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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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星叶本来打算休息一天再回c市找闺蜜撸串,奈何教授毕设催得紧,就只能叫助理到火车站来接,赶着最近的航班飞回去。
  下动车,取行李,上电梯……
  霍星叶和楚珣拖着两只行李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走,一路沉默。
  霍星叶不开口,楚珣也不开口。直到刷了票出站,好似将沸反盈天隔绝在透明的玻璃门后,霍星叶才停下脚步,垂眸盯着他的鞋尖,说了睡醒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们好像要很久不见了?”
  “嗯。”楚珣纤长的眼睫在眼窝落下扇形的剪影,眸中是她微微弯曲的优雅脖颈,白皙,修长。
  霍星叶学他“嗯”一声,眉眼弯弯地继续:“或者再也不见?”
  “嗯。”
  霍星叶将视线缓缓上移,最后平视着他微绷的下颌……
  “还是说,”她微笑的表情终于崩开,却还是努力扯了扯唇,强撑着不疾不徐的语速,道,“我们其实就是两条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交集过了,一切回到轨道,就再也不会遇见。”
  哪怕,那一瞬的交集宛如天光乍破。
  哪怕,他们曾一起遇见过黎明第一抹朝晖,走过正午太阳最烈的山路,看过黄昏时候的漫天红光,躲过傍晚最滂沱的大雨。
  哪怕,他无视过她,捉弄过她,嘲讽过她,救过她,照过她,甚至,给她熬过甜度最合适的红糖水,同侧而卧,听过她夜半时分最孩子气的呢喃……
  都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交点,而已。
  “她是美色,足以让很多男人抵挡不了的美色。”
  “如果您认为我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不一样的地方,大抵是视觉生物的天性使然。”
  “生不了反感,也生不出额外的喜欢。”
  站内老爷爷的连锁店里响起“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旁边大叔大妈操着大嗓门接电话“哎我到了,二十六路公车是吧”,黑车司机逢人就上前,卖命地问“到不到南大”“到不到一中”……
  一片嘈杂的环境中,楚珣皑皑而立。
  阳光透过玻璃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驳得愈发立体,一剪阴影掠过高挺的鼻梁收至淡色的抿唇。他低头凝视着她,素来无波的眼眸深处邃如凌晨四点的海,第三个“嗯”字刚从喉咙挤出——
  “再见。”霍星叶打断,倏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典型的桃花眼不能有笑,一笑,便是水波潋滟,千种万种压不住的灼灼风华。尤其那涟漪带点红,漾得好似千年的狐狸精,能将白衣书生整个魂魄吸入其中。
  “嗯,”楚珣淡淡别开视线,“再见。”
  语落,没再看她,等了差不多三秒,才握住行李箱的推手,转身离开。
  一步,两步……
  就在他即将踏下台阶的前一秒,霍星叶忽然拉住了他的腕,楚珣回头,正好撞进她满眼的红。
  “楚楚,”这是她第一次唤他这个名字,带着小动物般的眼神,唤得委屈又克制,她说,“我不会打探你,不会骚扰你,不会去缠你……你抱一下我。”
  “我保证不深拥,不吃你豆腐,”霍星叶红着眼,左手大拇指在小指上贴出一截,“就这么一下,一丢丢,一秒……抱一下我。”
  她笑着问:“可不可以?”
  楚珣没回答,霍星叶勾着唇角,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门口,就这样,直接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
  等待拥抱的姿态赤诚得……
  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楚珣微微叹了口气,将她右手上不知何时摘掉的墨镜重新给她戴上,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略微哑然的低沉嗓音轻轻说:“乖,我走了。”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尘不染的真心。”
  “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遇见你已注定,她会有多幸运。”
  一曲歌完,人海中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找过来的助理唤她:“霍,霍,霍哥儿。”
  “是三点那班吗?”霍星叶把行李箱递给她,从坤包里摸出唇液凭着感觉熟练补了妆,再抬眼处,嗓音哑然,“怎么?下雨了?”
