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灵怡深深一礼,心疼的看着面无人色的青儿,不急着说正事,而是凛然正气道,“求陛下护佑民女和民女的姐妹。”
  皇帝点头应允,“你们只不过来作证,并不会丢了性命。”
  灵怡这才娓娓道来,她的声音温和平静,“民女和民女的姐妹青儿都是春花院的姑娘,陈家二位公子是我们姐妹的恩客……”
  “这些你的姐妹都说过了,说一说太皇太后殡天后的事吧。”皇太后打断她,脸色很是难看,青儿的反口给她造成不小的影响。
  灵怡答应了,“民女许久未见两位公子了,若不是这位陈姑娘寻来,民女都不知二位公子现今何处。”
  这话一出,皇太后、田蚡、陈如姵俱是不可置信的难堪表情。而窦太主彻底松了口气,痛心疾首哭喊:“求陛下为我儿做主!定要重重惩戒污蔑之人!”
  皇帝没管窦太主,盯着灵怡问:“有人寻你作证,你不知是为何缘故,那人怎肯带你们到朕这里来?”
  灵怡大胆直视皇帝,虽僭越,却能表现她不畏强权说实话的决心。“回陛下,那是因为寻民女的人告诉民女,只要民女肯在殿上指证二位公子在太皇太后殡天守孝期间,犯□□罪,就为民女赎身,还为民女置办田产,让民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陈如姵指着灵怡,惊慌大喊:“你这个贱人!我从未这样说过!”
  灵怡冷笑,“陈姑娘为了陷害二位公子真是煞费苦心,可怜二位公子还是您的堂兄。为荣华富贵,这亲情何其薄如纸。”
  这话说到阿娇心坎里,不禁惋惜的看了灵怡一眼,这样聪慧又通世故的女子,落入风尘真真可惜了。
  陈如姵当即跳脚,本来她笃定这事极为妥帖,只管安心说出这些话,等着结果就是。结果这两姐妹不但反口,灵怡更是一语戳中痛处,“你这等下贱娼妓!是否有人给了你好处,让你为陈家人洗清罪名?!”
  灵怡好整以暇的看着陈如姵,“买通民女的,不正是姑娘你么?我出身贫寒,不得已入了娼门,但不代表我没了良心。你是陈家远亲,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落井下石,但连亲人也出卖,当真算不得好人。”
  “你放肆!”陈如姵一个猛子上前,劈手给了灵怡一巴掌。灵怡也不反抗,兀自冷笑,轻轻说,“你绑了我弟弟威胁我,不就是要我做那狼心狗肺的事么?”
  皇太后和武安侯田蚡这时完全明白了,原来是一出苦肉计!可笑他们还以为对方已在劫难逃!田蚡心头恨极,谁能想到一向纨绔的陈家二子这次的苦肉计演的如此逼真,似乎真的是大势已去,无力自救,以及那身上的伤痕,可是真真的打在皮肉间。
  可气一连数日,他的亲信亲眼所见二人的荒唐事,只是可惜每次想抓个现行总是不得法。不过想来有这两姐妹的佐证,还有那些肆意玩乐的痕迹,只待定罪!谁知竟生了旁枝!
  皇太后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这两个主要人证都反了口,即便再去找那些阿猫阿狗也不成气候,她给田蚡一个眼神,对方立刻明白,必须要舍弃棋子了。
  于是,田蚡跪地哭嚎,“陛下,原是臣轻信他人所言,差点害了陈家公子和林虑侯,差点害的臣的外甥女守寡。臣有罪啊!”
  “皇帝,你舅舅也是一时糊涂,才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幸好张廷尉公允,两个民间女子正气,所幸没酿成大祸。”皇太后赶紧说好话,生怕皇帝迁怒田蚡。
  如今窦太主得了理,哪里还愿意饶人呢。“皇太后这话,合着我儿的罪白受了不成?”
  皇太后理亏词穷,再气窦太主跋扈也没奈何,只好赔笑,“陈家二子委屈,哀家心里也不好受,但武安侯也不过是受人蒙蔽,罪魁祸首可是您家的不是吗?”
  一时间,矛头全部指向还在愣神的陈如姵,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出来顶罪了,还迷迷糊糊的看看这,看看那。
  皇帝再次看向阿娇,“娇儿觉得呢?”
