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皇上你酝酿半天,开场白就是这种陈腔滥调?实不相瞒,她自小听过,对她外貌的夸奖,每周都快不下百句,早已麻木。只是,也不讨厌:“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
  “朕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赵湛皱起眉:“朕是想说……”
  他顿住。
  爱之一字,在这年代,并不常用。
  恋人之间表达思慕的情感,有太多美好的诗词,能用天地日月万物来尽诉衷情,简单粗暴的爱语便流为低俗。
  想到母后对自己说的爱,他更是说不出囗,犯起怯来。
  颜欢欢等久了,眼皮打架,实在等不下去了,仗着甩他十条街的情商和恋爱经验,迷迷糊糊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玉臂勾住他的颈项,他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背,让她能安然卧在自己的怀抱,手掌刚覆上她的背,就听得她绵软的声音:“我爱你。”
  ……
  心中所想被一言戳中,顺眼的人说什么都是好的,赵湛没往多疑了想,揣着这句话的甜蜜甜得人都怔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怀中人已经睡着了。他想,方才她一定是困坏了,只是见他想说话强忍睡意,半梦半醒都想着爱他……
  被重视的感觉,真好。
  皇帝实在不应有如此感慨,他现在的身份,全天下人都得重视他一一他压根不缺少关爱,只是高处不胜寒,带来关注的同时,也切断了他能惩重新无条件信任一个人的可能性。他想要润物细无声,偶尔来一下猛药的爱,但他根本不给其他人这个机会。
  宫女太监不算人,下朝后不会单独长时间会面一个臣子,在后宫,更没有能留住他,让他发现对方美好的女人。
  当然,颜欢欢也会尽力,不让他有机会去发现别人有多好。
  翌日醒得很早。
  在宫中生活,生理时钟会被调得无比准确健康,她实测过,每日自然醒的时间差不会超过三分钟,但皇上睡在旁边时,就会睡得特别浅,是以他纵是想不吵醒她安静地上朝,也没有一次成功。
  “你可以继续睡。”
  “皇上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怎么会舍得睡?”
  於是赵湛不再坚持。
  伺候皇帝穿龙袍是个有趣的体验,当摸到上面五爪金龙的纹路,她想,这就是整个天下的权力顶端,以一人的意志转动一段时间的历史巨轮,稍有差池,舵手在享受过短暂的辉煌之后,便会成为轮底的一部份。
  袍上绣满了吉祥的象征,彷佛要将最好的气运都聚拢於此人身上,如此贪婪。
  “……颜欢,你很喜欢朕的衣袍?”
  留意到她在五彩云纹上多摸了三下,他问道。
  “呃,”颜欢欢手上的动作停住:“蹭喜气?”
  皇帝身上的龙,应该比什么转发锦鲤都有用。
  赵湛眸中失笑:“有想要的东西?跟朕说,不比蹭这些子乌虚有的喜气来得有用。”
  “皇上说得有理,可是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是给溯儿求一把喜气吧。”
  “我们的孩儿,何需额外的喜气?”
  好像有点道理。
  九五至尊,旁人‘世界和平’之类说出来的有喜剧色彩的梦想,於他而言却是实打实的愿景,望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皇上的金囗玉言太有道理,实在聊不下去。
  “若是喜欢,这喜气,朕就送你好了。”
  颜欢欢一怔,当他说的是俏皮话,谁不爱喜庆的祝福?便笑着应下:“那我先谢过皇上赏赐了。”
  “嗯,”
  赵湛转移话题:“你今日去翊坤宫请安之后,若是……害怕的话,请称病回宫休息吧,我让人跟皇后说一声,别为难你。”
  皇上愿意为她例外,她却摇头:“皇上已经为我做了如此之外,我又怎好不讲规矩让皇上难做,不过是请安而已,”她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再说了,若是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一定会来救我的!”
  就像她舍生救他一样。
  ‘宿主,你不怕吗?’
