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固戎使者趾高气扬,理直气壮:“救不出人,大王一定会铲平勒邑。”
  申十五恼了,要拿刀砍了他,赵与赶紧拦住他。
  “把申十五、十六押下去。”孙将身旁参军厉声喝道:“玩忽职守,酿成大火,还企图作乱。”
  赵与挡在十五十六前头:“我看谁敢?”兄弟,讲的是义气,这件事蹊跷的很,分明是有人故意害我兄弟。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兄弟。
  鱼奴看不懂他们这是何意,当务之急,不是该救火救人吗?怎么都在这杵着争辩起这些东西来了,眼瞧着入口的火势小了些,鱼奴犹犹豫豫,披上防火衣,深吸口气,冲了进去。
  鱼奴跑进大牢。牢门敞着,罗守池倒在地上,鱼奴忙去拉他,这才瞧见他一身血迹,脚被铐在了一根铁柱子上。有人想杀了他!赶紧出去,才有一线生机。鱼奴望着这铁链,不知错所,拼命去拽。
  别忙了,时也,命也,想不到我罗守池,竟这般寂寂死去。哈哈!罗守池叹道!
  鱼奴,见到你师父,代我跟她说,我等不了她了!
  鱼奴恼了,你留着自己告诉师父吧!说着找来一根木棍,用力的敲打着铁链。
  意随和莫七赶到勒邑府监的时候,孙将军、固戎使者、赵将军正对峙,莫七一身兵甲,一片混乱之中,也无人注意到他,只瞧见熊熊大火,哪里有鱼奴的身影。
  意随急急问众人:“鱼奴呢?”赵与又问十五,杨姑娘呢?
  “我带她出来了。”十五说着,左右不见姑娘人影。众人正急着,一个守军披了防火衣冲进了火场,意随见状,也赶紧冲了进去。
  鱼奴和罗先生被熏的直流泪。
  罗先生说着:都这会了,你告诉我,你师父,到底去了哪里?
  鱼奴累的气喘吁吁,空气中的灰烬灼的她好难受,火势正朝里蔓延,鱼奴眉头紧锁:“出去再说。”
  又对着那铁链一阵猛击。罗先生推开鱼奴:“你快走,我走不了了。”
  不行!鱼奴急的直淌眼泪。望着火光,又急又气又怕,烟火之气呛得她有些眩晕,忽见有人冲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不敢相信,莫七喘着气盯着她,不是做梦吧,她还活着,她没死,没死,我就知道!
  意随拉起鱼奴,冲莫七叫着:“快走啊!”
  “还有罗先生。”鱼奴急急说着。
  莫七忙去扶罗先生:“快走。”这才发现他被铁链锁住。
  四人看着火光冲天蔓延而来,无可奈何,意随喊道,府监还有个小门,跟我走,不能再耽搁了,快。
  莫七无奈,拖着鱼奴出去,鱼奴不忍心:“罗先生,罗先生。”
  罗先生轻笑,喊道:“走,走,告诉你师父,北歧,就要回来了,我,无悔。”
  “无悔?无悔?师父她至死都信先生对她情深义重,遗憾不能到北歧和先生重逢!先生却至死都念着北歧。”鱼奴眼泪已经淌干了,嘶哑着声音喊道:“我师父死了,早就死了!啊!”她大叫着,莫七和意随拖着她往外走,火光照着,罗守池的眼泪无声的淌下。
  意随带着他们朝小门跑去,罗守池呜咽之声传来,悲痛欲绝,此时方知,一切不过是世事流水一场空,若能重来就好了,佳容,雪音……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在我身边。
  折腾到天快亮,眼看着火势小了,北歧那帮乱党无人生还,固戎使者气的指着孙将军叫道,你们蓄意纵火杀人,我回固戎便要将此事禀告大王,等……
  话未说完,赵与一刀下去,斩了那使者。
  冲手下喊着,还愣着做什么,杀。一众固戎人惊慌失措,被一拥而上的绵宋士兵一一斩杀。
  孙将军已然慌了神,赵与,你做什么?孙将身后众兵将上前。赵与亲信陈兵相对。
  赵与目光咄咄:“我本就奉命协助将军平歧地之乱,这些乱党,早就该杀,活到今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这才天降大火。固戎狗贼,勾结乱党,大放厥词,有辱我绵宋天威,我等绵宋男儿,有的是血性,我们不怕固戎狗贼!”
