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裴远这才缓缓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可是箍着她的双臂却依旧如同铁箍似的将她牢牢扣住。
  “你……”莫小碗又羞又恼,使劲挣扎了两下,却因为害怕家里人听到而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放开我吗?”
  裴远冷笑了一声:“我若放开你,你又来偷袭我?”
  “偷袭?”莫小碗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这个可恶的男人。月光下,他的侧影显得五官挺拔,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
  “我……我为什么要偷袭你?我只是来拿衣裳的,不是换下来要洗的吗?”
  软软圆圆奶香的一团抱在怀里,他有几分惬意,脸上却依旧冷肃如常,道:“我做捕快的,最是能察言观色判断案情。你若是拿衣服,端着灯进来跟我打声招呼便可,可是你偏偏不,偷偷摸摸的摸进来,还到我的床边摸来摸去,你不是想偷袭我?还是干嘛?”
  莫小碗真是觉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自己的冤枉,她都忘记了,对方是捕快啊,可不是专门断案抓人的吗?
  她欲哭无泪道:“我就是来拿衣服的呀!我……我跟你无怨无仇,你还帮了我家的忙,我为什么要偷袭你啊?”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温暖的鼻息喷到了她的脸庞,惹得她心口一阵乱跳。
  “我说的偷袭,不是那个偷袭。我看,你不过是觊觎我罢了……”
  这话一出,莫小碗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脸上腾的一下红透了。她虽然读书少,可是“觊觎”是什么意思还是懂的。
  他说她觊觎他?进来想非礼他?
  她真真委屈死了,她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吗?
  “我没有……”她弱弱的声音仿佛小猫叫。
  “我要仔细看看你的眼睛,”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莫小碗一看到那双眼睛,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她咬了咬牙,“砰”的一下磕下去。
  “嗷……”裴远惨叫一声,吃痛地捂着下巴,莫小碗趁机落荒而逃,还不忘回头道:“对不住啊……”
  裴远无语,这丫头的脑门真硬啊!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当真是阴沟里翻船,居然被这丫头给算计了?
  可是想起她那肉团团的身子肉团团的脸,他的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
  这晚上,莫小碗衣服都没洗完就钻进被窝里躲起来了,第二天早晨花大娘起床的时候发现了井边还搁着一盆衣服呢。
  莫老实拎着行囊骑着黑子去县城里找木工活了,村子里要做活儿的人少,加上大家都知道他刚从大牢里出来,怕是活儿不好找。县城里工钱多,也容易找活儿干,一家老小总得吃饭,小瓢还要上学。只不过他这一去,总得好几天才能回家看一看了。
  临走前,莫老实特地交代娘子,要好好照顾舅爷,家里便是再穷,也不能亏待了舅爷,无论吃喝都要给好的,花大娘点头答应了。
  莫小碗昨晚半宿没睡着,今儿本来打算早已送她爹的,没想到一觉醒来,爹已经走了。她只有赶到村口远远的看到她爹骑着驴子的背影,不由得心里一阵发酸。她爹太老实了,上次去县太爷家做活被人冤枉,如今又去县城,她心里担心啊。
  她转头回到家里时,碰到莫小瓢正好放假,早晨煮了杂米粥和馒头,她塞到了小瓢的手里,道:“你给舅舅送进去。”
  莫小瓢手里拿着树枝在玩耍,撇了撇嘴:“姐,娘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照顾舅舅,怎的才几天便想着偷懒呢?”
  莫小碗瞪了他一眼:“哟,你还教训我起来了?让你去你就去。”
  小瓢无奈,只得不情愿的端起了盘子送进了柴房。
  她正要进屋,却看到院子门口一个小书童走了过来,笑着对她说:“莫姑娘,我家小公子说了,你要的东西已经到了,让你过去村东头的小树林拿。”
  莫小碗知道他说的那个小树林,那小林子就在陈家后头的空地上,大约小公子是怕家里人多说什么,便约在那里拿东西。
  她开心的点头:“好,我这会就过去。”书童答应道:“我家公子说不急,他在那里等你。”说罢便走了。
  她嘴角扬起兴奋的笑容,一转身便进屋拿了一个馒头咬在嘴里便往外头去了,莫小瓢叫了一声:“姐,你不吃粥啦?”
