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豆腐是很神奇的东西,一斤黄豆加水磨出的豆浆差不多就是水量,豆渣就是黄豆量,然后豆浆还能点豆腐,过程中能有滑嫩的豆脑,要是不嫌麻烦还能掀几层豆皮,最后还能出大概三斤豆腐。
  董馥梅爱吃豆制品,豆浆豆脑豆腐都喜欢,一出手就是五斤的豆子。
  半小时后,董馥梅估摸着豆浆已经磨出来了就打算趁着雨歇的时候去拿,半路却遇到陈宝珠。
  陈宝珠不仅帮她端来了一盆豆浆,竟然还将原本装黄豆的袋子都装了豆渣带来。
  “你这是做什么?”董馥梅接了豆浆,却不要那豆渣。
  他们这要人帮着磨豆腐是不给钱的,豆渣就是报酬。要是有人好豆渣那口,给点东西换也行。
  之前董馥梅没提到豆渣那就是默认了不要豆渣,没想到陈宝珠都给拿回来了。
  “我们两家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一家人,就该帮衬你,现在你愿意自己撑着,帮着磨点豆腐还能要你的豆渣?”董馥梅不接,陈宝珠就自己拿着豆渣往她家走。
  董馥梅端着满满的豆浆走不快,等她到家,陈宝珠已经把豆渣放她桌子上,人从另一条远路绕走了。
  董馥梅摇摇头笑了:“这宝珠啊。”
  她往豆浆里加了家里不多的白糖,搅拌好了,就用勺子一人装了一碗给孩子们分着吃。一盆看着多,但吃起来真没多少,一人也就半碗头。
  孩子们喝完舔着唇不停咋吧嘴,肖家栋嚷道:“妈,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水!”
  豆浆不放糖不好吃,但糖贵,就算家里去磨豆浆了,婆婆也不会放足够的糖,有时候就干脆不放糖。孩子会觉得这最好吃,只是因为从前没吃过多少好东西。
  董馥梅突然在记忆里挖到一个以前认为不重要的片段。就是她生小溪那会儿,坐月子有人来看她和她说她命好,生了个女孩都有鸡吃。可她月子里顶多就吃了几个蛋而已。
  她问肖保林鸡是怎么回事,肖保林说他爸妈吃了。
  后来董馥梅吃知道,原来婆婆每次杀了鸡煮了肉都会偷偷的叫公公一起两个人先吃过瘾了有剩的才给孩子吃。肖家两兄弟已经很习惯了有什么好吃的老两口偷偷就自己先吃了,那时候的董馥梅却有些接受不了。
  你吃就吃了,去外头还要说是给坐月子的媳妇吃了是几个意思?
  那时的董馥梅气,可她性子弱,也不敢在外面说公婆的坏话,自己憋着生了好长时间的气。也因为这件事,后来婆婆对她生女儿不满意时她才会难得硬气的护着女儿。你可是将你孙女的鸡都吃了呢!现在怎么有脸说生女儿不好!
  董馥梅紧了紧眉头,记忆里的董馥梅一开始愿意护闺女只是为了几只鸡吗?
  她低头看着女儿们灿如春花的笑颜,算了,只是‘设定’而已,她的女儿们这么可爱,她反正是真的很喜欢的。
  吃豆脑董馥梅是甜口、咸口都爱,但家里糖不多了,就热了油,切了葱、蒜,和酱油一起炒了酱淋上去,再蒸了饭配着吃或者绊着吃都是好的。
  中午吃了豆脑饭,晚上董馥梅煎了三块豆腐,还切了一块煮了豆腐汤。虽然现在下着雨天气不热,豆腐没那么快坏,但最好也要在三天内吃完。
  因她是变着法做的,还有油有酱的,吃了三天孩子们也没吃腻,反倒对这能有多种吃法而且都很好吃的神奇的豆腐有了非同一般的喜爱,天天期待着堂伯家什么时候再做豆腐。
  这天,下了小半个月雨的天难得放晴了,可是大队长却没什么好脸色。公社下来了通知,省气象台监测到超强台风形成,很可能向他们省靠近,如果登陆他们省,预计将在四天后登陆,要各队不管稻子熟透没有都要在这四天内抓紧将早稻收割完毕。
  抢收属于特殊情况,全村不管男女老少都要上阵,老人小孩负责翻晒谷子、盯着天气变化、喂猪、煮大锅饭、送水送饭等活计,女人们主要负责下地收割、抱稻谷、收谷,男人收割、挑担、打谷、扛谷入仓等所有力气活全包。
  董馥梅也第一次下了地。
  她的数据里是有种植术的,可是下地不管是曾经那个游戏还是这里都是切切实实的头一回。
  每个女人分到的收割区域大约都在两亩左右,男人是三亩。说是台风还有四天才来,但台风来的前一到两天就会带来强降雨,所以两天内必须全部收割完毕,任务很重。
  特殊时期工分特殊算,一亩地一个整工,其他的活也按难度规定了工分,做多拿多。这时候是没几个会去偷懒的。
  董馥梅领到一把镰刀,有些锈,下地前她先在石头上磨了磨。旁边有个媳妇笑她:“磨这么利,待会儿割了腿可怎么办?”
