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叶楼屿来的时候就看见玲珑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执笔写着什么,低着头,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窗外种了一株海棠,这时候还是嫩生生的绿叶,风吹进来扬起了她鬓边的碎发,一如小时候乖巧可爱。
  玲珑一直低头写着,没有主动抬头,就好像没有发现兄长一般,可实际上写的字已经有些歪斜了,手肘开始颤抖,心想要是兄长再不喊她,那她就得自己主动发现了,若不然也太难伪装了。
  “玲珑,手肘歪了,别装了。”叶楼屿是刑部任职的,有什么小动作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进来的时候就发觉了。
  “嘿嘿,兄长来了,见过兄长。”玲珑连忙放下笔,满脸笑意。
  叶楼屿坐到外厅,低头整理了下锦袍,把手上的家书递给她,“这是父亲来信,上午才到。”
  “父亲来信了呀,谢兄长送过来,你喊郑随送一趟也可以的。”玲珑接过,每每这个时候最是高兴了,虽然不能看见父亲,有家书,也是欣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明天见。
  第16章
  “无事,过来瞧瞧你,听说你想设一个佛堂,是为父亲祈福吗?”叶楼屿瞧着她欣喜的模样,脸色好了些。
  “是的,为爹爹和大楚的将士祈福,希望爹爹早日凯旋,正好我也最近无事。”玲珑手上攥着信,现在就想拆开来看看了。
  “好,你又要准备生辰宴,别太累着了。
  兄长放心,我会注意的,还有今日四妹说想要跟着我学学管家的事务,我答应了,可有不妥吗?”有些不确定的事情问问兄长就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
  “你不怨她吗?”叶楼屿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如果没有叶秋霜的存在,父亲就只有母亲一个女人。
  “也不能说不怨,可如今世道如此,这么多年,秋姨娘和四妹从来没有惹过事,作为爹爹的女儿,四妹从来没有得到一丝关怀,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四妹也马上要出阁了,大抵她是想要找到一个好夫家吧。”
  玲珑在一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兄长,你说如今男子皆是三妻四妾,不纳妾的极少,就算不纳妾,那身边也还有通房丫鬟,总归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母亲真的好幸运啊,我以后,也会遇到如父亲一般的好男儿吗?”
  玲珑没有信心,半点都没有,她觉得不可能,以她的家世,不可能低嫁,高嫁的话,嫁入那些高门望族,家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妾室,若是真的要以这样的标准去议亲,恐怕没有人敢上门。
  叶楼屿的面色凝重起来,眼神也黑沉了些,半晌才开口,“你若是想要,我便帮你办妥。”那些男人能求娶到玲珑已经是万幸,若还想要享齐人之福,那叶楼屿也不会答应。
  “兄长,你真好,可是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强求的,若是两情相悦还好,若是强迫得来,终究也不会幸福的。”玲珑眉眼弯弯,露出笑颜,有兄长这样的话已是难得,她还以为兄长会让她多瞧瞧《女诫》呢,大楚七出之条中有一个为“善妒”,不让夫家纳妾,可不就是善妒,那是可以休弃的,谁成想兄长竟然这样说。
  “那便慢慢找,总归是有和你心意相通的,我与父亲又不曾撵你出门。”玲珑未满十六,还有两三年时间考虑,小女儿总会有情窦初开的时候,不必他忧心。
  “嗯嗯,我记住了,对了,后日我要去泰临寺请愿,请一尊观音大士回家。”
  “好,多注意自己的身子,父亲挺好。”叶楼屿自然不会把父亲担忧的那些事情说与玲珑听,父亲给玲珑的那封信也绝对不会提到细作的事情,他与父亲一样,只想把玲珑护在羽翼之下,不用经历风吹雨打。
