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第21章 避暑4
  原以为雨水下了一会儿便会停,不料它竟越来越大,枯树枝燃放的热量又有限,履霜很快便觉得身上发冷,抱住窦宪的胳膊瑟瑟发抖。窦宪忙脱了外衣把她包裹住,又哄道,“等下了山,我去抓只鸽子,热热地烤给你吃。”
  履霜往他怀里蜷缩了一下,“可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吧。”
  窦宪也觉得苦恼。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说故事给你听。”
  履霜推了他一把,“我不听,你就会瞎杜撰。”
  “那是我没好好说。”窦宪大言不惭地说,“我三岁读书,四岁能背千字文,五岁做诗做赋。响当当一本活书,随便翻页那种。你想听什么我都能讲。”
  履霜笑的直打跌,“那你说个山洞的故事与我听。”
  窦宪刚想说“这如何想得到”,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可知道,三十年前,覆釜山还没被造成行宫时,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什么事?”
  窦宪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因这座山常年被云雾缭绕,顶上长了不少沐天地精华而生的草药。那时这里还没被围成行宫,是以常有附近的村民爬上来,采草药去卖。
  “某天,有姓李姓王的邻居两个约着一同进山。可巧,他们采完草药后天降大雨,喏,就和咱们现在一样。两人没奈何,只好结伴进了山洞避雨。不想雨竟越来越大,姓李的觉得冷,起身去山洞内捡柴火。过了一会儿,他抱着柴火回来了,还拿了不少肉干。姓王的见了不免问上几句。阿李答说洞内竟有房有床有锅有碗,许是哪个云游的高人隐士住过。阿王笑说咱们两个的运气倒好。他饿得很了,三口两口地把肉干全吃了。又坐了好一会儿,雨水仍没停,他便提出去洞里看看。阿李答应了,带着他往里头走。
  “哪知道进去了,竟发现里头全都是枯树枝,床啊锅的一个都没见着。他刚拉住身边的阿李想骂,忽然听到山洞外有人喊他的名字,赫然也是阿李的声音...”
  履霜立刻尖叫了一声,往他怀里躲,不想他竟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那你又猜猜,我是谁呢?”这个声音低沉冷酷,和窦宪平日的音色截然不同。履霜惊恐地抬起头,见他熟悉的面容在昏暗的洞穴内显得那样隐隐绰绰,陌生的仿佛从未见过。脑中想起方才他曾独自进山洞深处拾过柴火...头皮一阵发麻,一边尖叫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窦宪脸上见她半个身子探出了洞外,都被雨水淋湿了,冷酷可怕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快走几步,上前拦腰抱住履霜,急道,“怎么这样的不经吓。”
  履霜感觉到他手臂发凉,和之前的温热判若两人。尖声叫道“鬼!鬼!”手脚胡乱地踢着他。窦宪眼睛上被她挠了一下,几乎瞎了。但也不敢吱声,忍痛抚摸着她的头安抚,“好了好了,真的是我。”见履霜仍然不信,他撸开袖子,引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左臂,“还记得吧,我和你说过,从前我打猎时被狐狸挠了一下。你摸摸那块疤,瞧是不是我。”
  履霜往他手臂上摸索了一把,果然有一处凹凸不平的。一颗心渐渐平定了下来,往下狠狠踩了他的脚一下,“让你吓我!”
  窦宪吃痛地跳了起来,一连蹦达了好几下。履霜见了转怒为喜,抱着肚子直笑,指着他“哎哟”,“我的天呐,从没见人跳这么高呢!”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窦宪自己作死,又不敢怎么她,讪讪地摸着自己的脚坐到边上去了。
  雨势渐小。
  雨水滴滴答答地又落了一会儿后,终于停了。
  窦宪便带着履霜下山,一边嘱咐她“小心别摔跤”等语。
  履霜一边随口应着,一边往山下跑,口里道,“你瞧!那儿有一片杨梅林,咱们去看看吧。”
  窦宪兴趣缺缺地说,“杨梅有什么好看的呀?”
  履霜没好气地说,“自然不是用来看的。我摘它是要做卤杨梅。”
  “...卤?”
  “用盐渍一天,取出后榨汁,滤干净,入锅用文火煮,冷后装入瓷瓶。想吃呢就拿出来吃。”
  窦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做法,惊异地笑道,“杨梅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如何能加盐煮了吃?亏你想的。”
  履霜想也不想地回答,“怎么吃不得?我从前到了夏天,常做这个呢。一瓶能抵一顿的饿。有时候家里下暴雨,杨梅树下落了不少死了的黄雀。我还捡了它们捡了烫毛呢,也是用卤...”才说的兴起,转眼见窦宪面色沉沉,忙收了口,掩饰地往下快速走着。
  窦宪快走几步,按住了她的肩头,低低问,“他待你...是不是很不好?”
  他。窦宪说的模糊,可履霜知道他在说谁。
  即便在成息侯府中安逸将养了一年多,唤着此间主人叫父亲。可一提起“爹”这个词,履霜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谢璧。那个常年醉醺醺、沉湎于女色无力自拔,朝夕打骂她的父亲。
  多少次,府里的丫鬟仆从们叹息,大人从前不是那个样子的。
  从前...
  二十年前的谢璧,出身寒门而敢犯颜直谏。年方弱冠却有胆量上疏重臣四人庸碌无能,痛陈大汉太平基业,绝不能坐付庸臣恣其毁坏,致使其四人同日罢职。
  片纸落去四臣之名,也曾一度名噪京华。
  成息侯府已逝的老侯爷,也正是相中他这一点,才将膝下独女下嫁给他。
  听丫鬟们说,父亲当年很宠爱母亲,凡有所求无不应允。因母亲喜欢木料的小建筑,他常在空闲时瞒着她偷偷搭建。有一次直做到了深夜,等第二日醒来,满手的浆糊几乎洗不干净。当年母亲生她时难产,父亲曾在一墙之隔的庭院外跪了整整一夜,许诺若母亲挺过此劫,一生得病不再进药。
  当时履霜听的骇然。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挥鞭子的父亲也会有那样温柔的时光。
  慢慢长大后,从府中众人的嘴里听到母亲是因生她早早去世的,心中明白了父亲讨厌她的原因,渐渐不再对他那样憎恶抵触。每当看见他蹒跚的背影,只觉可怜。
  如今她在成息侯府安逸尊荣地过着日子,而父亲远在茂陵,无妻无子,也不知如今的日子是轻松还是凄凉。这样想着,越发怜悯起他。怅惘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窦宪见她不愿意多说,揽住她的肩,“对不起...我不该问这样的话。”
  履霜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窦宪的手却慢慢收紧,在心中暗暗地做了个决定。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山下,同时地舒了口气。
  行宫内本就不热,一下过雨,更凉爽了。又因方才雨势较大,山脚下松柏的果实不少都被打落了。几只胆子大的鸟雀、松鼠趁机出来捡拾。
  窦宪见履霜蹲下身,看的津津有味,撸高了袖子道,“我去给你抓几只来吧。”
  履霜忙说不要,“好好的雀儿、松鼠,有翅膀有脚,自乐自的,你抓它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