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沈落站到沈鸢的身侧,沈鸢伸手抓住她,低声问道,“落落,你没事吧?”沈落摇头,又说,“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艘游舫接二连三被撞得几回,恐是晚些船都得沉了。
  又发现甲板上看不见何念秋。
  记起自己隐约像是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沈落往低头往河面望了过去,但除去正渐淡渐散的血水,什么都没有看到。
  贺正初更是死死地盯着河面,何念秋方才似乎是撞到了游舫上,有血在水里晕开,而又看不到她的身影,极有可能是沉到水里去了。
  有其他游舫上人家的仆从注意到有人落水,已经下水去救了。可是,他依然是离得最近的那个。她受了伤,又不会凫水,稍微迟一步就可能出事。
  这样的念头划过贺正初的心底,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另一艘游舫上的侍从已经将木板搭了过来。有人走上游舫,贺正初抬眼去看,又连忙垂眉敛目,行了个礼,喊,“太子殿下!”
  章祁并没有搭理,他径自走到沈鸢的面前,轻挑了嘴角,喊,“表妹。”沈鸢的视线不得不落到章祁的身上。
  他是长得极英俊的人,细长的凤眸眼角上挑着,似能摄人心魄;偏为太子身份,时常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气场,也很容易叫人觉得压迫。
  但是她认得这个人太久。
  沈鸢笑了笑,也喊了声,“太子殿下。”章祁的手却伸到了她的面前,摊开来的掌心,本便像是无声的邀请。
  他的手掌略有些粗粝,沈鸢能看到他手心的薄茧,手指却是修长且指骨分明,是不显秀气的漂亮。而他说,“跟我走。”沈鸢盯着那手掌,莫名怔了下。
  在沈落看得几眼河面时,她就察觉到了别处有人在看她,那是不会叫她不舒服、不自在的感觉。于是她也看了过去,从此再挪不开眼。
  她看着韩玹从那艘游舫上走过来,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沈落仰头看他,咧嘴而笑。韩玹将手掌在她头顶放了放,似安抚、似宽慰。
  韩玹道,“落落,走了。”声音极是温和。
  沈落高高兴兴抓住韩玹的衣袖,笑着说,“韩将军,你终于来了。”好像看到他的瞬间再多不愉快都忘记,更是眼角余光也不给刚从甲板上狼狈爬起来的谢明轩。
  韩玹同样未在意谢明轩,只是带着沈落离开。谢明轩却恼怒,因为这会他知道,后来游舫又被撞了下,定是与韩玹有关系。若非如此,他根本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摔倒,这样的难堪。
  谢明轩疾走两步,拦在韩玹的面前,“韩将军,别来无恙,清河郡的事……”他看到沈落扯着韩玹的衣袖,又冷笑一声,道,“不知廉耻。”
  韩玹眼眸轻眯,沉着一张俊脸。他是懒得同谢明轩废话,手腕一翻,轻拍了下沈落的手背。沈落会意松开韩玹的衣袖,他往前迈得了一步,谢明轩正想要后退,却根本躲闪不及。
  贺正初看着沈鸢将手放到章祁的掌心,旋即被握住。他喉头一涩,心里气得跳脚,面对章祁太子的身份,却半个字都不敢吭声。他憋着口气,想起了还在水里的何念秋,干脆跳到水中去救人。
  前脚贺正初刚跳得下去,后脚谢明轩也被送到了河水中。附近的游舫很多,有一点什么都会被发现得很快。展眼的功夫,又有不少人朝这边游过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话。章祁带着沈鸢沿着木板临时搭的桥离开了这艘游舫,沈落再次伸手牵住韩玹的衣袖,跟他到得了章祁的游舫上。直走到甲板,她也没有将韩将军的衣袖松开。
  沈鸢与沈落的丫鬟都走过来了,游舫便往别处驶过去,顷刻远离这一片水域,没有再管这些。无论好或不好,总归看到韩玹没有犹豫将谢明轩扔到水里,沈落是解气的。
  “韩将军,”沈落轻声喊他,故意笑道,“你欺负人了哦。”语气满是揶揄,何曾有半点儿不同意他的做法或责怪?
