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去的不是我,是麻布北署的中冈警官。”
  “警察?”圆华的表情严肃起来。
  “这名警官也对赤熊温泉的事故怀有疑问,因此过来找我。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后来我和你在苫手温泉再度见面,由此,我和中冈警官就把关注点放到了谦人君身上。”
  “哦。所以,桐宫小姐去找教授了吧。”圆华望着远处格斗游戏的屏幕。
  “没错。桐宫女士问了我很多问题,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她连你在找谦人君都不知道。”
  “呵,她当然会这么说。”
  “听你的口气,桐宫女士真的是在撒谎?”
  “她受雇于人,所以只能听命令行事。”
  “下命令的是谁?是你父亲吗?”
  “这……我不能说。”
  “脑神经外科医生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圆华表情苦涩。“我不是说了,不能说吗?你好烦啊。”
  这么一说,青江忍不住发起火来。
  “怎么?你和桐宫女士他们是一路的吗?一个劲地问问题,我问你们的,你们却一个都不回答。稍微透露一点会怎么样啊?你在隐瞒着什么。握有关键的是甘粕谦人君,可是你为什么要找他?你和谦人君究竟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吗?”
  青江亢奋起来,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堆问题,声音也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客人频频回顾。
  圆华叹着气,向保龄球区走去。一群学生正在使用相邻的两个球道,咋咋呼呼,热热闹闹。圆华停下脚步,从后面望着他们玩球。
  青江也跟了上去,站在她身边,小声道歉:“一下子被冲昏头了。”
  “没必要道歉。我知道教授是个急性子,反倒是我,把你卷进来,真不好意思。”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剩下三支。”
  “诶?”
  圆华冲球道那边扬扬下巴。青江一看,原来右侧球道尽头还剩下三支球瓶。
  “我们刚才说的和保龄球没什么关系吧?”
  但圆华的视线又移向左侧,道:“那边剩下四支。”投出去的球还在球道上滚着,终于撞上了成排的球瓶,就像她所说的,最后剩下四支没倒。
  青江想起了她刚才那句话。是“剩下三支”,而不是“剩下了三支”。莫非她是在球还在滚动的时候,就说中了没倒下的球瓶的数量?
  “没什么意义的。”圆华说,“知道我的事,或是知道谦人君的事,对教授你没什么意义。说不定,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那也要我听了之后才能下判断。”
  “不是那么回事。哎,教授,”圆华面向青江,说,“你想知道那是不是事故,对不对?如果不是事故的话,你还想弄清楚它的性质是什么。这个答案,我之后告诉你。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所以,除此之外,你不要再追究别的事情了,这和你没有关系。拜托了。”
  圆华的语气十分诚恳,听起来不像做戏,而是的确在为青江考虑。
  “都是因为你,我的好奇心才膨胀得越来越厉害,这你要怎么办?”
  “对不起,但只能请你忍耐下去。我说过好几次了,这是为了教授好。我不想再给你增添任何麻烦。”
  看来圆华已经下定决心,不可动摇。青江只好同意。
  “桐宫女士想要你给我的那张纸片,我告诉她,上面的号码是编的,她还是不依不饶。那股坚持劲儿让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号码估计是真的。桐宫女士听了我的讲述之后或许认为,当时你必须获得我的信任,应该不会给我一个假号码。”
  “大概吧,她头脑很灵活。不过,教授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同样很不简单。”
  “别捧我了。我想比桐宫女士抢先一步接触你,所以没把号码说出去。不过,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好?可以告诉她吗?”
  圆华摇头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ok。那这么办吧,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保持沉默;但如果事态有了变化,我会根据实际情况,决定要不要透露这个号码。怎么样?”
  圆华想了想,答道:“行。”
  “我还有一个希望。”青江竖起一根手指,“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接我打来的电话。如果没什么事,我尽量不联系你,但或许会发生什么情况,让我必须找到你才行。当然,我非常欢迎你主动打给我。”
  圆华沉默不语,似乎很犹豫。
  青江接着说:“请相信我,我不会出卖你的。”
  “说什么出卖啊,教授不是说了吗,以后不会再和我有什么交集,我以为这代表着你不会再联系我了。”
  “那是我的自由吧?”
  圆华苦笑。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随你的便吧。但我把话说在前头,我手头事情很多,没办法随时随地接你的电话。”
  “彼此彼此。那么,成交。好了,现在,”青江凝视着圆华,“可以告诉我事故的真相了吗?”
  她用胳膊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叉。“很遗憾,现在不行。”
  “喂喂,都说好了——”
  “没有。此时此地还不能说。光听我的话,教授是无法接受的,百闻不如一见,对吧?最好让你亲眼目睹一下。”
  “那我要怎么做?”
  “我会再和你联系,把时间地点告诉你。没事的啦,不会让你等太久。今天晚些时候就会联络你。”
  “真的?”
