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街道上围了一些人。
  中心处是一辆倒了的自行车,散了一地的土豆辣椒,谢绥正蹲下去沉默捡菜,旁边有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孩,站在那里破口大骂。
  “我和我小孩好端端走在街上,他骑着自行车就撞了过来。这恶毒崽子故意的,我孩子那么小,他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那车差点就撞到我孩子了!他没长眼?他就是故意的!”
  “我一家人是造了什么孽哦,遇上她和她妈。”
  “不愧是婊子生的,他妈一过来就勾引男人,他也不是什么好货。下作、恶毒的狗杂种,真不知道那老太婆操的什么好心,恶心了一整街的人。”
  肮脏的话语从妇人嘴里吐出。
  谢绥蹲在地上的背影僵直而脆弱,黑发落下遮住神情,在妇人说到他母亲的时候,少年的手指瞬间握成拳,抬头如困兽般吼道:“我妈妈没有!”
  他的气势把妇人吓到了,她后退一步,立刻拔高嗓子:“快看快看,这个婊子养的杂种露出真面目了!打人了!他要打人了!”
  谢绥咬牙,像是要站起来。
  妇人吼的更大声了:“小崽子打人了打人了!”
  下一秒,谢绥被人群中走出的一个高壮成年男人,一脚踹在了头上。
  “畜牲!”
  这个时候,谢绥十五岁,身形单薄,被这一脚踹到了旁边柱子上,额头摩擦出血。
  成年男人一脚踩着谢绥的手:“撞了人,还想打人?”
  旁边围观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本来我还觉得他可怜,现在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被所有人讨厌,总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那么小的孩子都下的去手,谢绥真是心肠歹毒。”
  “那老太婆能不能把他送走啊,跟个灾星似的,有他在这边就没出现过什么好事。”
  那妇人还在那里骂:“差点把我孩子撞死还想打我!没救了!没救了!谁报个警啊,他这种人就该在里面呆一辈子,别出来祸害人。”
  宋喻一路过来,把她话听的清清楚楚,挤开人群看到这样的一幕。
  对于谢绥来说,这样的事每天都要发生无数次,污蔑、辱骂、责打。
  原著作者不断重复强调他悲惨的童年,就为了塑造他无比脆弱敏感的内心,替感情戏做铺垫。让攻一攻二攻三用语言安抚他的创伤。真搞笑,只是几句话而已,但对于饱经创伤的谢绥来说,却是弥足珍重到可以死心塌地的地步。好有病,书里每一个人都是。
  成年男子看样子还觉得自己正义,洋洋得意地想给谢绥一巴掌:“你没爸又没妈,我来当一回你爸,教你做人。”
  宋喻捡起地上的几颗弹珠,一下子扔在了他的脸上。
  其中一颗差点进眼,成年男人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一步,松开了踩在谢绥手上的脚。
  “谁打我!”
  他怒急,抬头就看到了宋喻,气得够呛:“你小子是他同学是不是——老子今天连你一起教训!”
  他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大跨步走过来。成年男人的威慑力还是挺足的,但是宋喻自始至终没看他,他在打电话。
  “喂110吗,我要报警。”
  “连云街这边,有人打架,一个成年男人欺负一个高中生,快把人打死了,你快点来!”
  电话那边警察似乎还在问一些细节。
  宋喻对着电话吼:“那个高中生就是我!出人命了你们管不管啊?”
  众人:“……”
  嘟。
  挂掉电话,宋喻视线冷冷地和那个成年男人对视。
  他这报警的操作太骚,吓傻了围观的一群人,成年男人也站在他三步外愣住了,挥起的拳头怎么也砸不下去。
  宋喻懒得理他,径直往前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对着一直躲在母亲后面的小孩说:“手伸出来。”
  妇人护鸡崽子似的,尖着嗓子:“你要干什么!”
  宋喻越过他,直接把那个小孩拽出来,然后摊开他的手心,一把弹弓握在手里。
  妇人瞬间脸色一白。
  宋喻笑:“哟,可以啊小朋友,射弹珠射得挺准的。”他偏头,对妇人道:“阿姨,求仁得仁,我报警了。你看最后被拘留的人是谁。”
  围观的所有人这一刻哑声。肉眼可见,在谢绥的脸上,有一个很明显弹珠打出的痕迹,而且就在眼下,要是再不幸一点可能要瞎。
  妇人神色慌乱:“我小孩玩个弹珠怎么了,他才五岁,他知道些什么!”
  宋喻:“他不知道些什么,他妈妈总是知道的。”
  小孩子被宋喻的脸色和语气吓得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那妇人瞬间就有了底气一样,撒泼似的骂起来:“我看你就是和那婊子养的杂种一伙的,一个撞了人还打人,一个就过来颠倒黑白欺负我母子。果然没教养的人就和没教养的人一起玩,蛇鼠一窝,都是一样货色!”
  “你也是个黑心肝烂肚肠的贱人!”
