,不用怕。”
  沈芸诺摇摇头,见门口站着的邱艳脸色不对劲,责怪道,“嫂子问哥哥话,哥哥怎么不应,如果不是嫂子陪着,我怕是又该不好了。”
  沈聪微微一笑,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髻,“哥哥就在外边,没什么好害怕的,你回屋,我和你嫂子说说话。”
  沈芸诺正有此意,起身离开前又道,“嫂子堂哥欠赌场银子的事儿,我也是知情的,不过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和哥哥说,没给哥哥惹什么麻烦吧?”
  听着这话,邱艳不可置信的看沈芸诺一眼,她的话,明显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邱艳眼眶泛红。
  “不是麻烦,说起来,亏得有这件事,帮哥哥解决了不小的麻烦,你先回屋,我和你嫂子说说话,她也吓坏了。”沈聪言笑晏晏,沈芸诺心里放了心,朝邱艳使眼色,步伐轻快的走了出去。
  外边,雪愈发大了,北风吹过,邱艳身子哆嗦了下,手局促的垂在两侧,试探的喊了声,“聪子。”
  “坐,我们说说话。”语气不咸不淡,莫名叫邱艳心口打颤,拉开凳子,惊慌失措的坐下,斟酌道,“聪子,我堂哥的事儿,我……”
  沈聪扬手打断她,“你也说是你堂哥了,和我没多大关系,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你自己有主意,那你和我说说,如果那些人冲进来,你准备怎么办?”
  邱艳不解,略微抬着眉,满脸迷惑。
  沈聪脸色一沉,“不懂?不懂你敢拦着阿诺不和我说实话?但凡我今天回来得晚了,张三闯进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我一字一字和你说?艳儿,亏我以为你是个好的,为了帮娘家人,把阿诺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出了事儿,你对得起阿诺吗?”
  邱艳一怔,急急解释道,“我没想瞒着你……”
  “没想?”沈聪笑了声,讥诮道“那怎么又没开口了,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不准说是不是?”
  邱艳使劲摇头,泪滚滚而落,“不是,我没想过害阿诺,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她。”
  “你什么心思我懒得猜,无心也好,有心也罢,往后,你管好自己的事儿,别牵连阿诺……”走出门,见邱贵拖着一条腿,悻悻然上了台阶,狠厉道,“韩城,把人给我送到张三那,他不是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我帮他一把。”
  邱贵双腿发软,“堂妹夫,是我,是我阿贵啊,往回我也去过顺意赌场,我是艳儿堂哥,你仔细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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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聪轻轻一笑,缓缓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邱贵脸色苍白如纸,瘫软在地,察觉到手臂被人拖着,挣扎起来,看向屋内的邱艳,声嘶力竭道,“艳儿,我是二堂哥啊,你帮我说说话,艳儿,我不想死啊。”
  韩城将他的手反向押在脑后,邱贵吃疼,不得不跟着韩城步伐走,“艳儿,艳儿。”
  邱艳嘴唇一张一翕,颤抖得说不出一个字,眼瞅着,邱贵被韩城拽出门外,鹅毛般的大雪盖住了他身上的神色,邱艳看不真切,想来是极为愤怒与绝望,她缓缓的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缩了回来,这时候,门外传来声熟悉的呵斥,“阿贵,你真的有脸过来,是要把艳儿拖下水是不是?”
  听着声音,邱艳眼眶一热,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却越擦越多,泪眼模糊中,依稀看沈聪走了出去,背对着她,笑盈盈和来人说话,“爹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什么事儿你差人捎口信,我和艳儿去青禾村看您就是,何须您亲自走一趟?”
