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在我房里。”严柏宗说着便将祁良秦放在了地上,他也没有力气抱着祁良秦下楼了,只是喘息着喊道:“快去啊!”
  严媛赶紧跑下楼去。严柏宗单腿跪在地上,抬起了祁良秦的一条腿。祁良秦虽然惊慌,但是并没有感受到多么剧烈的疼痛,他看着自己脚上的碎片,嘴里还说着:“还好,扎的不深。”
  “忍着点,”严柏宗握住他的脚,伸手将那碎瓷片拿了下来。伤口的确不算深,但是正扎在脚板上,一道口子从前脚掌直到脚趾头缝里,看着十分瘆人。严媛提着个医药箱跑上来,递给了严柏宗。她是女孩子,脚上的伤口看着就叫她害怕,不敢多看。严柏宗站起来脱了雨衣,对严媛说:“手电筒照着。”
  严媛用手电筒照着祁良秦的脚,别过头去不敢看,只问说:“要去医院么,这样的鬼天气,路上不知道能不能走呢,叫救护车估计也一时半会难赶过来。”
  “不用,伤的不是很深,”严柏宗说着便熟练地帮祁良秦处理了伤口,或许是缓过劲来了,那种疼痛感突然明显了起来,祁良秦就抓住了严柏宗的衣角,但是碍于脸面,他一声都没吭。
  处理完伤口之后,严柏宗便用纱布包扎了,血迹隐隐透出纱布,但血总算是止住了。祁良秦说:“我看窗户玻璃都裂了,是不是得用胶布先缠一下。”
  严柏宗便拿起手电筒照了照窗玻璃,果然都快要裂开了。
  严媛又去拿了胶布上来,严柏宗用胶布贴满了玻璃,说:“明天雨停了叫师傅过来收拾吧,还有外头花盆碎了好多,地上都是碎片,明日早上妈起来你告诉她别往外头去。”
  严媛点头:“知道了。谢谢哥,还有良秦。现在没事了,你们也冻坏了吧,赶紧下去换件干的衣服去。”
  祁良秦笑着爬起来,一只脚沾着地,严媛将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他:“我这还有,你拿着用。”
  “能走路么?”严柏宗问。
  祁良秦点点头:“能走。”
  严柏宗弯腰将雨衣拿了起来,对严媛说:“地上都是水,你拖一下。”
  “知道了。”
  外头还是电闪雷鸣,严柏宗扶着祁良秦朝外走,祁良秦伤的是右脚脚掌,他就用左脚和右脚的脚后跟走路,一瘸一拐,嘶嘶抽着气。严柏宗回头看了一眼,见严媛已经回房,又用手电筒照了照楼梯。
  “拿着。”他把自己的手电筒也递到了祁良秦的手里。祁良秦一手一个手电筒,正纳闷呢,就“啊”地一声,被严柏宗拦腰抱起来了。
  还是公主抱。
  祁良秦害怕自己会掉下去,可是手里还拿着手电筒,于是便用胳膊交叉搂住了严柏宗的脖子。只是如果用手搂脖子,两个人还有一段距离,如今用胳膊搂着,脸就几乎要碰到严柏宗的,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近。他的嘴唇几乎亲到严柏宗的下巴。
  严柏宗抱着他往楼下走,外头的闪电照亮了他英俊的脸。祁良秦湿透的衣服沾湿了严柏宗的身体,他原本冰冷的身体贴着严柏宗,感受到了肉体的温暖,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略微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咚咚咚。
  每下一个楼梯,身体都会有略微的上下起伏,如果他一直仰着脸,极有可能亲到严柏宗,他虽然有这贼心,却没这贼胆,于是他就低下头,严柏宗的下巴就一下一下蹭着他的额头。那下巴上有刺短的胡茬,扎着他的额头,麻痒。
  那种麻痒并不好受,有一下没一下的,就像是隔靴搔痒,反倒不如不掻,叫他心里生出一种欲望,想要狠狠地用额头迎向去,狠狠地蹭,用力地抵。
  严柏宗一直将他抱到房间里,才将他放下。说:“别冲澡了,直接拿毛巾擦干了,换上干衣服。”
  祁良秦点点头:“谢谢大哥。”
  严柏宗接过他手里的手电筒,说:“你歇着吧。”
  他说罢便出去了。祁良秦关上门,靠着墙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单腿蹦着到了浴室,拿毛巾将身上都擦了,隔着浴室他听到了敲门声,赶紧应了一声,拿浴袍裹在身上,说:“门没锁,进来吧。”
  进来的还是严柏宗,手里拿了一排药:“消炎的,你吃两颗。”
  祁良秦接在手里:“好。”
  “松伟没回来么?”