  萧长定这番话说的众将士热血沸腾,忙了一晚上,被固戎使者颐指气使了一晚上,又死伤数位弟兄,早忍了一肚子气,纷纷响应我们不怕固戎狗贼!
  孙将军气极,又不能拿他如何,好,我这就上奏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夺。走。
  第157章 蓦然重逢千山外
  鱼奴醒来,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颠簸,好生疲惫,嗓子也好痛。她正要起来。
  “你醒了?”莫七高兴的偎上来。
  鱼奴很是戒备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任大人呢?”
  鱼奴只记得昨日他们逃到府监备用的小门,小门被锁了起来。
  莫七坐到一旁,面有不悦:“他回勒邑府了!”
  鱼奴心中有些失落:“那他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莫七摸出封信:“给。他很好,你只管放心。”莫七此时已经意会过来,魏先生既方他们口中任大人的喜好特意,便是她!见她一醒来便追问意随消息,有些失神。
  他的左胳膊被灼伤,也未见她有什么关切之色,莫七叫停了马车,下去了。
  马车停在一处荒郊野湖边,莫七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暗自郁闷,魏先生笑着过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昨日多亏的魏先生他们提前摸清了勒邑府监的地形,撬开了门锁,莫七他们才得以逃脱,及时赶到城门,得赵将军的人接应,逃出勒邑。
  这一路上,魏先生也已经知道,杨姑娘其事。
  “这姑娘,还真是了不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魏先生笑道:“她和公主还挺像的,漂亮,有胆识,殿下眼光不错!”
  莫七忍不住一笑:“那是自然。”
  “刚才还不高兴呢?怎么了?”魏先生笑着问莫七。
  莫七解释:“累了。”
  “哎呀,那是,折腾一晚上,还受了伤,殿下辛苦了,唉!殿下这伤,是既方包扎的?”魏先生皱着眉头说道:“哎呀,这个既方,不能这么裹着,当心闷着,来,袖子收起来。”说着,魏先生起身,亲自给莫七衣袖收起来,露出半截裹着青色南布的胳膊。
  又拉着他起来:“走,外头冷,去马车里。还得赶路呢!”
  魏先生拉着莫七上了马车,又丢了个水壶给他。
  鱼奴一见他回来,忙收好信。莫七在一旁坐下,淡淡说着:“写了什么啊?”
  鱼奴打量着他,他打什么主意:“不关你的事!”
  “你受伤了?”鱼奴总算瞧见了他的伤。
  莫七倚靠在车壁:“是啊,小伤!”递了水壶给她:“喝点水。”
  鱼奴有些迟疑,还是接了过去。
  勒邑府里,意随起了床,屋里的碳火已经灭了,冷冷清清,披了氅衣去倒水,茶水也是冷的。
  推开门,满地白雪还在,廊下空荡荡,再没有一开门便是一张笑脸,对他说:“大人,早!”“大人,吃饭!”
  他有些后悔送走她了,这忽然,好像她没来过一样,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可这梦醒了,比自己想象的要不快活的多……
  轻叩她房门,再无人应声。推门而入,房里冰冷,梳妆台、榻上,床上空空如也。打开衣柜,除了帮他收着的那件羊裘,没什么贵重衣物。
  这大半年,她跟我在勒邑实在清苦,粗茶淡饭,简衣素装,那件羊裘,还是她帮他积攒出银子换得羊裘,亲手缝制。
  这房间,清冷的似乎没人住过,只床头那册翻了一半的《水经注》等着主人:洮水又西北径步和亭东,步和川水注之。水出西山下,东北流出山,径步和亭北,东北注洮水。洮水又北出门峡,历求厥川,蕈川水注之。水出桑岚西溪,东流历桑岚川,又东径蕈川北,东入洮水。
  人生如同川流,行经之处,有相汇之时,亦必有分流之际,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舍与不舍,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皆为过往;
  吾与汝得此短暂交汇,吾心甚慰,汝别之,亦往之。
  别之吾身,往之吾心。
  人生有别离,亦有相逢,故而,百川到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往日种种,今日中有昨日,昨日中有前日,都如川流砂石淤积赴往明日。
  愿汝不忘往夕,不惑前途。
  保重!
