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然而,她心里多少对苏清荷是感到失望的。她固然可以理解清荷的心态,但为了情爱,内心扭曲到这般的地步,她还是感到不解和恐怖。往坏的一方面去想,她既然可以为了达到目睹不择手段,难保以后不会把手段用在她这个老太婆上。
  因而,起初热切撮合傅岚禹和苏清荷的心也淡了不少,至此便不在清荷面前提到这件事。
  傅岚禹如今越发确定,上次对宁桐下柔骨散的是苏清荷。他纵容过苏清荷一次,因而这才有了第二次的陷害。只是碍于母亲的面子,他虽然没有追究苏清荷的所作所为,但心里至此把她划入防范的圈子。
  碧翠在收拾自己的包裹,苏清荷坐在一边抹眼泪,她内心对碧翠充满了不舍和羞愧。然而,更多的却是对池宁桐的恨意。
  碧翠是她的贴身丫鬟,更是她的心腹,一旦失去碧翠,她在傅府难免少了左膀右臂。然而,如果碧翠不走,她的姑母和表哥定然会追究她的。因而,权衡之下,她只能牺牲碧翠。
  苏清荷将几样首饰递到碧翠手里,眼睛哭得红肿,不舍地说道:“碧翠,你我主仆一场,这几样首饰,算是我们之间的念想吧。”
  碧翠欣然接受,此刻,她反倒坦然了下来,说:“谢谢小姐。奴婢本想一辈子在小姐身边伺候,没想到没有这个福分了。奴婢走后,小姐要万分小心。”
  苏清荷点头,看着碧翠的背影,内心突然空了下来。突然,碧翠转身折回,脸上有一股虔诚,略一犹豫,说道:“小姐,奴婢最后对小姐说句话,也是能为小姐做的最后一次考虑了。”
  “小姐,奴婢看公子对那个池宁桐是颇有情意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公子心里多少也有数。小姐,咱们不能再冒险了。奴婢晓得小姐对公子的情意不比池宁桐少,但为了小姐的安全和将来在傅家的地位考虑。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姐不如退而求其次,不必非要争嫡。”
  苏清荷能感受到碧翠对她的诚意,但一想到将来池宁桐在她之上,她心里就无法接受。见苏清荷沉默不语,碧翠悄然退了出来。
  不得不说,碧翠不仅是个忠诚的丫鬟,也是个聪明的丫鬟。苏清荷身边少了她,确实是损失。然而,如果碧翠此次没有被赶出傅府,那么这通话她便不敢对苏清荷直白。甚至,很可能将来要把自己都赔进争宠的漩涡里去。
  好在,傅岚禹和傅老夫人对她的处置很是宽厚了,她这些年也积蓄了一小笔银子。找个普通汉子嫁了也不算难事。因而,此次于碧翠而言倒是因祸得福了,她才如此坦然。
  却说,宁桐对于傅岚禹这次的举止甚感满意,心里甚至是感激他的。
  傅岚禹将宁桐送回自己的院落,犹豫之间,俊脸上浮现出几分愧疚之色,温声说道:“阿桐,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宁桐微微一笑,注视着傅岚禹深邃的双眸,轻语道:“今儿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我估计又要被人倒打一耙了,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才是。”
  两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宁桐心里有好大一团的疑问,便开口问道:“喂,那张黄纸,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在厨房里翻了大半天,别说那么张黄纸了,就是一点粉末都没找到。”
  傅岚禹嘴角一挑,恢复了素日的漫不经心,说道:“黄纸不是在厨房里找到的,我顺手在书房里拿了一张罢了。”
  宁桐惊得双眼圆瞪,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说道:“这就叫做做贼心虚,她是被这张黄纸炸出实话来的。”
  “不错,我也没有底气能把实话从她口中引出来,不过事出紧急,抱着侥幸一试罢了。”
  宁桐笑着打趣道:“没想到,你还这么狡猾啊,老狐狸。”顿了顿,宁桐接口继续问道:“对了,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汤药被下了红花?”
  傅岚禹看着宁桐,沉声说道:“这件事多亏了子雷提醒我。昨日,我和子雷见面商讨园子工程的问题,临分别前,他提醒我,要注意一下你的安危问题。我听着莫名其妙,方才回来,小芳跑去书房找我,说你出了事情,我才能及时赶到。”
  傅岚禹呷一口茶,略一犹豫,皱眉问道:“你为何不一早就跟我说这事?”
  宁桐移开目光,笑了笑,低声说道:“不是还没有拿到证据嘛,上回柔骨散的事情,我就是一时冲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把嫌疑说了出来,还不是让你误会了?”
  宁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傅岚禹的表情,见他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的自责,接口说道:“我晓得,你母亲是喜欢苏清荷的,如果我冒冒然然地跟你说,为难的可不是你和老夫人吗?”
