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吴氏接口道:“你若是有空,也多陪陪她,想必她心中也安稳许多。”
  赵攸源心中感激,谢过两位长辈之后,才说起妻子的情况来。
  他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与小金氏是青梅竹马,成亲已经五年,小金氏这一胎其实也不是第一胎了。
  当年,还是他二人新婚头一年里,小金氏失足跌进了冬天的池子里,流掉了尚不知情的头一胎,还伤了身子,将养了好几年,到去年才养好了放心怀胎。
  只是到小金氏肚子显怀时才发现她这肚子大得越来越离谱。伯府连请了几个有名的大夫和稳婆,都说极有可能她肚子中怀的是双胎。
  双胎本是喜事,可对流产伤身过的小金氏来说却是个大负担,自诊出双胎以来她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稍稍吹风就担心地食不下咽。赵攸源心知她是因流掉的第一胎而草木皆兵的,只是除了一个劲儿地宽慰她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样有惊无险怀到如今八个月了,只是上个月见了些红,小金氏是被吓怕了,这下才彻底卧床养着了。
  见气氛有些低迷,杨氏道:“大哥大嫂也不必太过担心,府中每隔十日便请回春堂的葛大夫来看看,四侄媳那儿只要平日里注意些,也是无虞的。葛大夫是妇科圣手,他说的话自是有理有据的。”
  吴氏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此便好。阿禾,等会儿你替我去瞧瞧你四嫂嫂。”
  这世道讲究忠孝仁义之美德,自是没有她这个做大伯母的在归家当天就去侄媳房里看望她的。若是她不顾身份去了,反而是给侄媳招惹是非。
  赵敏禾自是笑着点头称是。
  转眼间,婆子丫鬟们已将饭食端了上来。
  食不言,一大家子安安静静餐闭后,又送两位老人起身回安鹤堂午憩去。随后,赵敏禾才伴着父母回二人居住的知际院。
  早几月赵毅就捎信说了回京的事,因而大房的正院和赵敏禾的存芳苑早已收拾妥当了,桌椅橱柜一应俱全,只需把赵毅他们平日里惯用的物什摆件规整好便可,方才用餐的时候,就有吴氏身边的钱嬷嬷带着丫鬟们把事情做完了。
  赵敏禾送完父母,又回自己的存芳苑舞了一会儿剑,算是消食,这才清点起她为家里人准备的礼物来,又招来吴氏给她安排的孙嬷嬷道:“祖父祖母和三叔三婶的都留下,我晚些时候自己送去。嗯……”她看着清单沉吟一会儿,“四哥哥和四嫂嫂的也是,一会儿要去见四嫂嫂,一并送去就成了。其余的,嬷嬷你带着人亲自送去。”
  孙嬷嬷笑着称是:“姑娘身边不好没个大丫鬟伺候,老奴带着拨云就好,弄月就留在姑娘身边伺候着。”
  她跟吴氏身边的钱嬷嬷一样,原是吴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的都是赵家的家生子,后来成家后又回了吴氏身边做了掌事嬷嬷,吴氏把女儿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自女儿出生就把孙嬷嬷拨到了赵敏禾这里专门照顾她。
  这一照顾就是十几年了,孙嬷嬷看赵敏禾,既像孙女又像女儿。
  赵敏禾也对孙嬷嬷做事极是放心,听了她的安排,估摸着祖父祖母没那么快午憩起来,便先带着东西去了赵煅和杨氏的知明院,享受了杨氏好一番稀罕后才得以脱身出来。
  叫小丫鬟回存芳苑拿上给赵攸源小金氏夫妻的礼物,赵敏禾想了想,倒没直接去他们院子里,而是先去了一趟父母的知际院。
  一进内室,果真就见着母亲正坐在贵妃榻上等她来。
  第10章 家规
  吴氏见女儿进来,笑容越发深邃起来。“你做什么来了?”
