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闻清潇虽是在与顾玄镜说话,可目光却一直注意着虞归晏,见着她露出些许的手背绷直,便知她醒着,也稍稍放心了些许,可到底还是忧心着她的身子,也因此不准备与顾玄镜过多纠缠,遂,又道:
  “清潇多谢殿下救了清潇未过门的妻子,改日必将登门道谢,现下清潇回来了,便不必再劳烦殿下了。”
  他伸过手便要抱过虞归晏,顾玄镜却是立即避开了,目光冷沉地看向闻清潇:“本王知晓世子知礼重义,定然不忍二小姐失了名节后又失了闻氏这个依仗,以致今后婚事艰难,不过现在陛下圣旨已下,二小姐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世子也不必为二小姐忧虑,从而累及闻氏声誉与前程。”
  顾玄镜这话已然是威胁了,先是将闻清潇对虞归晏的维护与坚定迎娶牢牢绑架在礼义之上,完全与男女之情剥离,而后又以闻氏胁迫。
  若是旁人,恐怕也迫于顾玄镜的威胁而屈服了。闻清潇却似乎没听出来:“陛下还未在旨意上落印,这赐婚便算不得成,再者,陛下是以为微臣会悖.逆心意迎娶二小姐,才为殿下与二小姐赐婚,但......”
  他的语气稍有停顿,目光落在虞归晏身上,温和尽显,“但实则清潇与二小姐两情相悦,清潇如何会因此而不愿娶二小姐?清潇只是悔恨自己未能护二小姐周全,让她经此一遭。”
  闻清潇是安乐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只要闻清潇坚定自己娶安乐非是悖.逆心意,他怎样都没有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
  他看着闻清潇,狭长的凤目中满是晦暗冰冷,猎猎狂风鼓起他的广袖,威压顷刻间在无形中散开。
  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带走安乐不假。但如果闻清潇自己突然死了,那一切不正当都变得正当。
  剿匪受伤引起旧疾复发,一个不错的死法。
  毫无内力的朝臣、命妇、闺秀感知不到顾玄镜的动作,可风间琉栩、管渐离又如何不知晓?而顾玄镜怀中的虞归晏,哪怕没有内力,却也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人身上的杀戮气息,她的心在一瞬间骤然缩紧。
  且不说闻清潇身有旧疾,便说顾玄镜年长闻清潇十余岁,闻清潇恐怕也不是顾玄镜的对手。
  她到底还是连累了闻清潇!
  虞归晏咬住的牙关越发收紧,满口尽数染了血腥气息。
  顾玄镜!
  此刻仅仅是想着这个名字,她心里都有无数的恨意卷起,喧嚣着要席卷她。
  就在虞归晏无意识地想要收紧双手时,手腕上搭上了风间琉栩冰凉的手,一阵清雅的香气随之卷入鼻息间,她蓦然发现自己似乎能动了,连力气都恢复了些许。
  风间琉栩一手握住顾玄镜的手腕,一手暗中为虞归晏解毒:“玄镜,此刻不是好时机!”
  顾玄镜被风间琉栩拦下,眼中毫无温度,却是并未再立刻动手,压低了声音道:“什么时候是好时机,安乐嫁给闻清潇之后吗?”
  他不会允许她嫁给闻清潇!
  风间琉栩在意识到虞归晏能动之后,便松了手,双手在不经意间以压制之势牵制住顾玄镜的动作:“我没这样说,但你要想清楚,现在闻清潇死了你是可以强.娶了虞氏,但你让世人如何想?又教大秦该如何?”
  虞归晏自然明白了风间琉栩在帮她,她看定了时机,在终于有力气推开顾玄镜那一瞬间,她一鼓作气地推开了她便往闻得闻清潇声音那边跑去:“救我——”
  闻清潇在看见虞归晏推开顾玄镜那一刻,便疾速掠身而去。
  **
  跌入满是青莲香气怀抱中那一刻,虞归晏无处安放的心顷刻间有了着落,她下意识地便想要牢牢攥住闻清潇,只是手一直微微颤抖着,根本抓不牢。
  闻清潇心间微涩,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着的手,温声安抚道:“是我来迟了,莫怕,今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虞归晏感知到闻清潇的安抚,混沌之间,越发往他怀里靠去,连脸都完完全全贴在了闻清潇怀中。
  **
  虞归晏从怀中逃脱仅是一瞬间之内发生的事情,顾玄镜本是来得及抓住她的,可却被风间琉栩牵制住了。
  看着相拥的两人,有那么一刻,顾玄镜甚至想要直接剁了那双放在虞归晏腰身上的手。
  风间琉栩不让一步:“玄镜,现在已经失去最好的时机了!”