  “是,是三点那班。”一向严谨的助理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只是默默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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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功力在,也大抵是罗教授名声在上面罩着,霍星叶因为跟剧组延迟了快一个月的毕设答辩不到五分钟,便顺利通过。
  一张比“v”手势的摆拍,一句“终于毕业了”,霍哥儿蹿上微博热搜从来都是秒秒钟的事。
  南大植物学系前系主任张教授的弟弟是市局局长。楚珣托了他的人情重查“寻星计划”,自然也接了他手下一个带研究生的项目还。
  七月中旬暑气虽热,却是很多双子叶纲结实的旺季。其他院系都放了假,植物学系大楼外的空调挂机还在“嗡嗡嗡”转。
  实验室内,正值休息时间,十来个研究生男女五五开,玩着手机聊得热火朝天——
  “霍哥儿今天毕业了你知道吗?中午发张照片,那手啊,简直了,”一个女生朝讲台上看了一眼,手遮在嘴旁压低声音道,“估计只有楚教授可以比比。”
  另一个女生和几个男同学组队开黑王者,抬头看一眼,说:“之前魏易不是被吹成国民男神、微博第一美手么……要我说,霍哥儿没开口,他就吹第一,也真是尾巴翘上天了,活该仕杀那么大制作一电影男主成男配……新男主叫什么来着,程识?赌五毛十天内出绯闻,妥妥败在霍哥儿石榴裙下。”
  “做人做到霍哥儿那程度也没谁了,”一个男生都接了话,“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要资源有资源,别说她什么都有,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冲着那张脸,换我我也跪……你们说,她真想要个什么,还能有得不到的?”
  “许旭?”女生被对面杀掉了,趁复活冷却的时间瞄了眼微博,“我看霍哥儿八个指甲都换成了玫瑰色的‘x’,该不会就是‘许旭’拼音缩写吧?毕竟绯闻初恋诶!我许男神现在也很强,去年《宦杀》双料影帝,妥妥走国际的大咖,郎才女貌的,期待他和霍哥儿破镜重圆——”
  “扣扣。”
  楚珣穿着一件白大褂,一副金属边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挺拔的鼻梁上,他抬指敲两下讲台上透明的玻璃桌面打断学生谈论,见他们都望向自己,这才神色淡淡地喊了两个名字,“李颖,王文,今天加一个星叶草叶脉徒手切片实验。”
  别的双子叶纲都还好,偏偏星叶草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偏偏这绿色的东西是楚教授心头好……
  标本珍贵,不允许失误,一台切片下来手能抖得拿不了筷子。
  先前说“跪霍哥儿”的男生和“期待破镜重圆”的女生叫苦不迭:“楚教授,储藏室里不是还有切片吗?您不能因为这次进山标本采得多就这样挥霍啊……”
  楚珣“嗯”一声:“那就上午之前做完。”
  “天!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楚教授我不该涨势回归规律没做出来随便诌一个数字。”“我不该昨晚离开实验室忘记关灯还非说是今早开的。”
  楚珣用那双几乎无瑕的手翻阅着实验报告,清俊的容颜上没太多表情:“十一点前。”
  李颖:“……”
  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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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啊,看王文他们在微信群里说你气压低。”张教授老伴死得早,儿子在国外,孤寡老人长期一个人单着就爱倒腾一些周易啊食谱啊,每次弄出个新菜式都撺掇楚珣过来尝尝鲜。
  听到这话,楚珣盛一碗饭递给他:“有吗?”
