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因为在她小产之前,吃过的只有一碗羹汤和安胎药,安胎药是大哥房里的人负责,肯定是干净的,唯一有蹊跷的便是那碗羹汤,大夫已经说过汤没问题,景氏只是想图个心安,才在这上纠缠不休。
  但是雨叶刚和那丫鬟有过一次接触,之后就听到了她投井而死的消息,跟她同住的丫鬟都说她今日来很是心神不宁,犯了许多小错,像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不论是景氏还是姜幸都心知肚明,一个小小的姜府下人,与景氏没有过任何接触的烧火丫头,和她无冤无仇,不可能自己主张要去害她。
  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姜幸听完景氏说的话后,只觉得脊背发凉,从头到脚都像被冻住一般。如果被伤害的人自己,她或许还能找到理由,她是姜府的污点,有人看她碍眼,要除去她,都能说的通,可景氏却毫无理由。
  起码在她眼里,方氏和李氏待景氏都很和气,她大哥更不用说,至于姜有卢,他连内院都不怎么进,景氏对姜家来说,也是与魏国公府紧密相连的媒介,她不好,对姜府绝没有任何好处。
  为什么这样的人,还是要有人害她呢?
  姜幸想不明白,怎么都理解不了,或者是这两年来,有些事,根本就是她看错了,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元娘……元娘!”
  姜幸猛地回头,看到紫绢一脸焦急地拉扯她:“元娘,前面!”
  “是大姐姐!你这是……从翠安居过来的,大姐姐也如看大嫂了吗?”
  姜幸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姜嫣甜甜的声音,方才她想事情入神了,竟然都没发现夹道遇上了这几个人。
  白衣飘飘遗世独立的谢莞柔被姜嫣轻挽着,旁边立的是每日在她噩梦中滋扰的谢柏。
  姜幸顿住脚步,手停在胸前,将三人看了一圈,才低头招呼:“四表哥,四表姐。”
  “幸娘是刚从大嫂那里出来吗?”
  眼神故意躲着那人,他却还硬是要上前来大山,姜幸忍着心中不悦,轻轻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谢柏握着折扇,看着眼前人如小猫一般害怕自己,心中想要逗弄的那份心思就越发活跃,天色渐沉,人影看起来都雾蒙蒙的,谢柏四处打量一下,突然踏进一步。
  姜幸一惊,下意识后退,紧紧拉着紫绢的手,眼中闪过一抹惊惶。
  “怎么,幸娘怕我?”谢柏挑着眼梢,含着促狭之色,语气听着让人不舒服。
  谁知道谢柏不等她回答,扇着扇子漫步走到她身侧,看了看清池水面,用十分轻蔑的语气,在她身侧轻声道:“幸娘以前见过的男人多了,怎么还会怕表哥我,还是你其实……知道些别的东西?”
  姜幸张大了眼睛,脸色煞白,一股混杂着杀意的冰寒之气将她的四肢百骸都浸透了。
  她知道谢柏说的是什么。
  “四表哥和大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不让我们听呀?”
  姜嫣拉着谢莞柔凑过来,后者却是全然淡漠的神色,谢柏笑着转身,拿着扇子敲了姜嫣头顶一下:“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表哥这话才是说不清呢,”姜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抬眼看着姜幸,“大姐姐说是不是?”