  赵敏禾拱到母亲身边,撒娇道:“母亲这是明知故问呢。”
  自她十岁起,母亲便有心拘着她学这学那了,如今她管家已似模似样,人情往来却还欠一层火候。
  午饭时吴氏叫她替着去看望小金氏,赵敏禾原也没多想,可自杨氏院中出来却想起来她是替母亲去的,小金氏如今卧床养胎,母亲知道了就该准备一些安胎补品送到小金氏院中才是。
  至于她自己,她还没出阁,甚至还未及笄,按着原先准备好的姑嫂之礼送过去倒是无碍的。
  可母亲却只交待了那一句,其他一概却没说。赵敏禾一想,便知母亲又是在考核她了。
  话说起来,赵敏禾活了两辈子了,无论哪辈子都好命的很——都是富贵之家,双亲慈爱,还都有很疼爱妹妹的兄长。上辈子的事其实已经随着她这世的成长越来越淡了,但上辈子家人的关爱却还是清晰如明镜的。
  只可惜她上辈子的身体实在不争气,一切剧烈的运动都与她无缘,家人倾尽全力也只留下了她十八年,这比医生曾经断言的“她活不过十二岁”其实已经多了六年了。
  这辈子,她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刚开头的几年她沉浸在对这陌生世界的不知所措中,加之上辈子因身体关系而沉静下来的性格,让她对外界的反应总是表现得老成持重。
  她这辈子的父母曾有段时间对她幼时的不爱动弹而忧心不已,好在,后来她便明白其实她这世的父母为她付出的并不比上辈子的少,两边其实没必要分出个高低来。自此之后她才全心全意接受了自己的新人生。
  唯二的遗憾,一是她不知上辈子她病逝后留下的家人会不会为她的死亡太过伤心;二则是这辈子她生长的环境,虽则民风开放之下,女子多有剽悍之辈,时人一声笑谈之后也不会有像她上辈子听到的“嫉妒乃七出之一”这样的理论云云,但风气终究不如上辈子那般自由。
  第一个遗憾恐怕她此生都无法明确知道详情了;第二个,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一直没有完全适应,但也十分庆幸她的祖父、父亲都是武将,生性豪爽大方,对她的拘束也少。
  而母亲虽然温柔,但在教导她一事却从来严苛。不过赵敏禾也明白,一切都是为了她,吴氏因她与双亲年龄相差太多,怕将来自己和赵毅过世后她还不够稳重,在婆家站不稳脚跟。其实吴氏对她的疼爱,一点儿都不比父亲赵毅少。
  吴氏喜欢在实践中教导她,像今天的情况,她本可以在宴后叫住她,直接将需要送出的东西一并交给她,顺便指点她也是一样的。可吴氏却是一言不发,任她自己想。
  在崇州时,这样的情况也有过几次了,用吴氏的话说——“趁着你如今年纪小,多犯些错,也好长长记性,好过你嫁了人在婆家丢了脸面。”
  赵敏禾贴在母亲身上,嘻嘻一笑道:“母亲,我都亲自过来取母亲为四嫂嫂准备的东西了,如此这关算是过了吧?”
  吴氏心下满意,却仍点点女儿的脑袋:“你要记得,这些虽是小事,却见心意。这人呐,再是亲近,也是处出来的。”
  “前头你三婶婶原也可只消一句‘七殿下寻了六郎’就过去了,人家是天家贵胄,难不成咱们一家子能让六郎撇下七殿下过来吗?你三婶婶为何还要多解释那一通呢?”
  赵敏禾细想一通,迟疑着答了:“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道理吗?”
  吴氏点头。她很早就发现,这个女儿从小心性就沉稳,又聪敏好学,很多事情上都一点就通,只有人情世故上,却是有些迟钝。她这些年来有意无意地栽培之下,方才好一些了。这京里处处是交际,尤其等女儿嫁人之后,更是少不了。
  偏偏女儿生得晚,如今她年纪也大了,总要为女儿做好万全谋,能多教一些就多教一些。
  赵敏禾在吴氏一番指点后,才命丫鬟们取上吴氏早就吩咐钱嬷嬷准备好的一应补品礼盒,去了小金氏如今居住的芙蓉小筑。
  芙蓉小筑本是客房,但因这个夏天热得早,小金氏怀胎之后偏偏怕热,孕妇又不宜用冰,就搬到了这个三面环水的清清凉凉的小筑里。
  小金氏挺着硕大的肚子窝在床上,见赵敏禾进来还想起身迎一迎。赵敏禾见状,一个健步走过去扶着她,口中道:“四嫂嫂,我来看看两个小侄子呢。”
  一旁的赵攸源也在劝着:“你好好待着别动,妹妹又不是外人,不会计较这些虚礼。”
  小金氏因着怀孕,身体不免有些虚肿起来,脸色看着倒是还好。赵敏禾瞧着,不如其他嫂嫂们有孕时的红润,却比三年前她进京为祖父贺寿时的略带苍白好多了。——那时小金氏小产之后的身体还没养回来。
  小金氏笑笑,伸手覆上肚子,脸上带着做了母亲后特有的幸福光辉:“这两个皮小子,一刻都不得安生,累得我无法亲去迎了大伯父和大伯母,也让妹妹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