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节
  大王子和四王子同时表态,愿意接受朝廷管理。
  四王子是得了好处,又有亲娘提点;大王子是担心自己的脑袋,不敢再藏任何别的心思。
  于是乎,事情就此决定,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留下的官员就在随驾郎君中选,留守的甲士超过五百。桓容同谢安商议,待到姑臧之后,再从西域调兵选人,继续往吐谷浑掺沙子。
  短期效果未必显著,时间长了,桓汉的统治必将深入人心。按照后世的话讲,民族大融合,时代所驱。
  连续两日,秦璟没有露面。桓容不着急,而是专心处理吐谷浑诸事,为启程往北做好准备。
  到第三天傍晚,桓容用过膳食,正靠在榻边翻阅竹简,宦者忽然来报,秦璟请见。
  “秦将军来了?快请!”
  桓容心头一动,当即命宦者将人请入内室。
  秦璟依旧是玄色深衣,入内室行礼时,腰间并未佩剑。
  桓容摆摆手,宦者奉上茶汤,迅速退到殿外。
  室内燃烧烛火,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晕染出模糊的光影。
  两人许久没说话,焰心爆出一声轻响,秦璟率先动了。
  桓容的眸光微深,锁住近前之人,后颈被掌心覆上的片刻,紧绷的神经刹那放松,闭上双眼,靠向秦璟肩头。
  “玄愔可曾打开木盒?”
  “是。”
  “可曾看清盒中之物?”
  “是。”
  “如何想?”
  秦璟没说话。
  桓容等了许久,迟迟没等到答案。疑惑的抬起头,对上秦璟双眼,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心头猛然一紧,刹那之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定约四
  “十年。”
  “什么?”
  桓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间听到这两个字, 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看向秦璟, 想要弄清出, 这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十年。”秦璟凝视桓容,眼底清晰印出对方的影子, “敬道十年统一中原,则我带兵往北。如不然……”
  话没有继续向下说,未尽之意已是十分明白。
  桓容垂下眼帘, 表情一片空白, 辨不出此刻的情绪。
  数息过后, 声音方才响起,如古钟敲响, 重重落在人的心头。
  “好。”
  尾音落下, 桓容翘起嘴角, 右手举起, 道:“击掌为誓!”
  秦璟眸光微闪,带着枪茧的手覆上桓容掌心, 定下十年之约, 也定下两人今后要走的路。
  “丈夫言而有信, 金玉不移!”
  誓言立下,桓容没有马上收手,而是拉住秦璟的衣领,顺势前倾。鼻尖相抵,彼此距离之近,能感到拂过唇畔的气息。
  “玄愔,你可要守信!”
  “自然。”秦璟声音低沉,说话间扣住桓容的手腕,托起他的左手,吻落在他的指尖,蜻蜓点水一般。
  温热的气息淌过指缝,轻柔的吻落在掌心,细细描摹着手掌的纹路。视线微垂,黑色的长睫轻颤,在眼底落下扇形阴影。
  感受到掌心和手背的温度,桓容呼吸一窒。一股酥麻沿着掌心攀升,迅速蔓延过手臂,继而流淌过脊椎。
  嘴唇抿紧,手脚不自觉的发麻。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经历过几次,他仍是有心如擂鼓,肾上腺素不断飙升。
  桓容用力咬紧后槽牙,拼命维持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当场扑过去。
  秦璟抬起头,看到桓容泛红的耳尖和脖颈,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引起的反应十分满意。
  见到这个笑容,桓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二度磨了磨后槽牙,略微直起身,直直望入漆黑的眸底。
  “玄愔很得意?”
  秦璟没有回答,事实上,桓容也不需要他回答。
  五字出口,人已前倾,堵住了所有出声的可能。
  气息交融,呼吸变得不畅,心似乎被攥紧。
  不知何时,发冠掉落在地,乌发如云披散,似垂下的帘幕,遮住模糊的光影。
  桓容笑了。
  顺着压在肩头的力道,仰躺在屏风前,黑发如墨,双手扣住秦璟的后颈,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长腿一勾,鲤鱼打挺,双方的位置就此颠倒。
  “玄愔以为,朕还是吴下阿蒙?”