  阿娇道:“这是妾的家人,妾不方便参与,陛下能允妾听一听殿议,已是天恩浩荡了。”
  皇帝的心说不出的滋味,他太聪明,所以看出阿娇的冷漠,即使那花容月貌的微笑,也还是无法遮盖眼底的冷漠。
  “武安侯你不辨是非,偏听偏信,罚你半年俸禄,闭门思过一个月。青儿姑娘、灵怡姑娘赏赐黄金百两以赞其刚正廉明,张廷尉无功无过。此次事件,陈公子和林虑侯受苦了,各赐食邑百户。”这食邑可是实打实的好处,比那些什么空头嘉奖更有实际意义。陈须大难不死又得赏赐,一刻变谄媚,而陈蟜镇定谢恩,却并不多言,一向嬉笑怒骂的眼睛头一回涌现的是城府与心机。
  “至于陈家姑娘……”皇帝看着陈如姵。陈如姵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听见自己名字随即跪下。
  这女子刚进永巷,皇帝就知晓定是窦太主命人安排的,欲意讨好侍奉他。只为何那样醋妒的皇后不闻不问,竟悄莫声息的同意了。这令皇帝背地里万分恼怒,不是跋扈任性的女子吗?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子吗?曾几何时,只要他多看了哪个宫人一眼,皇后都会不快,今次扩充了后宫,还亲自挑人伺候。她心中可还有他这个夫君了?
  各种不满,怨气加在一起,正好一并开发了这个乱嚼舌根,妄想爬上龙床的女人!
  “陈氏女,满口胡言,污蔑陈家,罪大恶极,判腰斩之刑!”皇帝轻飘飘的几句话,定了陈如姵的生死。
  她满脸惊恐,雪白无颜色,涕泪俱下,“陛下,陛下饶命!臣女冤枉,此事非臣女一人可为啊!”
  皇帝当然知道一个小小女子成不了气候,但他只能让她背了这个罪。田蚡是他舅舅,皇太后是他生母,只有这个小女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个罪她不背,也就没人背了。
  那陈如姵是奔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来的,可不是奔着死来的。何况不过一女子,自然怕死,“陛下,陛下,臣女有话说,其实这事……”“这事只不过是这丫头糊涂,万不能因其赐罪她的家人,也好彰显皇帝以仁德治天下。”皇太后满目疼惜的打断陈如姵。
  陈如姵张开的嘴终究闭上了。皇太后这是在警告她,如果敢胡言乱语,那么不光是她,连带她家中族人一并丢命!
  按照窦太主以往的本性,定要落井下石,但这次不然,她的两个儿子吃了这样大的亏,要不是这两个娼妓反口,今次性命也无。这一来,让她清楚的看到,太皇太后不在后,为人出世必要低调,方可保荣华。
  这事就这样尘埃落定。陈如姵像死鱼一样被人拖走,不消一时三刻,便传遍永巷。
  卫子夫正涂着丹蔻,她一向喜欢浅淡的颜色,衬着那乖巧可人的样貌,白皙的肌肤,没有戾气,没有棱角,端得一朵解语花,在月色下遥遥生姿,溢满光华。
  “真是难为了,竟这样也能翻身。好在我没傻得帮皇太后,免得在陛下面前点眼失了宠。”
  蕊心小心拿花汁子涂着那葱白样柔夷上透明指甲,又吹了吹,“夫人位高权重,家人又得脸,万不必去趟劳什子浑水的。”
  卫子夫一声冷笑,“你懂什么!这陈如姵真是个蠢货,本推荐了她去助皇太后一臂之力,结果闹成这样!这次我婉拒了皇太后的求助,又荐了个不中用的废物坏了事,不定她在心里怎么怨我呢。女人太多,以后只会更多。皇后那位子都不见得稳,遑论我一小小婕妤。陛下素性孝顺,待皇太后恭谨有加,这长信殿我得多多去一去才好。讨了皇太后欢心,至少地位可保无虞了。”言毕又爱怜的抚摸小腹,“这胎若是个皇子,此生无憾了。”
  蕊心笑道:“夫人生得貌美如花,又会讨陛下开心,这恩宠可长久着呢。看夫人的肚子,一瞧就是皇子。”
  卫子夫咬牙笑,“你倒惯会哄我开心,隔着肚皮能看见什么?”
  蕊心赌咒发誓,“奴婢定是有依据才敢这样说!”
  卫子夫的笑妩媚动人,“只要陛下不嫌,恩宠永驻,才是长远。”
  因着卫子夫的得宠,合欢殿上下整日喜庆弥漫,那边锦玉入内笑,“夫人,卫侍中来探望您了。”
  蕊心笑,“能时时见到家人的,也就夫人您了。”
  卫子夫高兴的忙命传召,“陛下顾惜我,我是知道的。”
  这边卫青拐进来,带着和煦的笑容喊了声姐姐。蕊心不等卫子夫吩咐,便令一宫人准备上好茶点呈上。
  卫子夫激动不已,丹蔻也不涂了,拉着卫青的手,左看右看。“青弟,你怎得瘦了,也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