  她姐却走的急,似乎没听见,都没答应他一声。
  莫小瓢一脸八卦地啧啧叹道:“瞧我姐高兴这样子,陈家小公子莫非有什么好东西给她?”
  “咯吱”一声,他转头,却看到柴房门从里面打开,捕快舅舅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长袍,墨黑的长发用黑色布带束起,他记得那衣服应该是他爹的,明明穿在他爹身上很村土的衣服,现在穿在捕快舅舅的身上,却显得分外挺拔好看。
  只是此时,他的捕快舅舅正望着院子口那人离开的方向,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墨一样。
  第14章 话本子
  莫小碗一口气跑到了树林子附近,远远看着,便见一棵树下立着一袭青衫,真真挺拔的如同一根翠竹似的,好生俊俏。
  她平了气息,踱步走了过去。那人转身看到她过来,微微一笑,露出洁白贝齿,道:“你来了?”
  因为跑过来的,莫小碗脸儿红红的,额头上冒出几颗汗珠,她拿袖子擦了一把,笑着点头:“是啊,小公子真是个守信用的人,我一听到小书童传信,我就跑过来了。”
  陈元明将负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两本蓝色封面的书,一本上面写着《丽娘传》,另外一本写着《墙头马上》。
  “这是向同窗借的话本子,我素来是不看的。我家中多的是诗经子集,怕你嫌闷,便寻了这两本书给你,据说是如今时兴的话本子。”
  莫小碗不由得大喜,一面说着“多谢”,一面要伸手去接,又怕自己手脏亵渎了这书本,将手在裙子上擦了又擦,才将两本书接了过来,左瞧瞧右瞧瞧,跟宝贝似的。
  “小公子真是好心人。这书籍贵的很,村里难寻,若不是碰着小公子,我还晓得上哪儿去找呢。”
  陈元明看得出她很高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借书自己看?”据他所知,村里的姑娘没几个上过学的,他也未曾听说莫家的姑娘上过学。字都不大认识,如何看话本子?
  莫小碗摇头,羞惭的笑着说:“不是我,我自是不会看的。是家里的亲戚看的。”
  陈元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句,道:“你们家的亲戚倒是很有些雅兴。”村子里的人日夜忙着农活生计,这种亲戚的确少见。
  之前莫小碗送了他萝卜雕的白马,他觉得这丫头实诚可爱,白马的寓意又极好,便提出要谢她,没想到她提出要借书,虽然诧异但他还是一口应下了,如今明白原来是给家里亲戚借的。
  事儿办完了,他转身要走时,听到莫小碗道:“还要多谢小公子好心送的糖果和饼子。”
  陈元明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家里多,不值得什么。”
  “那也得小公子慷慨才行啊!你明日要去县学了吗?”
  陈元明点头:“明儿一早就走。”
  莫小碗一听,看了看手里的书:“那这书我该怎么还?”
  陈元明笑着说:“搁你那儿吧,这话本子我那同窗多的很,他看完了也便搁着了。若是要还,下次我回来再找你吧。”
  莫小碗欢喜的用力点头:“好,一言为定!”
  陈元明对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莫小碗抱着两本书一蹦一跳的往家里去。她就说吧,小公子是什么人?骗她做什么?只是心地好为人慷慨罢了。那人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个时间奶奶应该去隔壁左右串门子去了,娘去地里浇水了,小瓢应该在家里呀。
  “小瓢!”莫小碗叫了一声,不见小瓢的踪影,倒是大点点小点点两只狗跑出来,高兴的围着她的腿打转。
  “小家伙又跑到哪儿去了?”弟弟不在,莫小碗想着家里大概只剩下捕快大人一个人了,这个时候应该在柴房。低头看看手里的书,脑子里禁不住又浮现出昨晚的事情,当他望着她、抱着她时,她一颗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个时候一想到他,那颗心依旧“噗通噗通”的乱跳个不停。
  他冤枉她觊觎他,若是现在将这两本书送进去,岂不是坐实了?