  看着桓容,秦璟长眉微挑,似乎在问:此典用在这里当真合适?
  桓容不管许多,嘴唇落在秦璟的鼻尖,仿佛终于抓到金丝雀的狸花猫,双眼眯起,满意的舔着爪子,表情中尽是得意。
  静静的看着他,秦璟没有试图“挣扎”,略撑起手肘,手背抚过桓容的脸颊,声音微哑:“容弟早已不同,我知。”
  此言入耳,桓容的笑容慢慢变浅,直至消失无踪。
  四目相对,秦璟并没有因他的改变退缩,继续道:“当年建康一面,至今犹在眼前。曲水流觞、溪边题字,我记得容弟不善作诗,却能写一笔好字。”
  “玄愔都记得?”桓容问道。
  “记得。”漆黑的双眼染上笑意,秦璟的声音中带着怀念,一下一下,拨动着早已紊乱的心弦。
  “我当日想,容弟所言所行,与南地郎君颇为不同,十分有趣。”
  有趣?
  桓容撇撇嘴,甭管含义如何,他权当好话听。
  “或许容弟不知,我当时南下,实有联合晋廷之志。然而……”秦璟声音停顿,没有继续向下说。
  “我知道。”桓容颔首,反扣住秦璟的手,手指交缠,力气一点点增大,直到指尖有些麻木,“哪怕当时不清楚,等玄愔过府之后,也能想明白。”
  “容弟聪慧。”
  桓容眯眼,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
  秦璟难得如此坦白,机会难得,实在不该中途打断。至于“有趣”“聪慧”之语,他继续当好话听!
  “赠青铜剑,除仰慕容弟之才,亦有招揽之意。”
  桓容略有些惊讶。
  “怎么,容弟不信?”
  “……信。”桓容迟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仅两面之缘,秦兄为何会生出此意?”
  “容弟大才,我自是不愿错过。”秦璟笑道,“如今来看,璟眼光甚好。”
  桓容:“……”
  这样自夸真的好吗?
  真心不知该做什么评论,干脆一个字都不说。
  两人说话时,宦者尽职尽责的守在殿外,偶尔听到可疑的声响,半点不为所动,坚持眼观鼻鼻观心。遇到有别的宦者和宫婢好奇,还会瞪上两眼,尽数撵出十余步,不许再靠近殿门。
  “官家同秦将军在里头,不会有事吧?”一个童子小声问道。
  “不会。”宦者斩钉截铁。
  “可……”童子还想再说,被宦者瞪了一眼,立刻缩了缩脖子。
  “官家未召,守着就是!”
  宦者瞪眼,余者不敢造次,老实的垂下视线,收起好奇心,安静的守在殿前,再不敢出一声。
  殿内,秦璟的声音缓缓流淌,往日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桓容不由得放松,坐得累了,干脆侧身躺下,压在他的身前。
  “容弟。”
  “嗯?”
  “能否稍移?”
  “不能?”
  “……”
  “秦兄有意见?”
  “没有。”
  “甚好。”桓容满意的蹭了蹭,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宽肩窄腰大长腿,真心赚到了有没有?
  秦璟无语半晌,到底没有把人移开,反而探出手,轻轻的梳过桓容的发,一下下按压着他的发顶。
  随着他的动作,桓容竟隐隐有了睡意。
  眼皮开始打架,禁不住打着哈欠。落在头皮和额角的温度实在太过舒适,划过耳后和颈侧的触感,真心……桓容的思绪开始变得不连贯,无法维持长久的清醒,终于一点点被拉进梦乡。
  秦璟的声音越来越远,听在耳中,渐渐变得朦胧,很不真切。
  桓容不想睡。
  难得秦璟如此坦白,真睡过去岂不是太吃亏?
  这样的机会百年不遇,难保今后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