  她从不提起梁州人事,便是问起肃王府之事,也是旁敲侧击,他知道鱼奴对梁州终有流连,也许心中有所念,那日见肃王神情,他便明白,他也还念着她!
  他那天折返,便想告诉莫七,但他还是想凭自己之力护她一回,是以终未能开口,他昨晚准备好一切便是要救她出勒邑府监,他准备了两封信,无论如何,彼此的消息,还是应该告知于他二人,至于作何选择,那是他们的事。
  可事发突然,勒邑府监出了事,他匆忙赶到莫七那,告诉他,也是想看一看,他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他早和赵将军商量好私放鱼奴之事,赵将军一口答应,是以他们逃出府监,有赵将军的人照应,躲过孙将军的人,顺利出了城。
  当时情况危急,已经等不了和她细细告别,陈述原委,他瞧着莫七一身狼狈背着不省人事的她,想起府监中两人甚是熟稔无间,她依赖在他的庇护下的样子,和往日恭敬客气,恪守礼数的鱼奴很是不同,心中五味杂陈。
  那信只好转交与他,应明府,或是梁州,由她决定,他苦笑,也许,许多事,已经决定了的。
  自己不若成人之美。只是如今方知,成人之美,实在荒唐可笑!君子有成人之美,然后呢?谁知道成人之美,便是成己之痛,这也未免太过伤人……
  鱼奴看了信,方知,莫七这几日就在勒邑,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就在自己跟前。
  任大人这是何意?说了应明府,梁州,由我选,怎么就把我交到了他手里?
  赶了一天的路,一路上都走小路,杳无人烟,眼见车内变得昏暗,两人沉默相对,好不尴尬。鱼奴一路上对他满是戒备,猜疑。只想着远离勒邑就与他分道扬镳。
  掀开车帘,瞧见白月下,不远处的雪山下有依稀灯火。鱼奴便想着,要不,就到这吧!她望着外头,陷入思量之中。
  “想什么呢?”莫七问她,递了干粮给她。
  鱼奴不接,怪异又嫌弃地看着他:“李炤延,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不记得自己昨日不省人事之前,紧紧的拽着莫七。
  莫七无奈,人清醒了,就想不认账:“那你可要问你自己了,昨日不知是谁,死死拽着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带她一起上路了!”
  “胡说。”鱼奴红了脸:“既然勉为其难,便放我下车。”
  “甚好,既方,停!”莫七笑道。
  鱼奴跳下马车,西风烈烈,扑面而来。她裹紧了沾染灰迹的衣裳,挑着眉问他:“大人,没给我拿什么行李吗?”
  莫七朝既方喊着:“既方,宋姑娘的东西呢?”
  魏先生等人只管忙着找些木柴烧了取暖,都很是忙碌的样子,既方包裹的严实,看向魏先生,又看着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拿不拿啊?
  魏先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殿下那意思像是认真的,既方便去马车上取了鱼奴包袱。小跑着过来了。
  “殿下,宋姑娘!”既方为难,给还是不给啊?
  鱼奴一把上前夺过包袱,冲着莫七和既方喊道:“我姓杨,杨鱼奴。”说着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灯火处走去。
  北歧的冬天实在太冷了!风声呼啸,时不时卷起地上白雪,如尘飞扬,鱼奴头发也被吹散,愈加凌乱,脸上又僵又疼,她蜷缩身子,朝手上哈着气,耳朵留意着身后声响。
  没有脚步声,走的远了,他们的说话声也变成了低语,渐渐听不见,她心中竟有些委屈,有些失落。
  “唉!小乞丐。”身后传来莫七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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