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罗敷醒来盯着陌生的帐顶看了很久,意识一点一点恢复,这陌生的场景……
  一扭头,便看到一张熟悉却又成熟许多的面孔。
  “小叔叔。”罗敷说着还咽了口口水,似乎有些口渴的样子。
  “哎。”田亚为欢快的回答,“我在。”
  “我跟我娘来看你了,给你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金元宝。”
  “捎了这么些东西,从临南带过来的?”
  罗敷恍恍惚惚的摇摇头,“不是,是在惠通买的,小叔叔喜欢绣着仙鹤、万福的金灿灿的衣服么?”
  仙鹤?万福?还是金灿灿?
  饶是田亚为再不挑拣,一想到这种衣服穿在身上那怪异之感还是果断摇了摇头,“不那么喜欢。”
  “那幸好,买的不是那种。”罗敷看向自己脚下放着的那包袱,这东西当时被留族人抢到了手里,后来敢军兄弟扣下给送还了回来。
  “你瞧瞧,买了好些,合不合身。”罗敷一边说一边好像困得要睡过去,眼睛迷瞪又迷瞪,“小叔叔试衣服吧,我要回去了。”
  田亚为一边将那包袱打开,开心的刨来刨去,一边疑惑的问,“回哪里去?”
  罗敷指了指天,“回上面去,就送你到这里吧,若是想我就再给我托梦。”
  托——梦?
  田亚为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通灵的本事。
  罗敷狠狠甩了几下脑袋,终于又有半刻清醒,“似乎不大合身?”
  田亚为正抖出来件亵裤在自己身上比较,一面老脸有些红,连这个——都考虑到啦。
  “小叔叔过来。”罗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眯眯朝他招招手。
  这边田亚为听见召唤,颠儿颠儿的顺从过来。
  罗敷将他手上那亵裤抢了过来,“似乎腰围也不大合身?”
  她一手直接按向田亚为大腿,另一只手在他后腰摩挲半晌。田亚为叫她摸得脸越来越红,心也痒痒的不知如何是好。
  罗敷觉得这触感结结实实,哪有半分虚无之感,再看地上小叔叔高大的影子,哆哆嗦嗦的将手自他大腿上拿了下来。
  场面很是尴尬了。
  “罗敷?”
  “你到底为何而来?”
  “给——小叔叔上柱香,吃些供奉。”罗敷眨眨眼。
  ……
  二人已经有一年多光景没见。罗敷确实又长了些个子,与田亚为料想的一般无二,果真长到了他胸口的位置,他不必低头,垂一垂眼便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侧面灵巧的小鼻子,醒来后渐渐红润的小嘴,各处都是美的。
  罗敷看田亚为也是不同的,续起了短短一层胡茬,五官比之从前更有棱角了些,每每与自己视线相接,总要干咳一声调转别处。
  罗敷心道,一刻里被自己抓着偷看了十几次,他咳得也不闲累得慌。
  营地外半里地便是条小河,自山那头潺潺而过,两人沿着小河并肩慢慢的走。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步子迈的大,为了照顾罗敷的步调,刻意放缓了速度。
  “小叔叔还在,那上报的忠军中郎将战死那一位,又是谁呢?”
  罗敷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一件一件终于可以由他当面讲给自己听,不必再用那冷冰冰的书信传递讯息,这才让人觉得真实。
  “是敢军中郎将。”田亚为叹了口气,“那一战,原本是我忠军做先锋,敢军殿后,当时大将军病危,我便暂任大将军一职,军中多有不服。诸中郎将战前找我详谈一次,提议忠军敢军交换位置,这时候他能替我承担这部分的压力,实在让人感激又感动。”
  田亚为说着这些事情,舌头狠抵着自己上颌发力,只眼眶微有些泛红,“最后,诸中郎将竟替我受了留族人如此侮辱,欠的这笔债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那敢军与忠军的番号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说忠军全军覆没了?”
  “从前敢军的老人,剩不了几个了,便直接两纵联合,考虑敢军牺牲重大,最后还是用了敢军之名。”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竟然全盘都是误会。
  罗敷低头还想往前走,却见小叔叔已经停了下来,一旁小河河水时不时冲上来将田亚为鞋子打湿,罗敷有些疑惑的看他,“怎么?”
  田亚为突然俯身过来,将下巴支在她肩膀上,似乎累急了。
  “罗敷——”
  田亚为小声的耳语,“你能来真好。”
  第二十九章
  罗敷爹爹当日没能赶来接母女二人回到惠通县,罗敷娘便被田亚为接到了军营团聚。
  罗敷娘见田亚为已是这般英武的小伙子,心中很是欣慰,“你自小便处处出众,一向甩出容识好几条街,如今那皮猴同年前没什么长进,你这已经翻身做了大将军了。”
  “不过是代理的虚职,哪敢说自己是大将军。”田亚为殷勤的亲手给收拾起了床铺,“营里东西简陋,若有需要就尽管提。”
  “哎,能有落脚之处便不容易了。”罗敷娘拍拍弯腰还在一丝不苟收拾的田亚为,“不必那么细致,连个褶子都没有,叫人不舍得上去休息了。”
  “要的要的,二位是娇客,哪能马虎。”田亚为将那空床板越垫越厚,那摸上去简直躺进了棉花堆里一般,看着就暖和。
  田亚为收拾妥当也不好久留,便起身告辞。
  夜里起了风,刮得帐子呼呼作响,罗敷与娘靠在一起,感觉似乎有风钻进来,赶忙再裹了裹被子,只露出耳朵来听。她是极喜欢躲在被窝里听起风的声音的,起劲儿了便越发的睡不着觉。一会儿又探出脑袋来,盯着被风吹的起起伏伏的帐顶发呆。
  肩膀被小叔叔靠过的地方痒梭梭的,罗敷伸手隔着中衣挠了挠。这几日胸乳涨的厉害,小衣绷的也紧,罗敷自己正要解开偷偷喘口气,却见帐篷边沿被风吹起的角落里露出双脚来。
  罗敷一惊,居然有人敢公然偷窥,罗敷偷偷自榻上溜下来,随意披了件衫子,悄悄接近了过去。等她一掀帐子,钻出去,正要大吼一声却被来人率先捂住了嘴。
  “嘘,是我!”