  她站在这里,几乎就是眼前三个人的消遣。
  姜幸除了有点怕谢柏,更忍受不了的是姜嫣的这副态度,还维持的好脸顿时就没有了:“二娘说话还是注意一些,让别人听见,怕是又要出去传我闲话。”
  “大姐姐,你别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姜嫣声音渐低,嘴角却总是噙着一抹笑。
  “既然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多管管自己的嘴,”姜幸顿了一下,转身对着谢柏弯了弯身,“还有四表哥也一样。”
  小猫突然变成初生的小牛犊了,谢柏脸上的笑容更深,他刚要说话,张了张口却没出声,目光瞥到不远处另一条来路上的人,立马换了脸色。
  他收起折扇,抱拳对来人行了一礼:“姨夫。”
  三人转身,才看到姜有卢一身官服,负手而立,脸上没有别的神色,也不知方才的话他听到了几分。
  “父亲。”
  “姨夫。”
  姜幸微微抬眼去看他,心中有些疑惑,那条路是前院到李氏的晴茗居的必经之路,在她印象中,姜有卢这么早就回内院实是有点出人意料。
  他浅浅地点了点头,视线在他们几个人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谢柏头上:“子翎虽是在这散心,课业也万不可松懈。”
  “姨夫教导的是。”谢柏低头应下。
  简单的两句话,姜有卢又转过了头,冲姜幸招了招手:“元娘要回去吧,还有一段顺路,为父跟你说两句话。”
  姜幸愣了愣,一瞬间以为姜有卢是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所以才出面替她解围,可是再一想,父亲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他是真有话跟她说?
  “是。”姜幸带着紫绢,满怀心事的跟着姜有卢,将几个人抛之身后,走了几步远,上了抄手游廊,姜有卢便吩咐紫绢不要跟得太近。
  华灯初上,月上高楼,空气中浮动的风凉凉的。
  姜有卢开门见山:“姜谢两府的事,想必你也听到些风声了,为父想听听你的意思。”
  姜幸抬头:“父亲……是怎么意思?”
  “你想不想嫁给谢四郎?”
  父亲这么问她,是不是说她还有周旋的余地?肯问她意愿,是不是说明姜有卢尊重她的想法?
  姜幸心如擂鼓,悄悄低下头,看了半晌自己的脚尖,良久后摇了摇头:“父亲,我不想。”
  突然停住脚步,姜有卢偏头看着她,末了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他指了指前面的岔路:“你回去吧。”其他的话却没有多提,姜幸提着心,弄不清父亲的想法,刚要再问清楚一些,却见他先转身走了,是晴茗居的方向。
  姜有卢的态度给姜幸眼前又蒙上了一层疑云,她快步回了锦绣阁,将门紧紧关上,把今日得来的信息全都在脑中梳理一遍,却越来越烦乱。
  让她没想到的是,谢家两兄妹第二日就离开了,并未在府上长住,甚至也没找她麻烦,姜幸终于睡了几日好觉。
  五日之约来临,姜幸从早上起身之后便一直有些紧张,她隐隐约约觉得,季琅一定能查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出府之前,姜幸去方氏那里请安,李氏突然说起了给方氏办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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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第十九章
  寿安堂里,平缓的声音在屋里萦绕,李芸环悉数六月十二时方氏寿辰要注意的诸多事宜,方氏则坐在罗汉床上,认真地听着。
  这些日子过得有些浑噩,让姜幸差点忘了方氏将要过六十大寿。
  对于大盛人来说,六十人生的一道门槛,此前过的寿辰基本不会大操大办,只有到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才会铺张一次,加上姜修时最近升迁,算是双喜临门,届时前来恭贺的人必不会少。
  她仔细听了李芸环的会客名单,除了晋王府、毅南侯府谢家、魏国公府景家、宁国公府楚家和许多姜有卢在官场上有所往来的人,竟然还邀请了武敬侯府和将军府。
  对于安阳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姜幸知道的程度并不深,关于那些政治博弈,她也并不清楚,但是自己在府中待了两年,多少也知道一些,比如在她印象中,姜府与季府并无往来,和将军府等一些武将也交往不多。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邀请了这么多人。
  姜幸看着方氏的脸色,发现方氏对此很高兴,似乎是觉得有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寿宴,是给她脸上贴金,让她有颜面,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李芸环又吩咐了姜幸和姜嫣在寿宴之日要注意的礼节,便让两人都回去,景氏因为怀有身孕,已经很少来寿安堂请安,这也是方氏准许的。
