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越潜没有听从,袭击他们的人就在望月阁的顶楼,一时半会可逃不掉,也别想逃。
  望月阁很高,不凭借任何工具,从屋檐往下攀爬显然不现实;至于从顶楼跳向四周低矮的建筑逃遁,那等同自杀。
  沿着未被毁坏的楼梯边沿行走,越潜登上顶楼,在入口前停下脚步,他一直在倾听四周的动静,院门外看守的士兵显然已经朝望月阁赶来,能听见他们的叫声,而顶楼的内部也有声响,是衣物窸窣的声音。
  越潜握紧长剑,聚精会神地闭起眼睛,如同在梦中那般用蛇的视线去看,他看见通道两侧各藏着一人,都举着武器,窗口还有一人,这人正在匆匆往窗外缒绳,看来是打算溜绳逃跑。
  越潜迅速冲向入口,他刺伤迎面而来的第一名歹徒,长剑贯腹,血液飞溅,他毫不迟疑立即从那人身躯里拔出剑身,来不及思索,余光瞥见挥来的另一把武器,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抓住剑刃,用力抵挡。锵!
  两把长剑击打在一起,火光四溅,越潜的长剑豁开一个口子。
  越潜和尹侍卫在别第切磋时,用的都是短剑,长剑确实不适合近身搏斗,挡下这一剑,他立即往后跳,拉开距离。
  执剑的歹徒怒吼着再次冲上前来,同时那名在窗边放绳索的歹徒也悄悄靠过来,他们已经看清来者只有一人。
  越潜与执剑的歹徒缠斗,这名歹徒显然是个用剑高手,越潜有些招架不住,被逼至角落。
  幸在越潜冷静,歹徒急着想逃,很急躁,你来我往间,越潜寻着破绽,刺了歹徒一剑。刚喘上一口气,忽然,越潜感到右胳膊一阵刺痛,猛地回头一看,那名缒绳的歹徒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将他偷袭。
  越潜愤然挥起左拳,击打偷袭者的下巴,一下子将偷袭者打趴在地,他拔出手臂上的匕首,就要往偷袭者身上招呼,偷袭者一个骨碌爬起身,往窗户的方向逃遁。
  楼下传出士兵的喊叫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众多士兵已经围住望月阁,越潜目的也达到了,拖住歹徒,让他们没时间逃走。
  果然,歹徒越发慌乱,执剑者无心恋战,偷袭者攀上绳索,急匆匆逃离。右臂受伤的越潜,忍住剧痛,勉强能执住长剑,手臂鲜血淋淋,很快殷红长袖。
  楼道传来急促的登梯声,援兵来了,执剑者转身奔向窗户,他翻过窗户逃走。
  越潜赶至窗户前,见执剑者身手敏捷,已经顺着绳索滑至二楼,跃上主建筑的屋脊,往西逃去。
  抓刺客!
  快抓刺客呀!他在屋顶上!别让他跑了!
  把他射下来!
  各种喊叫声充斥耳边,其中就有昭瑞的声音,他肺活量真好,喊得特别响。
  越潜没再理会逃遁的两名歹徒,他去检查那名被他刺伤倒地的歹徒,此人血流一地,已经死了。
  越侍!刺客呢!
  一名护卫喘着气,抹着汗,紧张不已出现在门口,冲着越潜喊叫。
  越潜坐在地上,撕下一只袖子,包扎受伤的手臂,他平静陈述:总计三人,一人死了,另两人从窗外逃走。
  此时又爬上来两名士兵,他们大汗淋漓,攀爬被大铜鼎毁坏的楼梯,使他们一路惊险不断。
  两名士兵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越潜,感到不可思议,他这是一人对战三人,还打死一人,打跑两人吗?
  你怎么上来了?越潜质问护卫,身为护卫本该保护公子灵,护在他身边。
  公子命我上来相助。护卫其实也不想上来呀,楼顶有刺客多危险,鬼知道会遭遇什么。
  包扎好伤臂,越潜下楼,护卫跟在他身边,两人来到适才尹护卫躺的地方,那儿只留下一小滩血,尹护卫已经被人救走。
  越潜继续往下走,还没抵达一楼,就听见公子昭瑞在喊:八弟,他下来啦!
  加快脚步,越潜登下楼梯,见到站在门口的公子灵,他似乎一直站在那儿,无视遭到损坏的楼梯随时有坠落的风险,数名士兵为保护他,只得一同站在那儿。
  昭灵大步上前,用力揪住越潜的衣襟,责问:我让你下来,你听不见吗?
  他是如此恼怒,拉扯越潜衣襟的力道很大,带动对方的伤臂,越潜感到十分诧异,同时还疼得皱眉,冷汗直流。
  昭灵见到越潜殷红的右臂,因失血略显苍白的脸,他松开手,咬着牙道:往后不许再违背我的命令!