  话一说出口,她又后悔了。现在,她是如此在乎傅岚禹的想法,很多事情不知不觉会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虑。或许,她是真的开始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吧。
  傅岚禹见宁桐突然间沉默不语,小脸绯红,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叫李御医过来给你看看吧。”
  宁桐慌忙阻止,摇头道:“不是,我没有不舒服。”又是沉默,宁桐觉得气氛有丝暧昧的尴尬,想找话题打破这沉默,便开口问道:“你说,碧翠的所作所为,你的表妹真的一点都不知晓?”
  傅岚禹坦言,不疾不徐地说道:“碧翠显然是替清荷揽下一切的,难为她忠心护主,可她的主子却是不念旧情。”
  宁桐听傅岚禹的话,晓得了他心里显然也很明了这一切,却依然没有去追究,心里有些失望。她这次非得要把苏清荷的罪行揭露出来,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她在外头,苏清荷都可以有办法陷害她,因而也只有把苏清荷从黑暗里揪出来,她才能获得安全。可是,依然是功亏一篑。
  傅岚禹看出宁桐的不高兴,放软了语气,温润地说道:“我知道放过清荷一马,你心里不大高兴。可是,我母亲显然是偏袒表妹,她自然也知道这事跟表妹脱不了干系,依然睁一只闭一只,真相已然摆在眼前,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宁桐心里当然晓得了,她甚至可以理解苏清荷做出的事情,正是因为她太在乎自己的表哥了,所以是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下,她才会不择手段地想到要去毁灭。倘若,傅岚禹念在苏清荷对他一往情深的份上不去追究,也是情有可原的。
  很多人情恩怨便是如此,哪怕是非黑白一眼既明,却做不到分明。道德和律法解决不了情爱的复杂。
  傅岚禹见宁桐好似陷入思索中,他起身缓步走到宁桐的身边,注视着她的眼睛,双眸里含着诚意和难得一见的柔情,一字一句说道:“阿桐,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宁桐心里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击中了,她静静地对视着傅岚禹,却是欲言又止,心道:他用这么认真和诚恳的样子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在跟我说着承诺的话。我和他共患难过,在生死关头,我似乎都能明了彼此在彼此之间的分量。
  那一刻,宁桐似乎在心里做出了选择。她嘴角轻轻上扬起来,伸开双臂,将傅岚禹的脖颈轻轻环绕着。
  傅岚禹的身子明显微微一颤,他心里的深潭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粒石子敲开一层一层的涟漪,直到这粒石子终于沉到潭底,这湾深潭好似才有了生机,而这石子便是提供生机的动力。
  傅岚禹将宁桐轻轻地揽入怀里,两人静默无语,化成了厮守的姿态。
  宁桐窝在傅岚禹的怀里,轻声说道:“自古以来,但凡一对有情人在一起,总是有个憧憬,也脱不了俗气要用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纫如丝来山盟海誓一番。我总想着,这话听听便也罢了。可是,此刻,我却突然觉得这个憧憬是多么温暖,也期盼着这样的憧憬终在岁月里成真。”
  傅岚禹柔声应道:“不怕你笑话,我对男女之事不精通,也从来没在女子身上多花一点心思。我跟清荷青梅竹马,想着将来无非便是娶她为妻,从未设想过自己成家的样子。可是,我遇到了你,我才渐渐会想到,我想娶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妻子?看着你跟我斗气也好,斗嘴也罢,怎么也生不起气,反而觉得真实。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我忍不住想跟你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都想跟你在一起。”
  宁桐轻笑出声,心里涌上一股甜蜜,说道:“你今儿的话比你以往说的加起来都还多。我以前也认为,像你这样目中无人,清高骄傲,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家伙,喜欢你的女子是一种受罪。哪怕对你掏心掏肺,只怕你也是看也不看一眼,冷漠至极。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栽在这个跟头上了。”
  傅岚禹嘴角一挑,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一开始就是看上我了?”
  105 桐园
  翌日,宁桐打算离开傅府。她在这里少说也修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反倒把外头园子的事情冷落了下来。
  现在腿伤康复得差不多了,至少不用拐杖也能行走了,她是时候离开傅府了。再者,听说园子第二期都将要竣工了,这马上就要到最后一个工期了。还有,怡红楼的事情也等着她去处理,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再偷懒下去了。
  一早,用过早饭。宁桐径直去了傅岚禹书房,看到他在喝清晨的第一杯清茶,她清冽的双眸含着柔情,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笑说道:“岚禹,我来跟你是说件事情的,我今儿就要离开傅府了。”
  傅岚禹皱眉,问道:“这么着急?身子不是还没调理好?”
  宁桐转了一个圈,撒娇道:“你看,好得很利索了。你想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个时候,等我料理好了还没料理好的事情,日后就做那个娇让你藏。”
  傅岚禹被宁桐的话逗笑,也知道这些日子把她闷在屋里确实是难为了她,便点头答应,说道:“你离开这里可以,但园子里的事情就不要过多亲自去参与了,叫人去办就可以了。实在没人,你找黑羽。”
  “那只是一次意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意外发生在我身上啊?”见傅岚禹皱眉,宁桐慌忙改口答应,说:“成,我不去掺和,我就喊别人去动手,我只动口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