  “嗯,估计雨太大了,路上不好走。”
  严柏宗又问:“有水么?”
  “有,桌子上有凉白开。”
  严柏宗点点头:“吃了药早点睡,要是有不舒服,就叫我,主要不发热就行。”
  外头雷声隆隆,暴风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祁良秦吃了药,头发都没干就爬上了床。刚才冻了一会,如今钻进柔软温暖的被窝里,倦怠立即就浮上来了。脚上的疼是有些麻木的钝疼,久了也不觉得难捱了。下雨天是最适合睡觉的天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耳边都是隆隆雷声。
  他喜欢下雨天,是因为下雨天阴冷,会让人心生满足感。虽然是孤独一个人,但是在这样的暴风雨天气里,他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房间,有柔软的床,还有不用面对任何人也不用面对这世界的无尽黑夜。他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叫他,又似乎是敲门声,但是那声音混杂在隆隆雷声里听不清楚,他半睡半醒的在浅浅的梦里,感受到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抚摸上他的额头。他梦呓一般微微侧身,抓住了那只手,贴在脸颊上。
  他的呼吸如此沉稳,显然并没有醒过来。严柏宗被他抓着手,有几分尴尬,却不敢乱动。
  掌下的皮肤光滑细腻,温热。
  第52章
  祁良秦被那掌心的温热触动,全身都跟着暖融融的。暴风雨的夜晚阴冷,黑暗,他受了伤,也筋疲力尽。他其实是很累的。
  生活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总是很累的。单亲家庭长大,从小没有父亲,一直企图靠努力学习改变命运,高中的时候偶尔掉落重点班的前十名都会睡不着觉,那时候真傻,以为考上大学就进了富贵窝,再不愁吃穿用度。谁知道本科毕业之后,拿着重点大学的文凭,依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而生活中坎坷不断,他为钱而忙忙碌碌,却无所为。
  他如果有钱,大概性格会开朗一些,会买很多好看的衣服,会打扮,会认识很多人,也因此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这或许是他的错误判断,或许是不正确的金钱观,但这种观念一直让他努力地工作,即便眼下一团糟,也会满怀希冀。因为钱是可以挣的,是有希望挣的,那未来就是光明的,有希望的。
  但是偶尔,他走在大城市的街道上,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世界,看着街边餐厅里觥筹交错的人,看着路上遇见的年轻的情侣。他拎着超市里刚买的菜回家做饭,也会想,啊,如果我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好了,啊,如果我也能有这样和我一起走路的爱人就好了。啊,不知道我的那些愿望,是痴人说梦,还是努力终会成真。
  他在那一瞬间,也会觉得很疲惫,也曾经看着一个人怎么吃也吃不完的饭菜,觉得很心酸。
  人生从来不容易,他早就知道。而如今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学也没有同事。但他有回去的青春,有一座房子,和一个严柏宗。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事,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却怎么努力都无法实现的事。神灵应该能理解这对于他的意义,无论是他肆意挥洒着青春的美丽还是紧紧抓着本不属于他的房子,无论他是不知廉耻地疯狂还是卑贱苦涩地爱着,神灵大概都可以原谅他吧。
