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第275节
  “曹顺容和几个嫔妃过来了,说要探病。”
  青梅眉头紧皱:“什么探病?纯是来添乱的。你也胡涂,这事儿还用得着进来禀告?直接让她们走。”
  胡荣说:“我何尝不是这么说的,她们待在门前只是不肯,现在都跪在咱们永安宫外头了,说一下要进来看一看皇上,还要给皇上侍疾。赶她们走倒容易,可就怕对主子的名声不好。”
  胡荣确实可以让人将她们各自拖走,但是却不能不为了自家主子考虑。这皇上才一病,要是就传出自家主子苛待发落后宫嫔妃的消息,这实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小事。就算皇上病好知道了,只怕也要不悦。
  没人喜欢身边的女子嫉妒恶毒的。
  青梅白了他一眼:“名声那是以后的事儿,眼下在主子心里皇上的身子最紧要,这些人算得了什么?根本不值当主子将她们放在眼里,皇上也不会把她们当一回事的,你只管去,她们不走就让人好生‘送’走,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不给点颜色看看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胡荣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说:“好,我这就去,你自己千万注意,有空就偷个懒儿稍歇一歇,记得多喝点热水,穿暖些。”
  “我知道,你好啰嗦,我在殿里服侍不怕的,你在外头来来回回才要多注意才是。”
  胡荣赶着往外走,青荷站在殿门处,将两人的话都听见了。
  对于青梅难得一回擅作主张,她并没有出去反驳。
  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让曹顺容她们真跪在宫门外,宫里才要乱了呢,其他人心里更要诸多揣测怀疑,乱子会越闹越大。这种时候才不能手软,要是永安宫一露怯,不说后宫,只怕前朝也有人想要趁机生事。
  这个时候可万万乱不得。
  方夫人没走,留了下来,青荷觉得这是件好事。一来方夫人若回福晖堂,难免会被旁人纠缠打探。二来,方夫人在这儿,确实可以帮着照看二皇子和三皇子。
  三皇子不懂事,二皇子正是有些半懂不懂的年纪。谢宁同他说,皇上病了,让他一定要乖,要听话,不要生事不要添乱,二皇子懵懵懂懂,看了一眼躺在那儿不动的皇上,倒还真听话,这大半天都没有吵嚷生事。
  三皇子却不懂,谢宁也没敢让乳母带他进来,怕他更小,万一也染上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三皇子在外头不肯依,闹了好一会儿才被哄走。
  大皇子倒是能里外照应一下,可惜他也小,未及弱冠,平时经的事也少。再说,大皇子身子这么弱,这忙了半天,看他的脸色也不好了,让人看着也忧心,赶紧劝着他也去歇息。
  要是皇上真的……有个什么万一,以后的事可该怎么办?丢下来这老得老,小得小,病的病弱的弱,贵妃终究只是妃子,毕竟不是正经的中宫之主,也撑不起这一摊子事来。
  ☆、四百三十五 病势
  方夫人毕竟有年纪了,身子也弱,出了殿门被冷风迎面一吹,身子就有些打晃,唬得夏红急忙将她扶住。
  “不打紧,就是坐久了,猛一起来头晕。”
  话是这么说,夏红哪里敢大意。皇上的病听说就是吹冷风吹坏了,方夫人倘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好?
  扶方夫人进屋坐下,夏红忙不迭去将太医请来。永安宫里现在除了李署令还有三位太医在这儿,斟酌药方,称药煎煮这些活计样样都是他们亲力亲为。夏红一去就将李署令请了来了。
  方夫人靠在那里眯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响才睁开眼来,看见是李署令过来,不赞同的说:“让谁过来不一样,你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皇上那里也离不得人,况且李署令年纪比方夫人还大些。
  “皇上那里暂且无事。”
  李署令替方夫人诊过脉。其实方夫人也就是累着了,再加上忧思过度,药也不用吃,能好生歇息就行了。
  方夫人说:“我自己心里有数,本就没事。”不过正好李署令来了,方夫人看无人在跟前,轻声问他:“皇上的病,究竟与性命有没有妨碍?”
  这话旁人都不敢问,不能问,唯独她不必忌讳那些。
  “只要今晚烧能退下去就没有大碍。”
  方夫人就没有再问了,李署令话说得很明白。
  倘若到明早烧再不退,那就真要不好。
  “怎么一下子病的这样重……”
  李署令坐在她跟前,要再向前些,两人的膝头就要抵在一起了。
  “皇上素来太要强了,绷得太紧,这一松……”
  过刚易折,这道理方夫人也懂。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打坐生下来就被迫分离,这才刚刚相认了没有多久,难不成……难不成倒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 * *
  玉瑶公主接过宫女端的素粥,捧到谢宁跟前:“娘娘用些粥吧。”
  谢宁转头看了她一眼,将粥接了过来。粥碗也不大,里面盛了个半碗,谢宁也没用调羹,端起来几口喝完了。
  这种时候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力气去讲究仪态体统。
  玉瑶公主接过碗放下,劝她说:“娘娘歇会儿吧,我在这儿替您守着。您歇个一刻半刻的也成,总不能这么一直熬着。您要也累病了,让我们几个可去指靠谁?”
  谢宁说:“我不累。”
  可是玉瑶公主性子也不是一般的固执,直接说:“您要不放心,就让人把软榻搬过来放在父皇跟前,您就算不睡,闭上眼养养神也好。难不成您这么一直眼睁睁的盯着人看着,父皇就能立马醒过来了?”