  适才见越潜不听劝告,执剑消失在楼梯拐角,昭灵一时失去理智,甚至拔出自己的佩剑,打算跟上,被昭瑞和侍卫一把抱住。
  越潜沉声应道: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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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大量都城卫兵涌入府邸, 对这座大宅进行彻底搜索,怕里头还藏着其他刺客。
  昭灵被随从拥着走出府邸大门,见前方数名士兵匆匆赶来, 为首的两名士兵架着一个受伤男子,男子衣襟血污,嘴里不时吐出血来, 已经无法行走。
  多半是从高处坠落,摔坏内脏。
  士兵将男子按跪在昭灵跟前, 此人神情恍惚,奄奄一息。
  士兵上前陈述:禀公子, 擒得一名刺客!
  昭灵往刺客身上扫过一眼,对身边人道:越潜,你来辨认。
  上前将人仔细辨认, 越潜确认:正是缒绳逃跑的那人。
  自己手臂上的刺伤, 也正是拜这人所赐。
  昭瑞挽高袖子,一把揪起刺客, 愤怒质问:快说!是谁指示你来行刺!
  任由对方摇晃, 刺客身子软绵绵,已经不能说话, 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昭灵不似昭瑞那么愤慨,很冷静, 质问士兵:另外一人呢?
  据越潜所言,在楼上遭遇三名歹徒,他杀死一人,另有两人逃跑,这伙人至少有三个。
  士兵立即屈膝跪在地上, 他们是看守府邸的士兵,心知已经失职,肯定得治罪,其中一人道: 禀禀公子,还有一名刺客往城西逃去,正在追捕!
  今日发生的事,很快会传到国君耳中,这些看守府邸的士兵个个惊慌失色。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务必将逃跑的那人抓到!昭灵居高临下,扫视跪地的士兵,不怒而威。
  不再理会跪地的士兵,昭灵越过这些人离去。
  昭瑞紧随在昭灵身后,走前不忘对士兵嘱咐:要抓活的,仔细审问是受谁指示!
  其实不用审问,也知道是受谁指使。
  昭灵没有下达活抓的命令,因为是活是死不重要,即便都死了,有尸体在,这三名歹徒的身份不难查清。
  登上马车,昭灵看着车窗外随车的越潜,他的整条右臂被血染红,即便那条伤臂做过简单的包扎,但是血液还是沿着手指,不停地滴落。
  他面上很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但昭灵知道他正忍受剧痛,有微微皱眉的小动作。
  没查看他的伤口,不知道伤得多重,只是看流血的情况,也知道伤口很深。
  属于越潜的血味,让昭灵感到焦躁,心悸,这种感觉似成相识。
  昭灵想:他救了我两回。
  一次在圉场,一次就在今日。
  其实,不只是两回,还有一回是在多年前,在苑囿里,自己梦中化作凤鸟,被一条青蛇咬伤,也是越潜搭救。
  同乘的昭瑞已经从惊吓中恢复,此时分外激动,嗓门也很响:我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心里就知道大事不妙!
  那么大一口鼎砸下来,我想完啰,吓得不能动,也不知道要跑。
  昭瑞捂住胸口,当时真吓傻了,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他肉乎乎的手从胸口移开,瞅着窗外的越潜,小眼睛亮得发光:贺喜八弟!身边有一位猛士!
  昭瑞合掌赞道:就当时那情况,是人都得吓蒙!他还敢独身一人上楼,跟三个穷凶极恶的歹人缠斗,真乃猛士!
  他竖起圆润的拇指,滔滔不绝:八弟,一定要重金赏他!
  这是救命之恩,不同于其他恩情!就是赏他黄金百爰千爰也不算多,要是还没有家室,至少也要赏他两个美人!
  昭瑞豪气道:八弟那边没几个美姬,我这边给,多得是,我赏他!
  被夸赞的猛士不仅没回过头,视线还一直在别处,而车厢里的昭灵只听不语,听到昭瑞说要打赏越潜美姬,才做出回应。
  昭瑞觉得似乎被八弟瞪了一眼,那大概是错觉吧。
  马车在城南的一条道上行驶,前去的方向不是王宫,而是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院中晾着草药,是药师的家。
  由于距离很近,直到马车停下,昭瑞才意识到这不是回去宫中的路,着急道:八弟得赶紧回宫,外头不安全!