  “我晓得,兄长也是,兄长什么时候给我娶一个嫂子呀?”玲珑也是不少次问起这个了,兄长已到弱冠之年,又得了刑部郎中的差事,古人说成家立业,可兄长立业还为成家呢。
  “你倒是操心起我来了,还早。”叶楼屿的婚事,哪里有这样简单,而且他也不想现在成亲,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成亲只会是羁绊。
  “兄长,不早了,我听说四婶娘都在为二哥打听了,据说是看上了许的幺女。”叶良还比兄长小一些呢,四婶娘都在急着了,看样子是要定下来了,要不然也不会传出这样的消息,这不是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嘛。
  “许家,许御史家的幺女,还未及笄吧?”叶楼屿蹙眉,叶家和许家向来没有什么交集,女儿家年岁又小,何必如此着急,叶良也是白身,没个一官半职的,许家居然看得上叶良。
  “是未及笄,九月份及笄罢,先定下来也是有的。”玲珑没有察觉到兄长的变化,世家里的关系她懂一些,但是不如叶楼屿,叶楼屿已经在官场两年了,要不然定国公也不会什么事务都交给叶楼屿办了。
  “好,我知晓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后日你去泰临寺会让管深跟着你。”管深是叶楼屿身边武功最高的,可以说是和叶楼屿从小一起长大,是叶楼屿身边最利的一把刀。
  “是,谢兄长照拂。”出门在外,管深必定要比那些护卫好的多。
  “嗯。”叶楼屿点点头,起身离开衡欢院。
  玲珑手上攥着信,凝视着兄长挺拔的背影,以往每回,兄长离开她都看着,看着看着,兄长就长的这般高大了,不得不说,玲珑莫名的开始羡慕,羡慕兄长的妻子,也不知道,是谁。
  玲珑露出一个微笑,很快知道了,兄长也老大不小,总会成亲的,还是先看看父亲的来信吧,玲珑回到书桌,坐下来看家书。
  叶楼屿从衡欢院出来,用了午膳坐下来休息一会,想起了刚才玲珑说的四房和许家在议亲的事,进了书房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郑随。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郑随明白叶楼屿的意思,点点头出去了。
  叶楼屿坐着,手背撑着额头,心里总有些不安,希望是自己想岔了。
  次日一早,叶秋霜就到了衡欢院,玲珑还在用早膳,“四妹用了早膳吗,要不要坐下来再吃点?”
  “谢三姐,我吃过了,我等着三姐就是。”叶秋霜偶然瞥过饭桌上的菜式,不过是寻常早餐,已经比她过年过节吃的还要好了,这就是嫡女的生活。
  “明春奉茶,四妹妹先到花厅去坐一会罢。”叶秋霜坐在她面前,她也吃不下去,叶秋霜也尴尬,还是到花厅坐一会。
  玲珑也不想让她久等,随便用了些,“明月,明夏,这些荤菜你们拿下去用了,别被旁人发现了,要是被兄长发现,我可是真的会生气的。”玲珑故作凶态。
  “是,奴婢明白了。”明月明夏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皆是对姑娘的无奈之情。
  玲珑到花厅的时候叶秋霜坐的端端正正,也不东张西望,很是老实,玲珑心想,要是兄长有一日能瞧见自己也这般安分,大概做梦都要笑醒吧?
  “四妹妹,过来这边坐吧,我最近正好在整理生辰宴的宾客名单,还有一些没有整理完,你帮着我整理一下吧。”花厅南北通透,摆了张大书桌,春日的风夹杂着花香,吹拂过格外的舒服,就是夏日里,有风也不会热。
  三姐姐,我怕我做不好,这样重要的名单。那日三姐问祖母要名单的时候自己可是在场的,三姐好不容易自己做主,这是要被她搞砸了如何是好?
  “无妨,你准备五品以下的名单,这些和叶家交集都不是很深,你看着办吧,我也会再过目,又什么差池我自然知晓。”这是京城,大楚的心脏,无论是什么宴会,也是看家中男人的地位高低,官职高的,就算关系一般,按照礼数也是要请的,官职低的,关系很好,也得考量一下。
  不过叶家是京城的老牌世家了,和那些官职低的其实也无甚来往,当然,这所谓的官职低可不包括像叶楼屿这样的年轻一辈,若是家里出了一个叶楼屿这样优秀年轻一辈,谁也不敢轻视了去,谁知道日后能走的多远呢?