  皇上已经又用了一回药,李署令说,这药隔两个时辰再用一次,谢宁怕误了给皇上服药的时辰,就这么一直陪坐在一旁。
  青荷她们果然把软榻搬了过来,玉瑶公主不由分说,让人搀着谢宁硬让她卧下,还把绢纱被取了一床来,替她搭在身上,说的是让她闭上眼养养神也好。
  谢宁无法,只好将眼暂阖起来。
  她心里象打翻了热油锅,哪里能卧得住。时不时就睁开眼往皇上那儿看一眼,有两回都叫玉瑶逮个正着,她也只好闭起眼来。
  熬到现在谢宁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了。身上的累倒是其次,关键是心里焦急忧虑。她才闭上眼的时候想着,刚才那碗药吃下去有一个时辰了吧?纵然没一个时辰也差不了多,那下一次就得再过一个时辰,得吩咐人预备着煎药。要是用不着那当然更好……
  恍惚之中,谢宁听着有人说话。她就这么顺着那声音往前走,外头风大吹得身上发凉,低头一看脚也是光着的连鞋也没穿。
  四周模糊昏暗,她辨不出方向,仔细认一认,才发觉自己居然是在掖庭宫。就是她们初初选入宫的时候住的地方,那时候分给她的屋子朝向不好,不通风,屋里总有一股驱之不去的霉味儿。
  她怎么这里?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
  谢宁一边想,一边往外走。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可是又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在哪里。
  出了掖庭宫,没有多远就是萦香阁了。这里空荡荡的,她这一路一个人也没有碰见。人都去哪儿了呢?
  谢宁离开熟悉又陌生的萦香阁。这里是她入宫后住了三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应该熟悉。可是已经人去屋空的地方,现在看来只让人觉得陌生。
  不,不是这里,这不是她的地方。
  她又这么到了永安宫。
  这里也是空的。庭院荒芜,屋阁里甚至积了厚厚的灰尘,一切看上去都显得破败凋蔽。
  孩子呢……孩子们去哪儿了?
  还有,皇上呢?
  她心里突然慌了起来。
  对了,皇上呢?
  皇上去哪儿了?
  谢宁急切慌乱的寻找,永安宫没有,长宁殿也没有。到处都没有,没有皇上,没有人,没有声音,谢宁赤着脚披头散发在宫道上奔跑,巨大的孤寂和恐慌象是凶恶的野兽一样紧紧撵在后头。
  她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皇上!”
  这一声将谢宁自己惊醒过来。
  玉瑶公主正坐在一旁托着腮出神,被谢宁突然这么一嗓子喊出来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过来:“娘娘?娘娘没事吧?”
  谢宁睁开了眼,惊魂未定,急促的喘着气,一头冷汗也不知是急出来还是吓出来的。
  殿内烛火明亮,眼前是玉瑶公主关切的面容,谢宁心慌的很,急着转过头看。
  看到皇上还躺在那里,她才真的清醒过来。
  皇上没走……他还在这儿。
  谢宁手脚酸软,身上也没有力气。青荷端过水来她喝了大半杯,再也不愿意歇着了。
  梦里的一切太过逼真,也太过恐怖了。
  那种寻不见,求不得,茫茫世上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太可怕了,直到现在她都惊魂未定,心悸不安。
  “我真的不累,你去歇着吧。”
  谢宁让人把玉瑶公主送走,在皇上身边坐了下来。
  第二回要服的药已经煎上了,谢宁一共只睡着了大概一刻钟多一些,时间根本不算长,只能说是打了个盹。可是这短短的一刻钟,却让她经历了那样的可怕和绝望。
  这世上若没了他……
  这世上若没了他,那梦中的一切就是现实。
  没有他,她的世界也不再有光彩,不再有声音,不再有人陪伴,不再有欢乐。
  没了他,她就只剩下了绝望,她的世界也就此崩塌荒芜。
  谢宁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轻声唤:“皇上。”
  隔了一会儿,她又唤了一声:“皇上。”
  他能听见吗?能听到她在唤他吗?
  他知道她守在他的身旁吗?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颗心就不是自己的了,要不是今天的事,她大概还不会发觉。
  一开始被皇上召幸,得宠,她并没有多么认真。皇上的女人那么多,不独她一个。也许三天五天,他也就不觉得新鲜了,自然还有别人等着他去宠爱临幸。后来,皇上对她很好,好得让她觉得受之有愧,她也想对他好,可是又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他是天子,富有四海,他什么也不缺,有那么多人整天挖苦心思想着怎么揣摩圣意,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讨好他。她比人家笨,也不会那么些机巧花招,仔细想想,她好象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也许有一些,可是相比他对她,她所能给予他的太少太少了。
  泪从从她的眼角流下,沾湿了他的手背。
  “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恐惧了。
  父亲去时她还不懂事,但是后来外祖母、母亲一个个离开,她都记得。她还记得谢家的人是怎么骂她的,说她是丧门星,一出门就克死父亲,到哪里哪里都要跟着倒霉,刑克六亲,是天生的孤寡命。
  母亲去时她也这样偷偷拉着她的手祈求祷告,不管是哪一位神仙都好,让她做什么事都行,只要能把身边的留住,让她折寿也好,让她做什么都行……
  外祖母去时,却是紧紧拉着她的手,这是放心不下她。林家的其他儿女都用不着她操心,就算是小舅舅,也有大舅管着他。可谢宁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谢家又不管她,林家纵能看顾她,可是又能看顾得了她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