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那天徐偈对易世说,他一直盼望着这天,青落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只属于两个人的幸福。
  他还说,凭他对青落的了解,他可以打包票,如果青落想好了和谁在一起,一定是这个人值得,一定是她真的心动了,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
  如果她的离开只是因为还没有过去安南这一关,徐偈希望易世可以不要放弃青落,继续找到她,拯救她。
  可是易世不敢相信。
  她真的爱过自己吗
  他不敢和徐偈提起他和青落的相遇,徐偈以为他们是因为工作上认识的正常关系。
  他不自信。
  他只不过是明白了一切,为什么青落会找到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二次的离开前后变化巨大,这一次又为什么要走。
  但是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青落找到自己,是命,离开自己,似乎也和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爱他,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她可能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不,她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两个人。
  易世和徐偈见过面之后,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青落会如此在意他们的友情
  和这样赤诚,忠心,有思想有责任感的朋友在一起,一定是一件很舒服很舒服的事吧
  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像徐偈一样的男人
  他从小的教育都是这样的,男人的世界里,重要的永远是自己和事业,女人不过是调剂品,兴趣,爱好,生理需求
  徐偈的专一和杜昉的不一样
  杜昉是刚好在适合的时间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人
  而徐偈,是从很小的时候 ,就想好了一生的事
  他叁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到了自卑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过徐偈那样的觉悟?为什么自己看待事情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他做的事,都是这个社会,这个圈子,他的家庭要求他做的事,而他从未质疑过
  小时候喜欢做咖啡,做甜点
  可他就是知道自己的爱好没出息,见不得人
  回到老爷子家从来不会进厨房
  只在自己的房子里偶尔的做一做,只给青落做一做
  因为他知道青落不会因为这个爱好而看不起他
  他一直在认真的做一个富家子弟,该学什么专业技能,就去。该做到什么地步,就做。优秀吗?别人提起他来也会说一句有能力。可是在圈子里那些有能力的人之间,他也排不上什么号。有个好家世,还有个能干的大哥。他只是比一般的纨绔子弟更听长辈的话罢了。
  连秦尧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能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做出花样儿。
  青落从来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就算只是为了用一生去赎罪。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易世陷入了全面的自我否定。
  青落从小看着这样一个伟光正的男人,就算她对徐偈没有什么想法,她也不会看上一个像自己一样的男人啊。
  是啊。
  青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从来没有。
  日子过得像是行尸走肉
  其实也没有很难捱
  她不在他的身边
  他也就没有那个欲望
  难捱的是他的心
  见不到她的日日夜夜
  他喘不上气
  人的情感总是有些滞后性。
  他明明已经痛苦不堪,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还在坚持着工作上班。
  可能是如果不继续正常的生活,他就真的不知道活着干什么了。
  即使是按部就班的上班,有时候他也会突然断片
  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想着青落站在门边和他说话
  想念她的笑颜
  最近公司的风气有些奇怪。
  只要易世出现的地方,经常有女员工往上凑。
  而且所有的项目和会议都很不顺。
  不是有人迟到就是早退,要么就是消极怠工,漏洞百出。
  易世有些焦头烂额。
  查了查,发现这些犯错误的和往怀里撞的都是同一拨女人。
  他有些不明白,之前投怀送抱的都是些想进圈子想往上爬的女人,公司里的女员工之前真的没有过。第一是因为他在公司年份尚浅,第二就是他在公司一直很正经,一开始就做了个不好女色的人设,就是不想让公司乌烟瘴气。
  易世想了想,也只能叫杜昉过来问问情况。
  杜昉有些震惊:“Boss,你真的不知道?”