  “是,我听三姐姐的话。”叶秋霜低头应下,玲珑愿意教她已然十分感动,她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去贪求自己得不到的,只想嫁一个门户差不多的人家,以后可以让姨娘终老。
  叶秋霜安静坐着处理事务,不多嘴,也不多看,一个上午下来,把谨言慎行做到了极致,玲珑心想要是叶秋霜能一直如此,她多教一些也无妨,她并不会妨碍到玲珑做自己的事情。
  上午快用午膳了,叶秋霜自觉的离开,玲珑喊她留下来用午膳也不留,这一个上午,连明夏都说:“四姑娘看着倒是比五姑娘好上太多,并不多嘴多舌,像是个真想学东西的样子。”
  玲珑端着一杯茶,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才道:“的确是不错,心性还可以,就是有些胆小,不过庶出的姑娘能有这般懂事已经十分的好了,若她不是装的,那我以后也不是不能看顾,毕竟是爹爹的血脉。”
  父亲一生就这两个女儿,没有留下儿子,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父亲呢,好在父亲有兄长这个养子,兄长优秀,也不至于被说的太过。
  “姑娘说的是,庶出的只要乖巧懂事,家里的主母也不会容不下。”大宅院里头明争暗斗不少,也就叶府大房就这一嫡一庶,若是其他家里,嫡女几个就不说了,庶女十几个的也是有的,这般若不能讨得主母欢心,日后哪里能有什么好前程。
  “也罢,希望她莫要辜负了我这般教导才好,若是养出了个白眼狼,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玲珑放下茶盏轻笑了下,若是叶秋霜日后能找个好人家,对爹爹也未必没有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明天见,有些话不合适说,但是以后会解释~
  第17章
  翌日。
  玲珑一早起身去福康院给文氏请安,文氏也没有过多刁难,只交代了几句,让她注意点女儿家的仪态,莫要在外边失礼。
  用了早膳玲珑带着明月和明夏出府,安排了四个府中护卫,还有管深跟着,一切都准备妥当。
  从叶府到泰临寺要一个多时辰,泰临寺是在京郊的半山腰,常年都是香客如云,如今人们实在是有太多的愿景了,一年到头也求不完,佛祖也挺忙的。
  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便是陛下要来,也是上不去的,下了马车,玲珑戴起了帷帽,遮的严严实实,若不是能靠着身边的丫鬟认人,必定谁也认不出来的,泰临寺的台阶据说有一千多阶,具体多少玲珑也没有数过,她身子倒还强健,也常来这边,倒也轻松,不过到泰临寺的时候也已经接近午时了。
  入了寺庙,便有小沙弥来引路,“是叶施主吗?”
  “是,小师傅安好。”玲珑屈膝。
  “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济海师父已经在禅房等着了。”
  小沙弥带着玲珑去禅房,她和济海大师也算是旧相识了,让明月几人在外头等着,玲珑独自进了禅房,“大师,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叶姑娘,请坐。”济海大师和其他的僧人看起来并无什么区别,十分普通,可能在泰临寺这样的京城名师做方丈,已然是十分的厉害。
  “今日又来叨扰大师了,小女子想请一尊观音大士回府,不知今日可方便?”玲珑双手接过大师递来的茶盏。
  “今日正是时候,想必是为了国公爷来的罢?”大师笑呵呵的,一眼便看透了。
  “是,小女子忧心家父,也忧心北疆战事,想要求一份心安。”
  “好,待会贫僧自会让人给叶姑娘准备,此行,恐怕姑娘还有其他事情询问罢,不如对弈一局,看看叶姑娘的棋艺是否有长进?”
  “那自然是听大师的。”
  棋盘不过是最简单的木制品,也十分老旧,可棋子却是上好的和田玉,触手温润。
  你来我往,棋盘上黑白分明又缠绕不断,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玲珑才开口,“大师,今日小女子还想请大师当一回月老,帮吾兄算一卦,他何时会成亲。”
  “哈哈哈,你这小女儿家也未出阁,怎得替兄长算起了卦?”济海大师哈哈大笑,落下一子,“如若不然,贫僧替你算一卦?”