  莫小碗犹豫不决的在柴房外头来回走了几遍,没决定该怎么办,突然“砰”的一声,柴房门被用力地推开。
  她吓得一转头,便看到那人坐在轮椅上,脸色如同冰块似的望着她。
  “走来走去的做什么?不知道我在休息吗?”这声音也冰的仿佛冒着冷气,便是大热天也能将人冻着了。
  莫小碗有些心虚地瞅着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一句话没说便将书塞到他手中,道:“我……给你……”说完,一扭身便跑到屋里去了。
  裴远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两个话本子,什么《丽娘传》《墙头马上》,他随手翻了翻,一看便是那种烂俗的才子佳人的本子。若是往常他不屑一顾,今日却有些不同……
  他眼眸微转,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方才她匆匆忙忙出去,竟是去跟陈家小公子拿书的?她这么高兴也是因为借到书了?而这个书是替他借的?
  原本低沉而郁结的心情莫名地好转了,一早晨阴沉而冰冷的脸也逐渐露出了晴光。
  裴远唇角微扬,修长的手指轻敲在书面上,叫了一声:“丫头!”
  莫小碗在家里正在收拾碗筷,听到院子里人叫她,咬了咬下嘴唇,搁下了手里的抹布,只探出了一个脑袋,木着脸问:“干嘛?!”
  “我要喝水!”裴远狡黠的看了他一眼,将书本搁在自己的膝上,转动着轮椅往柴房里头去了。
  “知道啦。”莫小碗撇了撇嘴,去厨房了拿了炉子上的热水倒了一碗,双手端着送进了柴房里头。
  她将陶碗搁在他旁边的木桩上头,偷眼看他,见他正坐在轮椅上低头翻看手中的话本子。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问了一句:“里面的故事好看吗?”
  “还行。”他淡淡道。
  莫小碗一颗好奇的心被勾了起来,这种话本子平日里村里难得看见,若不是这次他提出太无聊要看书,她也想不到找陈小公子借书,更没想到小公子也答应了,这么快就将书给她了。
  往日里只有逢年过节赶集的时候才有机会看一次社戏,便是连听说书的机会也极少。今儿这儿有两个话本子,又有个会看的人,岂不是机缘?
  “里面讲什么?”她凑过来往书上看。
  感觉到一股奶奶的香味靠近,裴远转了头,便看到她一张圆圆的奶白小脸近在咫尺,皮肤嫩滑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
  “想看?”
  莫小碗慌忙摇晃脑袋:“我斗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怎么看的懂。”
  “想听?”
  莫小碗一愣,听?
  “可以吗?”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他。
  “为什么不可以?”裴远唇角浮起一丝淡笑,“我闲的很。”
  “那……好啊!”真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莫小碗开心极了,立即便拉了一条小板凳过来坐在他跟前。
  裴远才翻开书页,她连忙道:“等等!”
  男人诧异抬眼,见她已经飞快的跑出去了,片刻之后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白萝卜。
  她坐的端端正正,“咔嗤”咬了一口白萝卜,一边嚼着一边说:“可以开始了。”
  裴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以为在看戏吗?拿萝卜当零嘴?这丫头大约前世跟萝卜有仇。
  他开始念书,然而着实低估了念书同看书的区别。倘若是看书,他一目十行,可是念书,念的他口干舌燥,也不过念了两页罢了。
  可是望着跟前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他只得喝了一口水,又翻了一页。
  他念的这本是《丽娘传》,讲的是一个书生同小姐梦中私会,之后小姐思念书生而病死。几年后,书生见到小姐的画像觉得自己同她曾梦中相会,小姐死而复生同他成婚的故事。
  这种故事市面上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他在京城之时偶尔也听人唱过,那时看的是名旦名角唱念做打俱佳的表演,这里只是一个枯燥的话本子罢了。
  眼前的小丫头却听得津津有味。
  “小姐为何会死呢?”莫小碗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她想见他,出去找他便是,总好过在家闷死。”
  裴远嗤了一声:“闺阁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基本的规矩。你怎会懂得?”
  莫小碗想起自己打小满村子跑,还去县衙探监,忍不住道:“那还不如我自由呢,换做我,我宁愿不做那个千金。我若是杜小姐,父母不同意,便悄悄收拾了包袱溜出去找那个人,便是找不到,大不了再回家,总好过空念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