  邱老爹站在门口,肩头堆满了雪,睫毛也凝了层冰雾,气急败坏的瞪着邱贵,随即扭头,看向阔步而来的沈聪,才稍微收敛了些,“雪大,我在家整理柴火,还是莲花跑来和我说,我才知顺风赌场上门要债,阿贵给跑了,心里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想着,他还真是来这里了?你一直在家?”那帮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邱艳和沈芸诺手无缚鸡之力,出了事儿,他也不要活了,这会儿看沈聪在,卡在嗓子眼的心才掉了回去。
  “我一直在的,您别担心,艳儿和阿诺都好好的。”目光淡淡扫过韩城,后者会意,捂了邱贵的嘴,拖着他往后边走,邱贵双脚使劲扣着地,奈何力量悬殊,很快,他就被韩城拖到小道上,心里恐慌更甚,踢着双腿,呜呜向邱老爹求饶。
  邱老爹心头窝着火,不解恨的瞪邱贵一眼,没往旁处想,放心道,“如此就好,阿贵这孩子是走歪路了,那些人没上门闹事吧。”心里担心邱艳出事儿,邱老爹也没仔细敲,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发现门外站着不少彪形大汉,那帮人估计是来过了,摇头叹气道,“都是阿贵给你添麻烦了,家门不幸。”他不想沈聪知道这事儿就是不想被沈聪看清,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心里不太是滋味。
  “爹说的什么话,您自然是望着我们好的,刀疤,你们忙自己的事儿,明日再过来……”说完,伸手请邱老爹进屋,“爹快进屋坐,艳儿在家呢。”沈聪自始至终温和着脸,邱老爹也不知道二人刚起过番争执,哎了声,进屋才留意邱艳神色不对,以为是被邱贵招来的人吓着了,愧疚道,“艳儿别怕了,这事儿是我思量不周,若知晓有这日,早该让你和聪子说的,亏得他在家,否则……”
  话说到一半,抬眸,见邱艳泪流满面,邱老爹心疼,上前拉着她坐下,叹息道,“你也别哭了,爹不说这事儿了,好好过日子,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再遇着阿贵这种事,你不搭理就是。”二房闹翻天了,邱安还有几日才回家,邱安媳妇和肖氏闹得厉害,邱铁往回会帮着劝两句,今日在旁侧都没吱声,邱贵这回欠的银子,寻常人家活一辈子都还不清,邱铁再舍不得儿子,也无能为力,总不能为帮邱贵还债,一家人把田地房屋全卖了,等着喝西北风吧。
  邱老爹简单将二房的情形说了,想到邱贵招来的祸事,仍心有余悸,“这回的事情后,我瞧着聪子性子是个好的,往后遇着事儿,你和他商量商量,有人替爹护着你,爹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爹……”邱艳面色惨白,伸手紧紧抱着邱老爹,哭道,“您不会死的,您会长命百岁的。”声音哽咽,鼻子发红,她用力搂着邱老爹,如小时候那般趴在他的肩头,泣而无声。
  邱老爹一怔,心下感慨,“你大了,爹总是要死的,快松开,爹肩头尽是雪,别冻着你了。”拉开邱艳,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邱老爹心里也不是滋味。
  正难受的时候,沈聪提着水壶,打破了屋里的沉郁,“爹,您喝水暖暖盒子,我把炕烧起来。”角落里有张矮炕,上边堆着东西,不常常烧,放下碗,沈聪出去抱柴,邱老爹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过来瞧瞧,既然没事儿我也得回了,莲花还记挂着这事儿,还在家等着呢。”
  外头雪漫天飞扬,远处的景致都模糊起来,沈聪回头,笑着道,“不着急,坐会儿,待会我送您,雪厚,路不好走,有个人一起总是好的。”
  不知为何,听着这话,邱艳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以为因着这事儿,沈聪会把怒转到邱老爹头上,没想着,他对邱老爹仍颇为照顾,水光闪闪的眸子滴落两行泪,她胡乱的擦了擦,吸了吸鼻子,气息不稳,“爹,您喝水,待会,让聪子送您回去吧。”
  雪大,邱老爹若在路上摔跤,谁都发现不了,他一个人,邱艳心底不放心。
  邱老爹心里熨帖,握着热乎乎的碗,连连点头。
  许久,邱艳稳住情绪,坐在桌前,往回,沈聪和邱老爹说话,她便去做其他,这次,极为不想离开,坐在桌前,听两人说话,到邱老爹准备回了,她才站起身,红了眼眶,“爹。”
  “哭什么,又不是往后见不着了,天冷,出门穿厚些,今日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我又磨了些面粉,抽个时间回来拿。”屋里暖和,邱老爹不肯让邱艳送,和沈聪道,“艳儿随她娘,遇着事儿爱哭,你莫要嫌她烦才好。”
  “不会,走吧,爹,我送您回去。”家里有把伞,沈聪递给邱老爹,自己则穿着蓑衣,出门后,见邱艳还趴在门口张望,邱老爹莫名眼眶湿润,自己的孩子,哪会不清楚什么性子,邱贵的事情,怕是给二人引来罅隙,邱艳才会如此委屈。
  路上,邱老爹将邱贵的事儿原原本本和沈聪说了番,“是我不让艳儿和你说,艳儿嫁给你,以后就是沈家人,阿贵的事儿,和你没多大的干系,毕竟不是光鲜事儿,怕你轻视邱家,我才拦着,你若和艳儿因着这事儿有了隔阂,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会儿,沈聪没急着出声,沉默许久,在邱老爹以为沈聪恼了的时候,才听他道,“爹,我不会和艳儿置气的,不过往后,这些事儿,还是及早与我说声,于邱贵来说是欠债还钱的小事,于我来说,却牵扯甚大。”