  “大师莫要取笑小女子,我可不急着出阁,只是兄长如今已弱冠,可却并未半点儿女私情的心思,着实有些担忧。”
  叶楼屿担心玲珑,玲珑一样是忧心兄长的,倒是想像个长姐似的管着兄长呢,这些原本是母亲操心的事,可母亲去世,兄长便无人照应,成家之事,也就只有她这个妹妹操心一二了。
  “你兄长可不是一般人,无需忧心。”从第一次见到叶楼屿的时候,济海大师便知道此人非池中之物,迟早有一天要化龙而上,逆天而行,只是这些,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否则有性命之忧。
  “我自知兄长不是一般人,兄长才华横溢,俊逸绝伦,世间少有。”玲珑面露得意之色。
  “哈哈哈,你便如此不害臊,把自家兄长夸上了天?”济海大师又道:“若是姻缘,叶公子的姻缘不久即到,不出两月,至于这有缘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济海大师沉沉的看了玲珑一眼,再多的,也就不可说了。
  “如此快,那这般我便放心了。”玲珑舒心一笑,济海大师说的话从无错漏,想必是缘分要到了,只是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嫂嫂岂不是自己认识的姑娘,哥哥相熟的女子。
  玲珑脑海里翻想着,这满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女子她都认识,不过交好的不过两个,周双双与杜宛星,周双双已经和庄郡王家的世子在议亲,那便只剩下杜宛星了,难不成兄长心仪杜宛星?
  只是以往也不见兄长对杜宛星有如何优待,与其他女子并无不同,也许是有某种契机吧,总之大师的话,玲珑还是十分相信的。
  “叶姑娘,对弈最忌讳一心二用,你输了。”
  玲珑看一眼棋盘,已是无法转圜,“是小女子技不如人,大师棋艺越发高超。”
  “哈哈哈,只不过终究败在叶公子手上。”济海大师对这事可是念念不忘,每年都要找叶楼屿对弈一局,只是却从来没有赢过。
  “兄长棋艺的确令小女子佩服,小女子师承兄长,却并未学到十分之一二。”莫不说棋艺,便是其他的,玲珑也未学到半分,有时候是不得不服气。
  “人各有所长,叶姑娘不必挂怀。”
  “大师说的是。”
  玲珑在禅房待了大半个时辰,即将要用午膳了才从禅房出来,“我们先去给佛祖上香,之后再去用斋饭。”
  “好,又可以吃到泰临寺的斋饭了,奴婢还真有些想念呢。”泰临寺的斋饭可是出了名的美味,全是素食,却可以做出百般滋味,传闻不同的人吃同一种菜也是不同的味道,这可真是新奇之处。
  “不急,待会人少些。”
  玲珑并着两个丫鬟走在前头,管深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管深话少,玲珑也早已习惯,只当是跟着个影子罢了。
  玲珑进入大殿祈福敬香,管深站在殿外,面容冷漠,手上握着一把墨色长剑,双手环胸的站着,看着便有肃杀之气,寻常人都不敢靠近,只是路过总会小声嘀咕几句,他只当没有瞧见。
  脑海里想起了方才姑娘与大师在禅房内的话,他是练武之人,耳力极好,又靠着门,自然听的一清二楚,险些没有绷住脸上的表情,姑娘也太替公子操心了,要他说,大师的话也有不准的时候,公子如何可能在短短的两月之内成亲,这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
  公子胸怀大志,不会拘泥于儿女私情,唯独心中挂念的女子就是三姑娘,可三姑娘是妹妹,大概也算不得是女子,公子身边可就再无其他女子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岂不是胡扯吗?
  管深便想着,回去之后与公子一说,公子必定也会笑话。
  玲珑从大殿内出来,断绝了管深的腹诽,跟着去用了斋饭,下午请济海大师做了法,请了观音大士出寺,也给足了香火钱,才从泰临寺离开。
  回到府里,管深就直接回了啸风院,把大师的话说与叶楼屿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