  韩玹转身低下头看她,平平淡淡说,“是他先欺负你的。”
  是他先欺负了你,所以他活该。
  第25章 忖度
  是他先欺负你的。
  韩玹口气平静到有些理所当然的话,让沈落觉得自己嘴巴里忽而便被塞了一大块饴糖。那甜味一直从舌尖丝丝缕缕蔓延至心底,甚至是醉人的。
  清河郡的那次,她的确可以在最初便选择退让、不去计较谢明轩的自视甚高,也可以选择隐下不喜欢,多给谢明轩些好脸色。是她不乐意,不留情面,才真正激怒到这人。
  但韩将军直接说,是谢明轩先欺负了她。所以他就帮她欺负回去吗?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当真叫她受用无比。仿佛是告诉她,可以将他当做自己的依仗。
  高大威武、英俊伟岸的韩将军!莫怪自己会为他心折。沈落眉飞色舞,手指一瞬松开了韩玹的衣袖,向下滑落,又用指尖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她喜滋滋问道,“韩将军,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喜欢我?”所以这样的庇护与宠溺,纵容着她的性子,毫无保留地挡在她身前。
  沈落高兴得忘记了自己这会是在太子章祁的游舫上,声量虽算不得高,但到底没有故意压低。沈鸢与章祁站得不太远,两个人都听见了。
  章祁忽而间轻笑一声,沈鸢看他,章祁便直直地无辜回望。沈鸢低声道,“太子殿下,非礼勿听。”章祁又笑了笑,却径自走开。
  沈鸢没有动,她站在原地,喊得沈落一句。沈落闻声扭头看过来,脸上满是明媚的笑容,沈鸢又不舍得让沈落过来了。于是,她不得不转而说,“落落,我先去船舱里坐一会。”
  等到沈落冲她点头,沈鸢也往船舱走去。方才在那艘游舫上被晃了几晃,现下身体颇有些不舒服。站在甲板上吹风也没有见好转,沈鸢想着歇得片刻或许会少些难受。
  走进船舱,沈鸢一眼看见章祁,但似乎没什么可奇怪。本便是他的游舫,他想要去哪里待着,都是无碍。可他们不是陌生人,许多拘束却也不必。
  沈鸢脚下步子未顿,慢慢走得过去。待走到章祁面前,沈鸢先与他说,“刚才多谢太子殿下了。”并且与章祁福了一礼,以示自己的谢意。
  章祁问,“我们很久未见么?叫你同我这样客气。”他眼里带笑,语气随意,却含着沈鸢看不明的意味。
  沈鸢微抿唇角,章祁又道,“是韩将军的意思,只看表妹也在游舫,请过来说一说话。”一声解释,仿佛要证明自己不过是顺手。
  沈鸢便不再说什么。
  虽因祖母的关系,小时候便认识章祁,但她与这个人从未多亲近。远不像落落与小王爷章宪,是真正的关系好到亲如兄妹。章祁喊她表妹,究竟是喊得太亲,总归她叫不出口表哥。
  其实这么多年,沈鸢觉得自己也算得是看着章祁这位太子殿下越来越有睥睨天下的气势。一年又一年,究竟是长大成熟,越来越沉稳内敛了。
  他而今二十一岁,关于太子妃的人选始终没有着落。最近的两年,沈鸢时常能听到临安城中的贵女谈论起他,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大家似都好奇谁会成为那个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娘娘。可是沈鸢觉得这些与她没多大关系,也就说不得多在意。嫁入帝王家,好还是不好,从来都很难说。
  心思变换不过转瞬之间,沈鸢听到章祁请她坐下。沈鸢没有推拒,顺势在章祁对面的位置坐下了,章祁又主动与她倒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大概是她脸色不大好,章祁问,“晕船?”沈鸢摇头,道,“不碍事的,只是有点不舒服。”接过了茶杯,和章祁说得声谢谢。
  章祁又多看她一眼,视线落到她紧握着杯盏的手指,粉嫩圆润的指头不染丹寇,纤细的手指如同刚生出的玉笋芽。
  他站起身,走出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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