  这声音,文彦舜!
  罗敷正要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头马上便有人发现这边异动,叫了声“谁在那边?”
  立马便有举着火把的巡夜朝这边过来。
  文彦舜丢下一句,“过后再来找你!”便率先遁了。
  罗敷还没搞清楚情况,眼前已经出现了田亚为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换了深色的长袍,罗敷认得真切,就是她买给他的那一件。
  田亚为没看到旁的人,还当罗敷是自己出来赏月,“不冷么,穿的这么少便出来。”
  罗敷还在为他方才几乎立刻便出现而感到惊异,“小叔叔用飞的不成?怎么瞬间便出现了?”
  “说什么傻话,哪里有人会用飞的。”田亚为低笑,不过就是多在她帐外流连了些时间,赶得巧罢了。
  他将手中火把交给手下人,便交代人下去了,“回去睡,还是四处走走?”
  “稍等。”罗敷先是想了想,而后仰脸冲他一笑,便又钻回去重新收拾了一身穿戴好。
  起风的夜里,营地里实在也没什么逛的地方,田亚为将罗敷带到自己帐下,白天虽然在这边休息了段时间,可醒来之时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羞窘,也未来得及仔细观赏下。
  小叔叔爱干净,哪怕无人伺候起居,身边事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书本位置依旧维持了他特有的横平竖直的习惯,罗敷之前倒是不曾注意,侧面摆放的偌大的一套沙盘,另还挂有一副临南地图。罗敷没见过这个,拿着指挥杆在沙盘上随意的戳戳弄弄。
  “红色小旗便是我们的底盘么?”罗敷指着沙盘上两种不同颜色的旗子问道,虽是问句,语气之中却暗带了份笃定。
  田亚为将抱胸轻笑,闲适的斜靠在沙盘边上,他身高腿长,站在沙盘前独有一种天下在握之感,若是再将双手按向桌面,俯身在沙盘逡巡一圈,那睥睨的气势倒真是打眼,“何以见得?”
  罗敷自然是小小参破其中一丝玄机,才敢这么卖弄,也不知为何,尤其想要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嗯,说的不好,小叔叔莫要笑我。”
  田亚为不答她,看着她笑意便已经挂上嘴角。
  “你瞧,我还没说呢,你便笑话上了。”
  罗敷用指挥杆戳戳他的手臂,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瞧着沙盘,别看我,就不知道我笑你了。”
  罗敷收回了指挥杆,轻咳了几声,装模作样的在沙盘点了几下,卖弄道,“你瞧,盘中央这小帐篷,应当就是代表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吧。”
  罗敷轻轻在地上跺了跺,“对应盘上便是红色的小旗。这样大的一片土地,都是小叔叔辖内么?”
  “如今?”田亚为笑笑,“怕是有这沙盘两个大才能画的下临南了。”
  他口气这样随意,像是随口吃下一张饼似的容易。
  “这样厉害。”罗敷小声嘀咕了句,“不怪我娘总是拿大哥同叔叔做对比,哥哥样样不如你,完败。”
  田亚为似乎并没有细心听罗敷那番话,一直盯着她发了半天的呆,好歹后面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心里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好歹问了出来,“罗敷你不怪小叔叔么?”
  “怪什么?”罗敷有些冷,紧了紧衣服问他。
  田亚为将罗敷拉倒背风处,他身材高大,站在她前面刚好将风口堵的严严实实。
  罗敷只感觉到有个阴影压了下来,两人靠的太近,罗敷便有窒息的感觉。
  似乎猜到田亚为想要提起什么,罗敷妄图打断他,“啊,那个,娘或许已经醒了,我……我先回去了。”
  他轻而易举截了她退路,又将她困在原地。
  “你猜到我要问什么是不是?那么古灵精怪,遇上就让人心神不宁。”
  罗敷小脸通红的推他肩膀要走,却被捉住小手,凑在他唇边一咬。
  “呀!”
  她惊呼一声,反手拍在他手背上,接着便赶忙收回了手,再不让他占了便宜去。继而局促的低头在原地,进不得退不得,只想打洞钻到地下才好。
  田亚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与她单独一起便想靠她近些,再近些,看她被自己逗得红着脸害羞不说话,比苦战三天得胜归来更有满足感。
  他正变着法儿想着逗她,那边卢伯友不知道情况的钻了进来,见那二人样子便知道自己来错了时间,赶忙低头赔罪,“小嫂子也在,嘿,怪我怪我黑灯瞎火的不该摸来打扰二位。”
  他这话说的好像自己与小叔叔,黑灯瞎火干了什么似的,罗敷这小脾气上来甩脸子就要走人,“你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嫂子!”
  第三十章
  卢伯友觉得自己很无辜,罗敷像阵风似的刮了出去,他只好同田亚为大眼瞪小眼,“堂堂大将军——”
  卢伯友斜着眼瞥他,“媳妇都降不住!”
  田亚为这边倒是云淡风轻,“你倒是降的住,媳妇的影儿不还没有么……”
  田亚为这个脸皮厚的,早早就已经认准了,既然再见之时罗敷未嫁他未娶,不是正好凑成这一对么。原先那些个伤春悲秋的想法,统统不作数,哪怕是抢他也得将人抢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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