  但他偶尔也会觉得,我好累啊。就好像他要流这些血,才能换来严柏宗为了试探他体温的一个触摸。
  严柏宗的手试图抽回来,手指忽然触摸到一片湿热,似乎是眼泪。
  他愣了一下,手指头微微蜷缩,那眼泪似乎太热了。
  他不知道祁良秦是醒着还是在做梦,为什么流眼泪。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那眼泪,祁良秦忽然无法再装睡,他突然松开了严柏宗的手,翻身向里,眼泪落进枕头里。
  “为什么哭?”严柏宗问。
  “脚太疼了。”他说:“你快出去吧,你不出去,我又要说我爱你了。”
  严柏宗哑然。黑暗中一片沉默,祁良秦听到严柏宗往外走,继而听见了关门声。
  祁良秦平躺着,面孔微微扭曲。这莫名其妙的伤感叫他自己都觉得矫情又可笑,可是就是想哭,有股冲动。等到这股劲过去了之后,他心里头一片清明,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只觉得尴尬莫名。脸上是温热的,身上也泛着温热潮气。
  他不会是要精神分裂了吧。他吁了一口气,越想越害臊,便捞起被子蒙住了头。刚才哭的太厉害,他又憋了一会,整个嗓子都是疼的,头皮也有点麻,正在这时候又传来了敲门声,他立即坐起来,还没说话,房门已经被推开了。严柏宗在雷电的明暗交替里站着:“脚真很疼么?”
  祁良秦觉得自己刚才太娘了,讪讪的张不开嘴。严柏宗就走了进来,手电筒照了照他的脚。
  “其实……不是很疼……”
  “那刚才是?”
  祁良秦臊红了脸,说:“刚才是为了别的事。做梦了。”
  严柏宗拿手电筒照了照他的脸,祁良秦伸手挡住,严柏宗便将光移开了,说:“那你好好休息。”
  严柏宗走了之后,祁良秦便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说起来其实很可笑,他看电视看电影经常被感动哭,但他很少为现实中的事哭,印象中最近的也是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哭过。二十六岁他过的最艰难,母亲去世后他欠下一屁股债,白天上班晚上还出去兼职,买个馒头都嫌贵,人都差点抑郁了,但只觉得累,也从不哭。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当着严柏宗的面,貌似哭过两次了吧。
  真丢人。
  祁良秦越想越尴尬,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他原来是很坚强的人啊。
  难道爱上了男人之后,自己就慢慢地变得不坚强了么。像小孩子打架,打的再凶也不会哭,可一看到自己爸爸妈妈,却总会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一夜暴风雨,直到第二日早晨才渐渐停歇了。整个城市都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严家的花园也是一片破败之象。严柏宗打电话叫了工人过来收拾,将那棵被大风拦腰折断的大树给砍了,用车子拉了出去。后来春姨发现有间客房的窗户也被砸碎了。
  老太太看着那一地残花心疼极了。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极爱的,平日里修修剪剪保护的那么好,都被这一场暴风雨给摧残了。
  严松伟一大早就被公司的电话叫走了,他们公司在外地的一个仓库被大风掀翻了,里头十几个值班的工人受了伤,货物也损失了很多,他家门都没回,只给老太太和祁良秦打了一个电话就坐飞机走了。这一去就得三四天的时间,严松伟叫了秘书来家里取一些换洗衣物。祁良秦受了伤不方便动,老太太就叫春姨进来给严松伟收拾了个行李箱,交给严松伟的秘书带走了。
  “你的伤不要紧吧?”老太太问:“要是疼的厉害,就去医院看看。昨天雷声大,我竟不知道你们在外头忙活这些。”
  “不要紧,大哥给我处理了,我也吃着消炎药呢,不是很疼了。”
  老太太点点头,对春姨说:“多做点补血的,给小秦补补。”