  董馥梅柔柔的抿了抿嘴,目露坚定:“为了组织!为了大队!就算割了腿我也不会停下脚步,保证按时将稻谷都收回来!”
  “……谁问你这个了!”那个媳妇本来是要嘲笑她看着娇娇气气怕是镰刀都不会用,结果她突然向组织表衷心都把她搞懵了。突然说这个是几个意思?脑袋有问题?
  “说的好!”没成想,旁边分派任务的小队长听到董馥梅的话就赞了声好,还夸道:“董馥梅同志有觉悟!有坚定的为组织奋斗的信念!这很好!大家都要向董馥梅同志学习!”
  “啪啪啪啪啪啪……”
  在小队长的带领下,小队其他成员纷纷鼓掌,那个说闲话的小媳妇被鼓的脸都红了,这什么意思?向董馥梅学习?说她有觉悟?那不就是说自己没觉悟,表现不好!她恨恨的磨牙,只觉得那些人都帮着董馥梅欺负自己,如果不是抢收不能耽搁,她怕是会扔了镰刀跑回家去哭上一通。
  到底有种植技能在身,下地没两下董馥梅就找到了感觉,左手扶着稻杆,右手快准狠的从稻杆三分之二处划过。
  她基本不直起身来,一上一下的更浪费时间不说,动多了腰上的酸痛感会更明显,还不如一直弯着,等最后割完了再起来一口气痛个爽快,等缓过来就可以休息,不用勉强自己再弯下去。
  她手上动作利落,脚上跟的也快,没一会就割了一行,领先附近人许多。
  一开始这差距还看不大出来,再过一会儿,抱稻谷挑稻谷的就位了,就看出她这比别人多空出一大块。
  负责这块地抱、挑稻谷的两个本来还在说着话等呢,一看这情况也不敢聊了,忙开始干活。
  他们早上七点收到了上面的通知,七点半就开始抢收工作,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的,直到晚上九点才收工,明早三点半继续。到后面越来越累,手都抬不起来。
  一整天下来女人大概能收一亩,男人能收一亩半,熟手还能多个半亩这样。董馥梅那光秃秃的两亩地就很显眼了。
  就是累,也没挡住人们聊天的热情,一阿姆道对董馥梅道:“没看出来啊梅子,平常看你娇滴滴的,没想到收的比男人还多,争气!”
  董馥梅右手撑在膝盖上,左手背轻轻拭去脸上的汗水,带着喘息的声音说:“我是憋着一口气呢,腰都没敢直起来过。”
  她苦笑一下:“现在已经直不起来了。”
  旁边有人给董馥梅作证:“可不是,我站起来缓缓的时候都没看到梅子休息过,太拼了。”
  “铁娘子嘛。”董馥梅状似轻松的说,只是那还停不下来的粗重呼气说明了她有多累,微微颤抖的身子也在诉说着这一天割了两亩地的铁娘子很快就会倒下。
  “行了,赶紧去休息吧。你这个身体明天是下不了地了,去晾谷场收谷子吧。”本来看董馥梅收完了她分配的区域小队长是想给她安排去帮助其他人收割的,可见她这打着颤的模样也害怕她太拼会出事就给她换了个比较轻松的活计。
  董馥梅猛地身体微直张开了嘴似乎想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但腰上的疼痛让她的双眸一下泛起泪光,左手忙放下扶住了腰,要说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她半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小声道:“好。”
  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外如是。
  “我知道你养孩子不容易,想多做些工,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坏了。”小队长忍不住劝了两句。
  “我知道。”董馥梅的声音低低的:“谢谢你,阿昌。”
  这声略带喘息的阿昌喊得小队长肖保昌身子一麻,不自在的咳了一下:“咳,没什么,合理安排队员上工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嗯,大家都知道你很负责,也很好心。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都给安排了轻松的工作,我家那情况……队里将养猪的工作给了我,我很感激。今年一定会给大家养出大肥猪来!”
  董馥梅是想和掌握工作安排的肖保昌搞好关系,也想将养猪这个工作捏在手里。但她身份问题与男的太过亲近就会被人误会,她可不希望听到什么恶心人的话,干脆给肖保昌塑造了个好人的形象。
  因为他人好,所以会给家庭困难的她安排简单的工作,因为他人好,所以她感激他也佩服他的大局观,决定向他学习好好为组织努力、好好养猪,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作者:“为什么我觉得梅子你很装?”
  梅子(抱臂轻笑):“你想说我当了biao子还想立牌坊?”
  渣渣作者(疯狂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了!你可是我的亲闺女啊!”
  梅子(向远方的孩子们招招手):“哦,你外孙子、外孙女来了,你这个当外婆的要不要给点见面礼?”