  昭灵下车,说道:莫慌,稍作停留便走。
  没办法,昭瑞只得跟随下车,嘴里念叨: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呀。
  尹侍卫从望月阁里救出后,就被士兵抬往药师家中,这名药师不是普通的药师,是宫廷药师。
  尹侍卫只是名侍卫,正因为昭灵的命令,所以他被送往宫廷药师家中。
  药师的家人见到一辆四驾车停在家门口,车后还跟着一群随从,连忙出来迎接。昭灵让药师家人不要声张,他把随从留在门外,仅和昭瑞,越潜进入屋中。
  隔着窗,能听见尹侍卫痛苦而压抑的声音,也能看见药师和徒弟们忙碌的身影,他正在医治尹侍卫,此时不便打扰。
  药师家人听从命令,没有通知药师,药师和徒弟急于救人,自然也不知道公子灵到来。
  没多久,一名徒弟捧着木盆出来,盆中水都是血水,看着很吓人。这名徒弟一见到来客,知道身份尊贵,刚要喊师傅,就见昭瑞做出嘘的手势。
  昭灵对徒弟说道:你过来,这儿有人需要医治。
  徒弟这才意识到这三人里头,有一人手臂受伤,血流不止。
  他放下木盆,立即为越潜的伤臂做检查。
  就见徒弟拿来剪刀,剪开越潜右臂的袖子,露出糊着血的胳膊,整个过程越潜一声不吭,而且目光还落在一窗之隔的房间。
  一窗之隔,尹侍卫也正在接受治疗。
  昭瑞小声催促:八弟,走吧。
  实在受不了这满屋的血腥气息,也不想看见越潜那条血淋淋的伤臂,渗人!
  昭灵没有因为血腥场面而回避,他就站在越潜身后,目不转睛观看越潜手臂上的一个血窟窿。
  如果昭瑞够细心,会发现昭灵的一只手就搭在越潜的左肩上,而且神情凝重。
  没听到昭灵的回应,昭瑞再次催促,他急着回宫,总觉得外头不安全,随时可能有刺客跳出来,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弄死他们。
  猝不及防,遭遇到大鼎的袭击,他已经草木皆兵。
  昭灵留下一名随从陪伴越潜,自己和昭瑞离开药师的家。
  这回马车朝王宫的方向行驶,一路上不时有卫兵从身边穿行,有时还会停下来,到车前向昭灵请示。
  今日发生的行刺事件,因为行刺对象是公子灵,已经惊动全城,满城戒备。
  可想而知,消息肯定已经传回王宫,昭灵光用想,也知道母亲和兄长得多担心。
  昭灵催促:卫槐,速速回宫!
  御夫卫槐道:是,公子!
  马车驰骋而去,消失在宫城大道上。
  越潜手臂上的刺伤很严重,深可见骨,要是寻常人,这一路走来,早疼得脸色煞白,他倒是面不改色。
  药师的徒弟为他清洗伤口,上药,撕布条做包扎,整个过程都会使疼痛感加剧。即便不那么怕疼,越潜额上还是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脸色略显灰白。
  除去感到疼痛外,越潜没太在意伤臂,这样的伤总会好起来,只是好得有些慢而已。
  药师的徒弟虽说是徒弟,经验很丰富,他做好包扎,还用布条吊起越潜的伤臂,再把布条套在越潜的脖子上。
  吊着一条伤臂,越潜轻轻推开房门,进屋探看尹侍卫。
  药师对尹侍卫的治疗已经结束,尹侍卫疲倦不堪地躺在床上,伤痛使他无暇顾及其他,根本不知道公子灵之前就在门外,也不知越潜一直都在。
  越潜走到尹侍卫跟前,在床边坐下,察觉身边有人,尹侍卫睁开眼,一见是越潜,急得要爬起身,被对方一把按住,安抚:别急,公子已经回宫,刺客也抓到了。越潜从药师家中出来,已经是午时,他本打算出城,回别第或者南怀里养伤。走在路上,才听说城门已经关闭,国君下令追查刺客,不许任何人出城。
  被困在城中,看来暂时只能去下房居住。
  回到下房,身边无人相助,越潜单臂换衣服,单臂擦身,单臂吃饭确实不大方便,每次不慎扯动伤口,总疼得人冒冷汗。
  夜里,越潜躺在床上,回想白日在府邸遇袭的情景,这时才有心惊胆战之感。
  要是那只千斤大鼎落在公子灵身上,身穿柔软丝织物的公子灵,没有任何防护,可不像穿着甲胄的侍卫
  单是想象躺在血泊中,承受剧烈痛苦的公子灵,就能使越潜失去睡意。
  下房有睡觉的地方,一日两餐有人提供,也算是个养伤的去处,越潜做好住个三四天的准备,泰然处之。
  第二日午后,越潜在院中散步,听见同住下房的人说城门已经启开,刺杀公子灵的刺客全部被抓,莫敖之子渠威也已经逮捕下狱。
  可以出城了。
  越潜离开下房,走在路上,忽然见到一名男子火急火燎朝他追来。
  定神一看,是卫槐。
  卫槐喊道:越侍,公子命我送你出城!
  从马厩里牵出越潜的两驾车,卫槐坐上御夫的位置,握上马辔,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是公子灵的御夫,竟然要给一名侍从赶车。
  登上马车,坐在车厢里,越潜悠悠道:卫御夫来得正及时,我正打算走回去。
  从城南走到城郊的别第,得走半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