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 第69节
  “嗯?”
  蒋随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问:“你为什么接受教练的帮助,却不愿意接受我的。”
  “你听得到我们讲话?”段灼很讶异,他记得和王野聊天时,是把门拉上的。
  “隔音又不好,我倒垃圾的时候听见两句。”蒋随斜眼睨他,“别转移话题。”
  蒋随的问题很有难度,段灼犹豫了几秒,组织好语言:“因为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学生,他是教练。”
  “可我们能给到的帮助是一样的。”
  昏黄路灯将人影拉长,段灼静默看着它们,手指一动,便触碰到了蒋随的影子,像是彼此勾着小指。
  “我只是有点害怕。”段灼抬头,实话道,“虽然叔叔阿姨看起来非常温和,亲切,对我也很好,但我不认为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毒贩的儿子成为朋友。远离危险物品,危险的人,这是生物本能,我从小就是被人这么讨厌过来的。”
  听到最后这句,蒋随的心脏一阵抽疼,即使之前已经有了类似的猜测,但从段灼口中说出来,难受叠加了许多倍。
  “可你不是什么危险的人啊。”蒋随几乎脱口而出,“你爸现在出狱了,人生重新开始,过去的也都过去了。”
  “不会真的过去的。”段灼低头,在心中叹气,“你没经历过,所以很难理解,有些事情会被淡化,但不会被以遗忘。就像小岛上的人,他们永远记得我爸段志宏是个毒贩,我是毒王的儿子。”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你在我这就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段灼被他这一句话戳到,心软成一滩水。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蒋随眯起眼,语调上扬,略显轻佻,“你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才不接受我帮助的?”
  段灼鼓了鼓嘴,庆幸有夜色掩盖住他的脸色,他的情绪。
  继续向前走,蒋随蹦到他身旁,歪头傻笑:“其实你特别在意我,对不对?”
  话虽如此,但哪有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
  段灼不得不加快步伐,再怎么被盯下去,他的耳朵都快要烫熟了。
  经过路边的垃圾桶,塑料袋发出生声响,吸引了段灼的注意,他定睛一瞅,有团黑影动了动。
  蒋随也低头朝垃圾箱看去。
  “好像是猫欸。”
  说完,打开手电,远远地照过去,这只猫通体白毛,虽然看起来有点脏,但体型圆润,脖子里还系着手织围脖,不像是流浪猫。
  大概是饿坏了,它在啃塑料袋里的肉骨头,浑浊的食物残渣从袋子里流淌出来,它低头,舔了又舔。
  “哎哟,脏死了,吃了拉肚子。”段灼见不得这个,立刻把塑料袋拎起来扔回垃圾桶,白猫仰着脖颈叫唤,似乎是在抗议维权。
  正好旁边有便利店,蒋随进去买了两根鳕鱼肠,撕开一道口子,试着喂到它嘴边。
  小家伙先是矜持地嗅一嗅,粉嫩的小舌头伸出来舔一舔,接着就像一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大口吃肉,如果不是蒋随阻止,估计它要把鱼肠的外包装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这是饿了多久啊……”蒋随轻轻摸了摸它的后背,小家伙非但没躲开,还侧着脑袋,从蒋随的掌心蹭过去,轻声叫唤。
  段灼提起它的尾巴瞅了一眼。
  是个女孩,难怪这么能撒娇。
  异性相吸在人类和宠物之间也受用,蒋随一看是女孩子,激动不已,问:“你是不是渴了呀?”
  小家伙继续蹭他,从手掌到大腿,绕着圈儿地撒娇。
  蒋随又去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和一只卡通小碗,给它倒上半碗,果不其然,小家伙埋头猛喝水。
  “你好漂亮哇。”蒋随一边抚摸,一边用哄小孩儿的口吻问那只猫,“肚子还饿不?要不要带你去买点猫粮?”
  段灼在一旁酸溜溜地感慨:“哎……还是当一只猫好啊,只要撒撒娇就什么都有了。”
  蒋随听后,忽然抬起一只手,段灼还以为他要打他,往边上躲了躲,但那一掌迟迟没落下。
  “干吗啊?”段灼看着他的掌心问。
  “你也可以蹭啊,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第69章 坐我旁边来。
  提出条件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被实现,等到段灼真侧着脑袋从掌心蹭过,蒋随像被电流触到,瞪着眼,怔愣在了原地。
  段灼的头发修得很短,尤其是后脑勺的位置,有点儿扎手。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段灼,有点幼稚,又有点可爱。
  愣了一会儿,蒋随才想起来要调侃他:“我发现你挺适合当宠物的。”
  段灼咧嘴笑了笑:“那你会想要做我的主人吗?”
  撩人却被反撩,这一波反转是蒋随没想到的,他起身道:“那走吧。”
  “嗯?”段灼一脸困惑,“去哪儿?”
  “去给你买根牵引绳啊,大型犬出门都得主人牵着,还得带嘴套呢。”
  晚风含着燥热,拂过垂柳新叶,也拂过少年人漾着笑意的眼角眉梢。
  后来他们真去了宠物医院,不过不是给段灼买牵引绳,而是给小猫做体检和驱虫。接待的女医生对这只白猫有印象。
  “之前好像一对情侣带过来给它洗过澡。”医生在微信通讯录里翻了好一会儿,终于凭着半年前的聊天记录,确认了猫主子的身份。
  医生拍照片发过去,询问是不是猫咪走丢了,回复她的却是一个红色感叹号。再后来,医生的助手在系统里翻阅到了半年前的宠物登记记录,联系人电话也已经为空号。
  年轻的女助手猜测道:“有可能是外地来这边打工的,要不然不太可能会注销手机号。”
  段灼和蒋随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边上一位男医师已经换上了便装,看起来要下班了。他看着他们说:“你们应该还是学生吧?要是没地方养的话可以把它送去救助站,那边的站长会帮忙找领养人的。”
  此时的猫咪趴在地上到处嗅,刚才护士给它喂了点猫粮,有几颗掉在地上,它又一颗不落地卷进嘴里。段灼看着它,回想起自己曾经食不果腹的日子,实在不忍心再把它扔回去。
  正巧刚租的房子空落落,他想把它带回去陪陪老爸,却不想蒋随也有收养它的想法。
  “我来给我爸打个电话,看啥时候有空把它接回去。”
  段灼一愣:“你要养它啊?”