  等到约定的时辰,姜幸心不在焉地出了姜府,这次她只带了紫绢一个人,将红绸留在了锦绣阁。
  这次姜幸换了个酒楼,比上次还要小心,她和紫绢互换了装扮,从酒楼后门溜了出来,径直去了漾春楼。
  她从小待在漾春楼,对其每个角落都了解甚熟,避开了前来寻欢作乐的宾客,她去了三楼的那个角落,在门前停顿片刻,刚要推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姜幸抬起泅水双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对面那人却是欣喜一笑,将门大开,殷勤的伸手将她往里请。
  “世子爷?”姜幸没动,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里面。
  “你别害怕,我是跟我三叔一块来的。”景彦好像很开怀,眼睛都笑眯了,声音也故意放地轻悄悄的,好像怕吓坏了眼前的玉人。
  姜幸还是没动,屏风另一侧的人从后面绕过来,脚步很快,上半身却还维持着一贯的镇定,他走过来,指了指景彦:“的确是我叫他来的。”
  然后他又咳嗽一声,用此掩盖心虚,顺手摸了摸鼻头:“并非是我故意将你的事告知别人的——”
  “世子爷,我正好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姜幸没听到季琅那句含着歉意的话,反应过来后马上关上房门,惊喜地看着出乎她预料而出现在这里的景彦。
  季琅脸色倏地一黑。
  “啊?”景彦受宠若惊,一边看了看季琅一边顺了顺头顶上的发带,“什么事?本世子赴汤蹈火也给你办了!”
  姜幸一愣,被他毫无顾及与保留就打包票的态度给惊到了。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只要是我能办到,我一定帮你”,也给自己留个后路,毕竟这个情书她还没有说出口。
  “只是在这之前,我想问问小侯爷华氏的事。”姜幸转过头,一碰上季琅的眼神声音顿了顿,她发现他眼中多有不耐,心情好像不太美丽。
  季琅冷“哼”一声,转身去了里间,景彦一边尴尬地指着他一边低声对她解释:“三叔今日心情不好,他经常这样,你别见怪。”
  姜幸掩嘴笑了笑,心想的确是这样,那人心情比之女人还要不稳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翻脸,正想着,也随着他走了进去。
  景彦却是那动作愣了半晌。
  果真是一颦一笑都让人魂牵梦萦。
  “派去查探华氏的人,的确传回来一点笑意。”三人都落座之后,季琅率先开口,脸色却十分暗沉。
  姜幸很少见他如此认真的时候,就算不开心的时候,他也总是眉梢飞扬,嘴角勾勒着各种各样的笑。
  这副模样,果然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心里咯噔一下,姜幸抓紧着袖口角:“到底怎么了?”
  景彦突然插嘴:“你外祖家,是临阳有名的茶商,虽然规模不大,但经营的茶园在当地也算首屈一指,属茶中精品,味道口感都很好。但是后来却因经营不善,茶园让临阳一个茶叶大亨买下了,从此一落千丈,就在临阳销声匿迹。”
  “我在父亲那里,听到的也差不多是这么多,外祖家里落败之时,正是我母亲出事之前,本来父亲在京中已经派人去接济了,母亲也紧随其后,想要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没想到最后,派去临阳的人一无所获,而母亲也在路上出了事。”姜幸说起往事,鼻子发酸,眼中的氤氲的水雾遮挡了双眼,就是这些事,还是她根据姜有卢所述与十三娘告知她的而拼凑出来的。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季琅突然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将视线引过来后,向后靠着椅背,两只手叠在脑后,“那户买下你外祖茶园的,是临阳白氏,如今白氏乃是皇商,专供皇家茶叶,而这白氏……”
  季琅停顿了一下,突然不说了,他沉思了一会儿,景彦等着急了,拍了拍桌子:“能不能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姜幸扭头去看景彦……他竟然也不知道季琅要说的事?
  “那白氏,背后有个靠山,就是当今的晋王李袒,晋王世子府中有个小妾便是白家人。”
  京中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杂,若是连谁府上的无名小妾出自哪都知道,说明他不是顺着此事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就是早就对晋王府放于眼中窥探。
  看景彦恍然大悟的模样,姜幸更倾向于后者。
  可是这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倘若这一切都和晋王有关,姜幸没办法李芸环无辜,那她母亲的死也极有可能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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