  虞氏是自己跑到齐王世子那里去的,说明了什么,朝臣都看得分明,此刻玄镜再去夺虞氏,那便是真的坐实了夺人.妻子的事实,于他更为不利。
  顾玄镜何尝不明白,他没再动作,仅是目光冷厉地看向亲密相拥的两人,眼底蓄满狂风骤雨,心里更是盘桓着无尽的戾气。
  迟早有一日,他要教碰了安乐的闻清潇付出代价!
  **
  闻清潇却不再看顾玄镜,怀里的人浑身冰凉,他打横抱起她,疏离冷淡的目光落在惠信帝身上,淡淡道:“二姑娘身子不适,微臣先行告退。”
  言罢,根本不等惠信帝开口,也不与身为虞归晏父亲的乔尚书道一声,便径直抱着虞归晏迅速闪身离开了。
  闻清潇此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朝臣亦然明白,毕竟夺.妻之恨谁人能忍!
  惠信帝自然也明白,因此他虽是沉了脸色,可到底没有拦闻清潇。
  只是乔尚书脸色不太好,毕竟他见风使舵失败了,二姐儿最后还是要嫁给齐王世子。
  **
  临至齐王府,闻清潇径直抱着虞归晏入了内室,将已是沉沉昏睡过去的她安置在床榻之上,吩咐丫鬟为虞归晏换衣衫后,便差了大夫来仔细把脉。
  **
  天色将亮未亮时,倾盆大雨骤起,嗡鸣的雷声在忽明忽暗的天色里响彻天际。雷声与雨声交缠着,劈灌而下,声声砸落在屋檐瓦砾上。
  闻清潇眉目凝然地翻过一页书,在闻得内间又起惊呼声时,他骤然放下了书卷,起身往内间走去。
  夜里虞归晏睡得并不安稳,时常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处在何时何处。
  隐隐绰绰的人影靠近,她立刻便缩到了角落:“不要过来——”
  那人没再靠近。
  她又觉着惊奇,朦胧间偷偷睁了眼去看,顾玄镜竟然不会强迫她吗?她分明已经被他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嫁给他了啊!
  不得不嫁给他?
  虞归晏晃然间似乎回到了湖水中那一刻,绝望又窒息。她抱住被褥失声尖叫:“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你!死也不好!”
  闻清潇本是在虞归晏第一声指控时便顿了步伐,可见着她突然之间变得异常,不得不靠过去控制住她,以免她伤了自己,轻声唤道:“归晏,醒过来,那只是梦。”
  可虞归晏完全沉浸在记忆里,甫一被闻清潇钳制住,便仿佛回到了落入水中后牢牢被顾玄镜掌控在手中那一刻。她越发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要!不要过来!我恨你!”
  “顾玄镜!我恨你!”
  虞归晏挣扎得太厉害,甚至剐蹭到了自己身上。不得已之下,闻清潇只能反剪住她的双手,把她搂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背脊,顺着她的话道:“好,我们恨他。”
  被强制钳制住时,虞归晏下意识地便想要反抗,可旋即熟悉的青莲香气覆满鼻息,她心里的狂躁不安顷刻间熄灭,不是顾玄镜。
  可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
  但熟悉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顺从着自己的心意靠近那人怀中,耳畔是沉稳的心跳声,她的呼吸渐渐沉缓:“我恨他......”
  虞归晏主动靠入怀中的瞬间,闻清潇身体微有僵硬,片刻之后,他便抬了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轻抚在她披散而下的秀发上,声线柔和:“只是梦靥,醒来便没事了。”
  梦靥?
  虞归晏想起那种被绝望淹没的恐惧,环住闻清潇腰腹的手骤然收紧:“不,那不是梦!顾玄镜逼我嫁给他!他逼得我走投无路!”