  第18章 轻古铜
  没有的话,你就不会用疑问句。
  张教授在心里默默腹诽,面上却是暗笑着瞥他一眼,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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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阙在圈子里号称男女通吃,楚珣是第一个敢抹他面的人。
  从那以后,霍二少就没给过人好脸色看。张局要他主导重查案子时,他还阴阳怪气怼了人家一句:“大学教授果然闲得慌,没事儿翻什么陈年旧账。”
  楚珣懒得和他打嘴仗,一笑置之。
  然而近几日,霍阙对楚珣却尤为殷勤。有点进度就发短信告知不说,局里有什么相关学术问题把人请来,也不派小片警接待了,自己亲自端茶送水……“渴不渴”“热不热”,说话时那眉梢压笑眼波流转的样子。
  如果霍家和美院不在c市而在自己所处的a市,楚珣几乎都要怀疑霍阙和某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当然,和张教授在饭桌上聊时,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些细节。
  “其实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
  两人吃完晚饭快六点,碗留着保姆洗,张教授换了身运动装出来,一边弯身在沙发上找扇子,一边说:“杨木如果不走,你在研究院估计还要和他争一争高下。”
  记忆中那个善良少话的大男孩形象微微泛黄,楚珣道:“他比我优秀。”
  “你们都比我优秀,不说这个话题……对了,”张教授想到什么,背对着他问,“你上次相亲怎么样,后来你进山了我也没顾得上问。”
  张教授是典型的国字脸,方方正正充满正义感。
  年轻时总是一身当时很流行的中山装、一个印着红字的塑钢茶杯、胳膊下夹一叠教案,背脊挺得笔直,若是上课遇到学生说话,直接一个粉笔头附带眼神砸过去,不怒自威。
  老了来加入广场舞大队,每天在公园甩手绢扔扇子的,那份气势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老头的可爱,以及……八卦。
  听到这问题,楚珣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随即敛好:“她没来。”
  “什么样的人看到你照片能放你鸽子啊……不过也说明缘分未到。”
  楚珣双手插着裤兜站在玄关等待,张教授折腾半天终于把两折水红色绸扇从沙发上摸出来,急急忙忙过去穿鞋,还不忘拍他肩膀安慰:“但你要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比如我儿媳之前流了一个,昨晚就生了对双胞胎,俩大胖小子呢!”
  “恭喜。”
  “我申请暂停了后半年的返聘,去思维思看孙子,过年回来……要我给你带两块表吗?”
  楚珣撑着门楹让小老头先出去,略微失笑:“不用了。”
  “不用就不用,”张教授拧着眉毛关了门,上电梯接着道:“不过联合培养计划你还是要帮我带。”
  “联合培养计划?”
  “嗯,南大和周边几所985组的一个活动,西大啊,石油大学啊,美院啊……”
  “美院?”
  “嗯,”张教授解释,“就我们学校的硕士去他们那儿教大一大二通识核心课,他们那边的硕士来我们学校教,教满两年直博……我们学校每个系要出一个教授带外校过来的交换硕士,我走了不就只剩你了,带那些新老师可能要忙一段时间,但你放心,我挑的是最水最轻松的学校。”
  楚珣也没问挑的哪所大学,只是淡淡地玩笑道,“那我谢谢您?”
  张教授:“……”
  晚天霞光好。
  三十出头的男人身形五官都出众,哪怕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长裤,随随便便站在树下,夕光跋涉过钢筋森林拢下来,他周遭的喧嚣便好似朦胧开去,只剩一层浅浅的晕,散得淡泊而又漫不经心。
  张教授看着养眼,嘴里却叹出一口气:“想我三十出头那都是血气方刚的,你这人,怎么就,就……”
  “就”了好几下没找到词,“就不知道什么事儿能让你笑一笑,哭一哭,生生气?”
  树下的领舞老师放起了欢快的音乐,一帮老头老太太整齐动作,张教授戳一下楚珣的肩膀,展开红扇子灵活地扭了扭臀:“来来来,蹦擦擦?你这几天真的有点低气压!”
  “别了,”楚珣哭笑不得,摸出车钥匙按一下,“您慢慢和老太太们蹦,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