  “教授是相信自己的,对吧?那么,也请相信我。”
  青江无法反驳,只好说:“好吧。”
  圆华的视线又回到球道上,轻轻地“啊”了一声。青江也望过去,一只球正在球道上滚动着。
  “真可惜,两边各剩一支。”
  保龄球撞上了球瓶,发出哗啦一声巨响。投手似乎有了全中的预感,正挥舞着拳头。但很可惜,球瓶没有全被撞倒,就像圆华预言的,两边各剩下了一支。
  青江大吃一惊,看着圆华。
  “回见。”她若无其事地说完,小跑着离开了。
  青江返回大学。但无论是备课,还是去研究室指导学生,他都显得心不在焉,时刻留意着衣兜里的手机,还确认了好几遍手机的剩余电量。
  “是哪位大人物要给您打重要电话呀?”青江正在研究室摆弄手机的时候,奥西哲子问道。这种时候,她的眼睛比谁都尖。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学生们说了,今天青江老师怪怪的。讲课的时候,好几次重复同样的话,还一下子就心不在焉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别担心。”
  青江心想再待下去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奇怪,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试图在电脑上处理一些工作,但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不单单是因为在等候联络,还因为保龄球场上的那一幕一直在他脑海中不停回放。羽原圆华在保龄球碰撞球瓶之前,就说出了还会剩下多少支,而且每次都说对了。如果是专业保龄球选手,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作出预测,但也不可能这么精确。从这个角度一想,之前圆华的某些表现,以及从抓娃娃机里漂亮地获得奖品一事,都让人十分在意。
  她究竟是什么人?她说“还是不知道为好”,可青江越想越放不下。
  也许是神经绷得太紧了,睡意渐渐袭来。仔细想想,自从半夜接到圆华的电话之后,他就完全没有睡过。
  青江坐在椅子上,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圆华打来的。他急忙接起电话。
  “今晚十一点,到有栖川宫纪念公园来。”她说。
  “十一点?为什么要这么晚啊……”
  “我想尽量不让人看见。而且,只有那个时刻才有最佳条件。”
  “条件?”
  “来了就知道了。再见。”圆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青江看看手表,刚过傍晚六点。虽然可以先回家一趟,不过一旦回去,恐怕就很难想出什么借口在那种尴尬的时间出门了。
  桌子上的文件堆成了小山,都是学生们交上来的课题,青江懒得收拾,索性就那么放着。
  就当是打发时间吧,青江想着,把手伸向了文件堆。
  和复制粘贴频频出现的报告搏斗了两个小时,又处理了一些杂事之后,青江才离开学校。他给家里打个了电话,告诉敬子自己会晚点回去,接着就到常去的定食屋吃晚饭。他慢吞吞地吃了一客刺身定食,结果吃完了时间还不到十点。没法子,青江又要了杯啤酒,一边慢慢抿着,一边看电视。电视上正在念一条新闻,说妻子为了遗产,杀害了年事已高的丈夫。他们结婚时日不长,杀人计划可能在婚前就已拟定。又是相似的故事,不由得青江不想起赤熊温泉的事来。对了,中冈没有再联系过自己。他肯定上开明大学去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收获?他答应过的,一旦发现了和羽原圆华有关的事情,必定会告诉自己,这个承诺还没有兑现呢。
  喝完啤酒,时间正好。青江走出定食屋,向约定的场所走去。
  从广尾站出来,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有栖川宫纪念公园。走到由方形石块垒成的大门口时,电话正好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圆华问。
  “公园门口。”
  “不要挂电话,走进来,沿着游览步道走,第一个岔路口右转。”
  从外面看去,公园里一片漆黑,但走进去才发觉,里面处处立着路灯,比预想的更亮一些。青江依言而行,前面果然有个岔路口。往右一转,没多久又有个岔路。他问圆华怎么走,圆华让他左转。就这样,青江渐渐走到了公园深处。游览步道是有高低落差的,越向里走,地形就越来越高。
  青江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公园里散步。道路曲曲折折,慢慢地,他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虽然有路灯,但光线被树木遮住了,不少地方都藏在深深的黑暗中。每当靠近这种地方的时候,他就紧张起来,生怕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扑到自己身上。
  “停。”圆华说,“向斜坡上面看。”
  青江把手机贴在耳边,朝四周张望。斜坡在他的右侧。抬高视线时,发现黑暗中隐约有一个蓝色的光圈。是化学灯吧?离自己大概有二十多米远。
  “看到了吗?”圆华问。
  “嗯。”青江刚说完,光圈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慢慢浮现出来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看背影,他明白那是圆华。
  “你要干什么?”
  “看着就知道了。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是啊,可是……”
  “那就别说话,在那里站着。”
  青江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继续向斜坡上望着。圆华似乎在做着某些动作,不过他看不清楚。
  终于,一道白烟开始从圆华的脚底冒了出来,却并没有向四周扩散,而是直接向下方流去。
  青江吓了一跳,他立刻明白了白烟是什么。那是干冰制造出的烟雾。圆华大概是把干冰放进了盛水的容器里吧。
  烟雾缓缓下行,就像一条巨大的白蛇,穿过树木,又蜿蜒着爬过草地,向青江而来。让青江惊讶的是,烟雾虽然是弯弯曲曲的,但体积却几乎没有变化,也就是说,没有扩散。
  烟雾终于到达了青江脚边,紧接着,让他更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烟雾没有径直经过他所在的位置,而是滞留下来。白烟瞬间裹住了他的全身。
  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