  闻清潇的指尖徐徐拂起凌乱散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为她别在耳后,声音越发放低:“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等你醒来我们便成亲,你会是我的妻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有人敢逼你。”
  令人心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只是一场梦吗?但如果不是一场梦,此刻身边又怎会不是顾玄镜?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思绪也仿佛渐渐清晰,可想起梦中的惊惶恐惧,她还是忍不住眼眶泛起微红:“我不想嫁给他,可是他逼我,他不惜毁了我的清誉也要让我嫁给他!我恨......恨,我好恨,可是我太没用了......我不想这般没用的,我不想被他逼的时候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害怕......”
  她的话语无伦次,反复又哽咽。
  闻清潇轻触在虞归晏耳畔的手一顿,微垂了视线看向她。无边夜色里,唯有台上烛火燃烧,她呜咽着,眼眶中泛起潮意,氤湿了晃动的烛火。
  须臾,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眼尾,为她抹去了那将落未落的泪:
  “不要怕,我会等你,能与我并肩而立。”
  第68章 没有人能是你的阻碍
  ——“我会等你, 能与我并肩而立。”
  虞归晏醒来时风雨已霁。
  她缓缓撑着手坐起身, 明媚的阳光穿过天青色床幔洒入眼中, 昨日夜里的兵荒马乱、窒息绝望都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无痕。
  噩梦?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似乎谁在梦中曾这样对她说过。
  ——“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我会等你, 能与我并肩而立。”
  等她?与她并肩而立?
  正在她愣怔间, 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绕过屏风, 往内室走来。
  虞归晏倏地转了视线看去。
  风停雨霁后的光线温缓熙暖,映照在闻清潇身上, 清透又和煦。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却似恰好每一步都踏在了她心尖,昨夜里的记忆在顷刻之间悉数回拢。
  “世子。”
  她看着他,好半晌,才唤出一声世子。
  闻清潇止了步伐, 玲珑缠枝莲玉佩亦随之静止在他衣袍间。她坐着, 三千青丝凌乱披散, 他站着, 天青色衣袍被灌入的风扬起。他微垂了视线去看她, 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清冷, 眼底却是难得的温柔:“醒来了, 可有不适?”
  虞归晏缓缓摇了摇头。
  一觉醒来, 她并无任何不适,甚至觉着昨日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可她又太清楚, 那不是梦,是闻清潇救了她,他还愿意娶她。
  闻清潇轻声道:“无碍便好,我进来拿衣物,即刻便出去差丫鬟进来。”他走向椸枷,“知香、知杏、闻听雪都被我安置在暖阁,你不必忧心。只是此处是齐王府,赏春宴在岭邑行宫,估摸着是去不了了,且你昨日落了水,现下应当好好将养身子,也不宜多思虑。”
  虞归晏这才惊觉自己并非是在自己的闺房之中,这间卧房主体呈天青色,雅致又高洁,而她的闺房偏浅蓝色。眼看着闻清潇取了衣衫便要出去,她倏然叫住了他,“世子——”
  闻清潇停了步伐,转身。
  虞归晏抬起头看他:“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若不是她,皇帝不会派他去天机山,他更不会被迫搅入她与顾玄镜的这淌浑水。
  闻清潇何等聪慧,只消一眼便看出了虞归晏的顾虑与迟疑。他放下衣衫,走回她身边:“何为连累?是我无能,没能护你周全,怎谈得上是你连累了我?”
  他在她身侧坐下,抬手为她拂开因久睡而凌乱的青丝,郑重地道:“我族先祖至父王数辈尽数效忠于君王,未敢有过懈怠,亦不结党营私,可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哪怕此人对他并无威胁。我被圣上派去天机山剿匪也许与你有关,可便是无此间事,亦会有其他。更何况,不过是去一趟天机山罢了,我对天机山了如指掌,如何会受伤?”
  虞归晏看向闻清潇,尚有迟疑,顾玄镜不是大意轻敌之人,他既然把闻清潇支出了京城,又怎可能完全放心而不做其他动作?
  闻清潇却是道:“勿要多想,七日后便是我们大婚之日,晚些时辰我送你回尚书府,你只要安心等着嫁给我就好。”
  大婚?
  她真的可以嫁给他吗?顾玄镜不会放过她的,她嫁给他只会让他也跟着她陷入被动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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