  易世很无语,实在是不想回答,他要是知道干什么还叫杜昉过来问。
  杜昉面露迟疑,不知该说不该说,在易世第叁次瞪过来的时候,他终于一狠心:“Boss,最近公司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传,一个其他公司的女员工因为迟到而引起了您的注意,然后被您疯狂的追求,还和您在一起了一段日子,您前阵子生病是为她害了相思……”
  杜昉吞吞口水,差点儿说不下去:“咳咳,她们应该是觉得您有情有义,可能是想效法……嗯就是想引起您的注意吧。”
  杜昉瞄了一眼易世的表情,顿觉不秒,赶紧找补了两句:“那是她们太蠢了,不知道您和青青,咳咳,青落,都有什么样的过往,您稍微整顿一下她们就行了……”
  易世“呵”了一声,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冰冷:“这帮女人心够野啊。”
  杜昉心里咯噔一声,完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得罪了一票人。
  从第二天开始,只要再有迟到早退,消极怠工的女员工,易世一句废话都不说,人事部门大笔一挥,把她们都解雇了。
  来一个解雇一个,来两个解雇一双。
  有一位资历比较深的女员工也被波及了,她闹到易世的办公室,抓住易世的手腕,要讨个说法。
  不像是来维什么权,就好像还在拼命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太假。
  易世胃里犯呕,没控制住力道,一甩手腕,那个女员工被甩到了地上。
  易世居高临下冷冷地低头看着她,嘴唇微启:“你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袁青落。
  没有人能复制她所有的举动。
  也没有人能代替她。
  所有的模仿,都是在玷污两个人的回忆。
  这样做的人,罪无可恕。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青落还是元若的最后一天,他们在她租来骗他的那件屋子里做爱。
  那天他给青落买了很多情趣服装,可是梦里的那个她身上穿的不是他买的任意一件
  那是一身叁点式皮衣,一双高帮皮靴,一副皮手套
  这一身打扮加上她从来不会化的烟熏妆,浓重的眼影遮住了她清纯的眸子。
  是易世从未见过的样子
  那样邪媚,那样富有侵略性,那样御姐,那样让人沉迷。
  他记得最初自己喜欢的是撕碎她的清纯
  却没想到她A起来的模样更加的令人心醉
  他想伸出手把青落拉进怀里,却发现周遭场景突然变化,不再是那件屋子,而是来到了阿姆斯特丹的地牢
  只不过手里拿着鞭子的是青落
  被锁在墙上的是他
  青落转身向门边走去,像是要离开,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发现他不能看着青落的背影,那种感觉太过痛苦
  他想出声喊住她,挽留她
  可是他的嘴里被塞了口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追过去,可是他的双手被锁链锁在墙上,他一步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落渐行渐远。
  他仿佛被人撕裂了。
  梦到这里突然开始分歧
  一个他正和青落坐在茶馆里
  青落凑近她,轻轻笑着,说,全都给我。
  他心里甜如蜜
  一个他还留在刚刚的地牢里
  喊不出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青落的背影,无能为力
  他心里痛如绞
  那个被锁着的他突然得了自由,他抓起身边一个发红的尖头铁钳,“噗”的一声插进胸膛。
  那铁钳剜出了他的心,他却觉得这点痛苦比不上刚刚的万分之一
  那个他跪在茶室里,手里捧着他那颗还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递到她面前
  “我都给你,行不行?”
  ……
  他醒来,脸上已经潮湿一片。
  黑暗中他望着看不见的天花板,右手轻轻的摸着胸口,感受自己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突然觉得,如果可以留住她,这里不跳了也没关系。
  这样拥有她的那一刻就成了永恒
  他自嘲无比
  自己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一开始喜欢的,不是那个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她吗?
  可是现在,为什么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当他一往情深之后,哪怕知道了情从何起,却也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哪怕那情起之处是谎言,是虚幻,是偏执,是自以为是的独占。
  都没有办法重来了
  因为已经爱上了
  身不再由己,心也不再由己了
  情若能自控,便不谓之情了
  徐偈说人不是只有爱才能活下去,他可以靠着忠诚活下去。
  那自己可不可以靠着她活下去?
  青落对自己爱或不爱,都不重要了
  他爱她就够了
  他的生命,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有意义的。
  自己死前回顾人生,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算不枉此生。
  怎么样都好,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
  啊……
  一定是那个平安夜
  用力过猛
  不小心
  灵魂也一起留在她的身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