  早上,刀疤在门外叫他,他才知邱贵借他的名义在顺风赌场借了钱,八两银子,邱贵拿不出来,他也拿不出来,砸锅卖铁都不够,赌场素来借钱都会准备好契约叫对方按合同,往后出了事儿,闹到衙门他们也占理,卫洪应下这事儿,分明有心人故意挖坑给他跳,他心里一合计,想着将计就计,木老爷提醒他别对付顺风赌场有意维持双方和谐,他就打破这份和谐,不需要木老爷立即答应,只要木老爷清楚一件事,即使他们后退一步,对方也会步步紧逼,不给他们活路。
  这次的事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中午那会他们就在外边候着了,张三没辜负他的希望,真追着邱贵过来了,他也混赌场,要债的人身手如何心里知晓,邱贵常年不劳作,哪跑得过整天追债的,却能从那些人手里跑出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追到这边,明显早就谋划好的。
  刀疤去镇上请人,他先故意惹恼张三,等待时机,得到刀疤暗示后再软了态度,引诱张三说出他心底的话,果然,张三没让他失望,贪婪无耻下作的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和刀疤一道的是木老爷的贴身小厮,有他的亲眼目睹,木老爷那边迟早会改变态度,卫洪和温老爷打什么主意他不懂,招惹了他,他便不会退让。
  回过神,小声提醒邱老爹注意脚下的石头,邱老爹笑着点头,沈聪这话虽有不满,倒是实情,这事儿算是揭过了。到了青禾村,远远的,瞧见两人站在村口张望,邱老爹心里疑惑,雪大,看不清,走近了认出是肖氏和邱铁,邱老爹皱眉,“二哥二嫂,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在家……”话没说完,被肖氏用力拽住了衣角,“四弟,阿贵呢,阿贵是不是没了。”
  邱老爹斜眼询问沈聪,后者继续往前边走,“二伯母别担心。”
  肖氏正待松口气,谁知,沈聪下一句就是,“没还钱,人最多被他们弄成残废,至于死,还不至于。”
  闻言,肖氏一口气喘不过来,晕了过去,邱老爹扶着肖氏,让邱铁帮忙,他记着邱贵在沈聪手里,沈聪不把人交出去的话,说不定邱贵能多活一阵子,然而这样,就是给沈聪招惹仇家,邱老爹左右为难,把肖氏递给邱铁,望着他白雪皑皑的头顶,叹气道,“二哥,阿贵那孩子,谁都救不了他了,八两银子,说说咱如何拿得出来,你和二嫂,节哀顺变。”
  邱贵媳妇早先拼命帮忙掩饰,这次事情后,闹着和离,说邱贵欠的债多,她不想被邱贵卖了,早上,去沈家族长家里闹过了,族里人看重名声,邱贵侥幸能安然无事,族里人也不会纵容他继续下去,至少,逐出族谱,撵出村是铁板铮铮的事实。
  “聪子,你回吧,到村里了,我自己进去就好。”天色不早了,再耽搁会儿,沈聪到家都快天黑了。
  “都送到这了,我送您到家门口,待会艳儿问起来,我也有话说不是?”沈聪坚持,邱老爹也不再多说,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又担心沈聪为难,忍着没问出来,进了院门,回头看沈聪两眼,把伞还回去,道,“天色不早,我也不留你坐了,得空了,和艳儿阿诺回来坐坐。”
  沈聪点头,接过伞,并未马上收起来,撑在邱老爹头顶,送他上了台阶,站在走廊上才抖落伞上的雪,低声道,“爹关系邱贵也是人之常情,这回事情闹得大,依着我说,邱贵手里的田地和屋子地全卖出去,人,不至于出事,二伯问起来,您便与他这么说吧。”
  邱老爹一怔,随即,感激的点了点头,“好,好。”邱老爹毕竟看着邱贵长大,想到那个侄子,心里多少会觉得难受,没想着,沈聪心里都清楚。
  “这样的话,我先回了。”
  邱老爹目送他出了门,回屋坐了会儿,想到邱铁满头白发,不忍心,又匆匆出了门,他站在二房院门外,扣了扣门,开门的是杨氏,白着脸,脸色不太好看,邱老爹知道是何原因,道,“二哥二嫂课回来了?”肖氏晕过去,邱铁掐她的人中,该是醒过来了,他追着沈聪,也顾不上。
  “什么话,四叔进屋说吧。”家里欠着邱老爹几百文银子的事儿,杨氏心里有数,即使不痛快,也不敢惹恼邱老爹。
  邱老爹刚进屋,就听屋里传来肖氏咆哮的哭声,以及邱铁无奈的叹息,邱老爹步伐一顿,朝屋子喊了声,邱铁擦了擦泪,推开门,恹恹道,“四弟怎么来了,聪子回了?”
  “回了。”边说,邱老爹牵着邱铁去了堂屋,他不好意思去邱铁和肖氏卧室,邱铁见他有话要说,朝边上的杨氏道,“老大媳妇,给你四叔倒杯热水。”
  邱老爹没拒绝,这会儿,真冷得受不住了,说话牙齿上下打颤,“聪子和我说了实话,阿贵不会出事,不过,分到他手里的田地,以及屋子,怕保不住了,你和二嫂别太担忧了。”
  邱铁以为邱贵必死无疑了,听着这话,转忧为喜,眼下,没什么比活命重要,没了田地还能想其他法子,命没了,一切希望都没了,半信半疑道,“真的没事儿了?”
  “聪子和我说的,其中的事儿我也不明白,不过他既然开了口,该是真的。”逢着杨氏端水进屋,邱老爹接过,双手捂着碗取暖,“这事儿你和二嫂心里知道就是了,村里闲言碎语的人多,别招惹了其他是非才好。”
  邱铁连连点头,忍不住回屋和肖氏说,站起身,留意到邱老爹还在,他回屋怕是不妥,邱老爹看出他的想法,“你和二嫂说说,我喝水暖暖身子也该回了。”
  如此,邱铁迫不及待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