  渣渣作者:“……”
  (颤抖的翻开只有一毛钱的口袋)
  梅子:“呵。”
  ☆、分粮
  被肖小溪、肖小萍扶着回了家,董馥梅烧了锅水先抓了几个小的洗了澡,小孩今天都在晒谷场那边玩,四岁以上的时不时要去帮忙翻谷子、看谷子什么的,也会记两、三个工分。
  肖小溪边帮着烧水边偷偷看帮着小云、小月洗澡的董馥梅,到家以后虽然妈妈弯腰时还会用手扶一把,但也不像之前那样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做了什么要让人知道,累了也要让人知道。”董馥梅突然开口把肖小溪吓了一跳。
  她与她对上眼,董馥梅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知道别人就会认为你行、你不累,然后理所当然的将重活累活交给你。我尽力做完我的部分,他们也该做完他们的工作,对吗?”
  肖小溪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对。妈妈好厉害。”
  突然被夸,董馥梅失笑,远远虚点她的脑门:“小孩子别想太多,该说的都说出来,想太多会不长个的哦。”
  “好了,小云小月洗好了,自己穿衣服,小溪、小萍轮到你们了。”
  “我自己来。”
  “我也可以自己洗。”
  ……
  天还黑乎乎的一片,咚咚咚的钟声就将沉睡人们再次叫醒。点了名、领了工具,地里又是一片忙碌景象。
  稻谷沾湿会生芽,就算没有太阳,也得摊开晾了,晾晒的活也并不轻。只是不用时时刻刻守着,偶尔翻一翻就行了。
  看董馥梅得了空,昨天和今天被安排负责喂猪的奶奶忙叫过她:“阿妹,阿妹,过来过来。”
  “阿姆什么事啊?”
  “你这猪都是怎么喂的啊?昨天我煮的食它们都不爱吃。”
  “就领了料煮了喂啊。”董馥梅说的是实话,料都是一样的,只是食材处理、搭配以及厨艺的差别。
  “这样啊,要不阿妹你来煮一锅,我照着学。”喂猪也是算工分的,奶奶不愿将工分让出去,可猪喂不好饿了跑出去她也要被批评,只好厚着脸皮让董馥梅给她帮帮忙。
  如果是个年轻些的人说这话董馥梅不会答应,都不熟,谁愿意凭白为别人增加工作量。你做不来,说给小队长听去。把工分让出来她自然会去做。可这奶奶快八十了,董馥梅对老人挺和善的,就没拒绝。她不止像老人说的那样帮着示范,而是将所有的猪食都煮了,只没帮着喂。
  帮人也得有个度,要是全帮了,很可能人家不仅不谢你还觉得你傻,什么都找你去做。董馥梅不愿做这个傻子。
  董馥梅只愿帮着煮食,还得了奶奶一顿夸,她逢人就说:“那个大河的儿媳妇人好哦,我让她帮我煮一锅煮食她全给煮了,勤快!心眼好!”
  人家听了免不了也要跟着附和:“是啊,那是个好的,这么多孩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像***家那个懒婆娘,一个孩子就天天滚了都是泥,看着就邋遢。”
  要是董馥梅在场,她就只笑,不跟着说别人坏话,就会有人悄悄和她说了:“还是你好,背后不说人,那***,当面对你还笑眯眯的,转头就跟我说你坏话,我看你这人品,我能信她?”
  董馥梅听了这话不再沉默,说些“还是你对我好”、“呀,想不到***是这样的啊”这样不带评价的话,瞬间就拉近了两人表面上的关系,还不容易让人反口去别人那说嘴。
  到了下午,放晴没两天的天又阴了,大块大块的乌云覆盖在天空,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天色变了,谷子就不能晾在外面,怕落雨来不及收,得全运到大队部和队部后面那处文艺表演舞台里,在大厅里和观众席上晾。那两处地方大不说,还是气派的砖瓦房,关了门窗,就是台风也不会漏雨进来。
  下午虽然天阴,好歹没落雨,有了这个功夫,稻谷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傍晚落雨前收割完毕。这老天爷还算给脸,空了一天多时间没让人冒雨收,昨天太阳还挺好,第一、二批收上来的已经晾的差不多了。
  只是后面几批让人犯了难。还有两天台风来,台风也得吹上一天,保守估计得下三天雨,事实上还可能更多。稻谷干不了可会发芽。
  全队的人照样不能休息,先是尽量将湿谷子摊开,屋门、窗户也尽量大开,然后安排人时时刻刻翻着,压在下面的谷子会发热发芽,必须翻上来透风。
  他们这么做也只是尽力撑到太阳出来,如果多下几天雨,就是这么翻着也肯定要生芽。
  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好在收谷子的时候没雨,谷子还□□着没发芽。第四天天放晴,都不用干部催,每个人都自觉的跑到大队部去把谷子挑到晾谷场去晒。
  这些谷子到底还是有几千斤发了芽,不过这点数量完全没问题,等把地收拾了,直接当种子用。
  这场雨对董馥梅家最大的影响是不常用的那边厨房上有瓦片被台风吹来的石头打破了。虽然不常用,但屋顶破个洞也不是事。
  等夏收过去,瓦窑来人,董馥梅忙去买了十来片瓦,自己搭了梯子就上去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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