  春姨说:“上次松伟受伤,我买了许多补血的,还没吃完呢,这就给小祁炖上。”
  “我活这么大年纪,这样可怕的天气还是头一回见。这两年不是奇冷就是奇热,要么就是暴风雨或者雾霾,我看着地球也快住不了人了。”
  这一场暴风雨就这么过去了,却给这城市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而天也只凉快了一天,到底第二日的时候,就又开始闷热起来。但是这城市的供电却才只恢复了一半,他们这片还没能供电。祁良秦卧床养伤,倒是出了一身汗。等到晚上的时候总算是来电了,祁良秦就要去洗澡。
  老太太说:“你这脚受了伤,淋浴底下怎么站,擦擦也就行了。”
  严媛说:“要不你就去大哥那边洗,他们那浴室不是有个浴盆,可以泡澡。”
  老太太闻言道:“也是,你到那边去泡泡吧,小心点脚别浸进去。”她说完感慨说:“这浴盆还是你大哥结婚那会沈訸让装的,结果她也没泡过几次。常年没人用,也不知道脏不脏。”
  “我都按时擦着呢,不脏,”春姨说:“我就这就去放水。”
  严媛说:“就是不知道我大哥那种气死人的爱干净,愿意不愿意。”
  “他哪是会泡澡的人,”老太太笑道:“浴盆他不用,不要紧。”
  那边春姨放好水,这边严媛就扶着祁良秦过去了,走到门口打趣说:“可惜我二哥去外地了,不然他陪你一起泡,洗个鸳鸯浴,岂不是很美。”
  “他那傻大个,泡的下么?”
  祁良秦说着便关上了门,严媛在门外头说:“好好泡着吧,那浴盆上面能放音乐呢,忘了告诉你怎么用了。”
  “我自己看看。”
  “那行吧,你好好泡,多泡一会,你们男人就不知道泡澡有多舒服。”
  祁良秦脱光了衣服,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水温一开始觉得有些烫,但整个身体泡进去之后,便也觉得没那么烫了,只觉得浑身舒畅,这种被热水包围了全身的感觉,的确是淋浴不能比的。
  他一只腿搭在浴盆外头,坐起来摸了摸上面亮着蓝光的按钮,他按了标着音乐的按钮,但是没管用,自己又随便按了两下,竟然按对了。
  是钢琴曲,蓝色的字显示是赵海洋弹奏的《雨后小夜曲》,很舒缓的一首曲子。
  听着歌泡澡,除了少了点花瓣,这简直是电视剧女主角才有的桥段啊,充分满足了他这个有些像糙直男的少女心。
  他躺了下来,在热气的熏染下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浑身舒畅。那首《雨后小夜曲》也很好听,清新而伤感。他怕人觉得他泡澡还听音乐太女人,便将声音调到小的不能再小,若隐若无的。
  他正闭着眼睛享受,忽然听到了洗手间的门推开的声音,身体一僵。
  莫不是……
  他正想来的人到底是严媛还是严柏宗,就听见哗哗啦啦的撒尿声。
  他身上一下子热了起来,是严柏宗,在撒尿。
  那么有力的水声,正是那粗壮的物件喷出来的。他大气也不敢喘,屏气凝神躺在那里,听着那水声渐渐弱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严柏宗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但是他洗澡之前先上了个厕所。有些男人比较懒,有尿也喜欢洗澡的时候顺便撒了,但是严柏宗显然做不出这种事。他小便完便走出去了。祁良秦赶紧关了音乐,从浴盆里爬了出来,脚上有伤,他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才发现一只脚受伤的时候,躺进浴盆容易,想要出来却没有那么容易了。他试了几次,觉得都有一下子滑下去的危险,于是便转过身体,趴着扒着浴盆沿往下伸腿,就在他用那只没受伤的脚试图踩着地面的时候,浴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吓得他立即回头看去,就看见手里拿着换洗衣服的严柏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