  【我怕?我怕什么,她还能跳上来掐死我不成。】
  皇上才为她下了太后的脸面,就像拿到了最新最炫酷的装备,此时不向大伙对手炫耀一番,感受一下羡煞旁人,耀武扬威的快感,更待何时?这是从情感层面来看,而从理智角度,她也好籍此机会掂量清楚太后是个怎样的人。
  五年宫斗经验,让她知道如何控制好一个度一一低调、装逼、立威、撕逼或是翻脸都有度,狗急了咬人,除非确认能够彻底打死对方,再无翻身可能,不然对上太后皇后等人物,要逼得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却不能往死里逼。
  浅白来说,就是免费游戏制造不舒服的游戏体验,强迫你冲钱变强,但忍受这种‘不舒服’是有阙值的,突破了临界点,玩家就会选择差评卸载。
  把太后逼到跟她死不两立,对她来说毫无好处。
  她只想维持在一个‘你看不惯我,打不死我,偶尔还要被我气得吐血’的平衡。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跨年的作者君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喜气可以给你们……
  只能祝大家鸡年大吉吧了
  ☆、第112章 112
  太后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世间上,太少绝对冷静理智到从不为感情所乱的人,就连赵湛,也会因为心爱的女人而做出了错误的决策,被虽然感情用事,同时却也极懂人情的太子钻了空子,绝地反杀。但凡事被情感牵着鼻子走,亦非好事。
  从古至今,未有人能测出完美的平衡。
  或许因为,每个人都充满了缺点。
  颜欢欢只想知道,太后能率性而为到什么程度一一在被皇上甩了脸之后,是会夹紧菊花做人一段时间,还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在她这边找回场子,籍此决定用何种态度去对待太后。
  前者还算是个智商普通的人,立完威后慢慢斗,若是蠢若后者,挑拨一下二人,让母子关系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后宫就两个名义上能管住她的人,少一个是一个。
  所以,今日请安,颜欢欢打扮得极为艳丽。
  贵妃可穿戴淡黄色的衣裳,这是以前从侧妃时想都不能想的颜色,五年期间倒是穿了许多一一冯皇后管不住她,赵渊又爱给她送漂亮衣服,违制的料子在以往的长乐宫里一抓一大把,都穿不过来了。这次入宫即为贵妃,得了不少皇上的赏赐,她照着喜好下令裁成了不少流行式样的衣衫。
  贵妃娘娘的衣裳,谁敢耽误。
  是以颜欢欢刚出月子,就有了穿不尽的新衣服,一天换一件都轻轻松松。今日穿的是一件金纹绣百蝶度花裙,由真正的金子拉丝绣出来的百只花蝴蝶,一只不少,无论是在烛光还是阳光之下,轻挪步伐,都有金光闪闪的效果,不至於闪花人眼,只奢华到骨子里去。
  乍看上去,像被撒了一身永不掉色的闪粉。
  虽不能像皇上皇后般穿明黄色,可是极浅的黄,配上金丝蝶,虽没迫人的富贵,却多了分雅致。本就是花一样的年纪,即使手戴金银珠宝,亦只能沦为她漂亮脸庞的衬托。后宫不缺美人,美丽只能算是入场券,剩下的看运气看手段看双商,还看皇上眼缘。
  “妾向皇后娘娘请安。”
  在翊坤宫,颜欢欢盈盈跪下,自然光洒在她的裙上,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
  徐皇后坐於高位,目光淡淡地睨着她,少顷,才叫她起来:“坐下吧。”
  皇子被皇上抱回去的事,太后虽觉丢人,可是委实藏不住,便放弃了,徐皇后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半天不作声,最后才感叹一句贵妃果然好手段。
  既然皇上表明了意思,徐皇后就不在这再作文章了,作了也没意思,平白失了皇上的意,随便捡了个话题:“颜贵妃今日穿的衣裳,可真气派。”