  “对啊。”蒋随笑着捏了捏猫咪的胖脸,自说自话,“等到了冬天,你给我暖被窝怎么样?”
  段灼心说要暖被窝还不容易吗,大型犬也行啊……
  他幽怨地瞪着那只轻易就将蒋随俘获的胖猫,而那只猫对此似乎也有感知,纵身一跃,蹦进蒋随的怀里,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把脸埋进蒋随臂弯和前胸的交接处,“喵呜”一声。
  蒋随张了张嘴,又不敢惊动它,朝着段灼咧嘴傻笑。
  “它真的好会撒娇啊……我都想把它带回宿舍藏被窝了。”
  段灼气哼哼地勾起食指,弹在猫咪的后脑勺上,小家伙吓一跳,大概以为是蒋随打的,一溜烟跑开了。
  蒋随咬牙切齿,段灼吐吐舌尖,扭头也走了。
  养猫一事进展得很顺利,蒋随的家人不光没有反对,还特意开车到宠物医院把它接了回去。
  蒋随给它取名小奶糖,齁甜齁甜的名字,为了奶糖,他加入了林嘉文推荐的一个宠物家长群,里边专门分享食物测评、宠物玩具和避雷产品,蒋随看见什么都想买,光罐头就囤了六种口味,满满一大箱,完全是把奶糖当亲闺女养了。
  段灼一开始还有些嫉妒,凭什么啊,一只啥也不会干,只知道撅着腚扑红外线的笨猫竟然轻轻松松就夺走了蒋随全部的注意力,不过后来他换了种思维,自觉代入到父亲这个角色就舒坦多了。
  段志宏的治疗也还算顺利,第一次透析没有产生大的副作用,只是血糖偏低,时常感觉四肢没有力气。
  担心段志宏在家一不小心摔倒什么的没人发现,段灼在程子遥的推荐下,上闲鱼淘了几个二手监控器,安装在家里的各个墙角。
  至于酒吧的工作,他没过多久就辞了。
  张家延的b瓶检测结果出来也呈阳性,泳协官网更新了公告,将收回张家延在此次全国赛中的全部奖牌,并下了两年的禁赛令。
  丢失的名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又落回了段灼的头上。
  入队通知是在六月下旬发布的,规定大伙儿在一周内完成报到。全职运动员都在这段时间里选择陪伴家人和朋友,因为集训周期很长,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擅自离队回家的,而段灼的这最后一周则是被题海淹没。
  过去欠下的一屁股债就像急支糖浆广告里的那头豹子追着他咬。
  他的考场座位就在窗边,中途想答案时,不自觉朝窗外望了出去。
  天空像被水洗过似的,蔚蓝一片,云层很高,奇形怪状,他记得刚入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干干净净的天气。
  往下是棕红色的田径跑道,分明隔着很远,他却好像嗅到了被高温炙烤后的橡胶味。
  这味道将他带回记忆里的某一天,那时天很热,他和蒋随面对面坐着,面前摆着一块看起来就很甜的红瓤西瓜。
  那都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监考的老师敲了敲段灼的卷面,他这才收回思绪,低头看题,教官铿锵有力的声音却在他耳边打转。
  喜欢在地上打滚是吧,你俩抱着给我继续滚,绕操场滚一圈再回来!
  没控制住,嘴角还是弯了弯。
  下午的考试结束,没有课了,段灼径直回公寓,被通知参加一场生日聚会,寿星是程子遥。
  “我喊了班里的同学一起,你应该不介意吧?”
  段灼放下手上的东西,笑笑说:“你请客,我能有什么意见。”
  “你不是社恐嘛,怕你不适应,总之你不介意就行。”程子遥摘下耳机,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还叫了学姐她们一起,到时候你们懂点事儿,别揭我老底。”
  学姐?
  段灼皱起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程子遥已经被学姐拒绝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年前的婉拒,第二次是年后,林嘉文甚至在b站视频里很明确地说自己有对象了。
  “她们是谁们?”
  “嘉文和秦桉啊。”
  段灼震惊了:“你跟她们处成好姐妹了?”
  “去!”程子遥笑着抬脚蹬他,好在段灼反应很快,扭腰往边上躲了过去。
  “她们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吗?何必自取其辱呢。”
  “不就是同性恋嘛,”程子遥靠在椅子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打赌她们的关系肯定撑不了多久。”
  段灼莫名就有种被攻击了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觉得?”
  程子遥放下手机,掰着手指认真道:“女人喜欢女人,这本身就是件很离谱的事情不是吗?那个秦桉你见过的,那身高,那体格,跟男的有什么区别?嘉文姐能看得上她,就说明她不是天生同性恋,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
  “再有你想啊,她们俩女的,肯定没办法满足彼此吧,也没办法生孩子,家里人能同意?就算她们俩有骨气,能挣钱,自己出去闯荡,但逢年过节总得回家看看老人吧?隔阂在,矛盾就在,总之同性恋的结局都很惨的啦,绝大多数都顶不住压力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