  宋喻看她刻薄的眉眼,淡淡道:“你留点体力等着警察过来解释吧。”
  妇人怒骂:“我孩子才五岁,什么都不懂,他怕什么!谢绥就是个妈死的早,没教养的婊子的儿子,心毒的很。”现在只字不提自行车撞她的事了。
  宋喻气都气笑了,风度翩翩:“阿姨,我现在十五岁,没成年,同样什么都不懂——我怕什么?”
  他往前,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刻骨寒意:“我杀人都不怕。”
  妇人这一刻彻彻底底哑声了,那些恶毒的词汇吞在肚子里,拉着她孩子的手,往后面退了一下,“疯子,疯子……”
  宋喻呵呵。
  坐在地上的谢绥抬起头,看着七月盛夏宋喻俊秀的侧脸,若有所思。他还来不及装出十五岁自己惶恐悲伤的样子,黑色碎发下眼眸深冷,如华丽又冰冷的宝石。
  谢绥面无表情伸手沾了点自己额头上的血,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为了让那一家人生不如死,受这些伤。
  ……真亏。
  不一会儿,从街对面的商场走出了一对衣着打扮时髦的男女,男的大肚便便,女的生相刻薄。女的正踩着高跟鞋,骂骂咧咧这景城的鬼天气,一到车前,忽然脸色大变,看着几千万买来的车窗上被砸出的蜘蛛网,尖叫出声。
  街这边妇人已经被宋喻唬得不敢大声骂了,只能背地里偷偷骂着。她压根就不怕,敢睁只眼闭着眼让她儿子拿弹珠射正在骑车的谢绥,也是有底气的。她儿子才五岁,那么小,怕什么。
  宋喻过去扶谢绥:“还好吗?”
  谢绥垂眸凝视着他的手,很久,敛去眸里的深思和怀疑,虚弱地说:“谢谢。”
  宋喻是真的心疼主角了,叹口气:“这次你总得去医院了吧。”谢绥的伤看起来是真的狰狞,额头上青紫一片,鲜血一直在流。
  宋喻俯身过来,有一股很淡的香。
  其实这伤对谢绥来说真的是小儿科,他小时候为了一点钱,就拿刀子帮街上混混卖命,流血受伤都成习惯。后面成为a城谢少,又遇到了那些恶心事——被绑架过、刺杀过。开过抢、跳过海,现在这一点小伤真的不够看。
  心里不在意,可是脸上却装出隐忍的样子。
  谢绥点了下头。
  那苍白着脸沉默不言的模样,又让宋喻心疼个不行。
  警车的声音从街尾处响起。
  就在围观的人,都把视线看向警察那边时。
  一个女人气势汹汹从对街走过来,狠狠扇了牵孩子的妇人一巴掌。
  啪。
  妇人的表情是愣怔的,她撒泼骂人厉害,却还从来没被人直接上手过。
  人都被打蒙了。
  横穿过街道的女人一把扬起小孩的手看着那弹弓,气得火冒三丈!抬手又给了小孩一巴掌。
  “就是你这个贱人崽子是不是。”
  “呜啊啊啊啊——”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妇人也赤红着眼,急了:“你个贱人干什么——啊!”
  啪!
  又是一巴掌。
  豪车车主自己也是泼辣的主,听到贱人两个字,怎么可能忍,她破口大骂:“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个智障玩意儿子都干了些什么事?他弄坏了我的车!几千万!乡巴佬你赔得起吗!”
  几千万。妇人这一刻是真真正正的陷入冰窖,刚刚她儿子在用弹珠打谢绥时,谢绥正过马路,她根本就没注意有没有打到旁边的车。
  后悔和焦虑铺天盖地,她只能硬着头皮喃喃:“我们家孩子才五岁……不懂事……”
  豪车车主气得往前一步,高跟鞋却猜到了地上的弹珠,一个狗吃屎直接摔倒了地上。
  她心情糟糕透了,本来就暴躁骄横的脾气这一刻达到顶峰、
  从警车上下来几位民警,他们还在找那位“快被打死” 的高中生呢。
  然就听到一声女人的怒吼:“警察来了?那太好了,这事我们没完,怪就怪你家那没教养的小崽子!什么傻逼玩意儿!不懂事!老娘也不懂事!”
  第8章 家
  宋喻也被这一出搞蒙了,这算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本来他和谢绥才是主角,但现在出了这事,也没什么人在意他们了。
  蔡明珠的爸爸是景城这片区一个集团的总裁,张扬跋扈惯了。为人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惹上了她,可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的事了。她要是存了心,让这一家人滚出景城,有的是法子让她们过不下去。
  派出所内,查了监控录像,看清楚事情原委后,宋喻气得脸都青了。就是那小孩扔石头,差点打到谢绥眼睛里,他紧急刹车,不小心才从车上摔下来的。这妇人还倒打一耙,说谢绥故意撞过去。什么恶人。
  只是现在那妇人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因为监控里清清楚楚显示,是他儿子的一颗弹珠,砸到了那辆车。
  妇人已经跪下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自己孩子一起跪下。五岁的小男孩被打的鬼哭狼嚎。
  妇人一直在哭:“我错了蔡小姐,蔡小姐,我打死这个不听话的!我给您出气!我错了!蔡小姐,赔不起啊,我们一家老小都窝在小房子里,你杀了我也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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