  颜欢欢见她没话找话,就知道这也是个通透人,知道拿昨天的事刺不了她:“谢皇后夸奖。”
  这个女人,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二人两相看厌,就差扭过头去了,徐皇后尚有几分后院和睦的包袱,脸上保持着优雅不变的微笑,脸上是厚厚的粉,端庄秀美得像一尊玉雕。颜欢欢有时撇过去一眼,会以为自己看见了先后和冯皇后。
  宫妃还有点风格分别,当皇后的,朝服一穿,凤冠一戴,妆容一丝不苟,倒模似的。
  这便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但她若是男人,对着一尊端庄的雕像,恐怕很难硬得起来。
  面对着皇后,颜欢欢的脑海偶尔会浮现龌龊的思想。
  其他宫妃陆陆续续的来了,稀落得很,徐皇后也不爱听她们说话,没说几句,就起行去东华宫一一到这时候,徐皇后才稍微打起了精神,想好好看一看太后打算怎么对待颜贵妃,她也好心里有数。
  高位者的态度,很多时候就是后宫的态度标杆。
  贵妃还好,若像张氏她们小小的才人,太后一个不喜,当日的饭菜就有自作聪明或是想搞事很久的宫仆,特意最后送膳食或是克扣她的份例,待她自个儿醒悟过来,倒过头去用白花花的银子讨好他们。
  地位明确。
  东华宫。
  这回颜欢欢和其他才人贵人一样,站在下首,只有徐皇后能坐在太后旁边:“皇后今儿来得真早。”
  “向太后请安的事,怎么能耽误呢?臣妾只是尽了本份罢了。”
  “哪能这么说呢,”太后捉住她的手,温柔地摸了一下,尽显宠爱:“知道后宫里还有知规矩的孝顺人,哀家就放心了,从小见大,以后宫里进了新人,皇后想必也能管得井井有条的。”
  其他宫妃竖直了耳朵,把她老人家的话当圣旨听。
  颜欢欢目光迷离,肃着脸,已经进入一种‘好像听得见,但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的入定状态,看来太子没白跟,学了几分禅意。
  “臣妾自当尽力为皇上太后分忧。”
  太后又关心了她好几句,徐皇后应对从容,心里清楚得很,太后和她感情是不错,可也没好到这种把她当女儿关怀宠爱的程度,这些说话,无非是说给颜贵妃听一一不敢跟她怼,怕皇上更加不喜,就抬高皇后,恶心她。
  这利用得徐皇后很高兴,是以热情回应,一来一回,气氛倒也真的热乎温馨起来,好一副婆媳和谐景像。
  ‘系统,太后一分钟里瞟了我多少次。’
  【宿主,十三次。】
  ‘她像不像故意在暗恋的男生面前,跟其他男孩子卖萌的初中女生?’
  【宿主心动了吗?】
  ‘美丽的小姐姐可以考虑弯一弯,小婶婶还是算了吧。’
  太后那点心思,对犹如铜墙铁壁的颜欢欢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倒是颇具娱乐成份。
  “皇上也是的,脱孝就该筹备起选秀的事了,非要等到……”
  颜贵妃出月子,话没说完,太后就顿住,想到颜贵妃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不想让她更加得意,便隐去了这句话:“罢了,到时候皇后真得好好挑一挑,挑些贤良乖巧的,仔细了选!皇上年轻,爱慕少艾不稀奇,到时候哀家和你好好把关,别放了不着调的进来,给哀家添堵,也给皇后添乱。”
  用宫斗滤镜来看,这段话可谓话里藏刀,无非是贬颜贵妃不够贤良乖巧,不着调,要皇后好好拿捏。
  而在颜贵妃耳里……
  就跟客厅有亲戚在放婆媳剧似的,光听没进脑更没往心里去。
  “太后所言甚是,也不必担心,今年选的门槛,怕是得给踏破了。”
  赵湛正年轻,眼瞅着有大把活头,后宫空虚,正是让一众女子展青云志的好时机。不像先帝,选秀时只剩半条命,老态毕现,都怕进宫还没开始争宠,就拉去殉葬,香消玉殒了。
  这次来选秀的,闭着眼睛猜也知道是个顶个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