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谁让你说我饭量比猪还大?”沐沉夕嘟嚷道。
  “我那是鞭策你。”
  酒过三巡,钟柏祁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揭沐沉夕的老底。
  沐沉夕捂着脸,原本她还担心谢云诀,如今只想赶紧找个被子把自己的头蒙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羞耻的事情,全是她做的。
  谢云诀闻言,笑着看着她:“还以为她只对我如此,原来向来这么不靠谱。倒是——”
  他顿了顿,两人都眼巴巴等他下文。
  “很可人。”
  钟柏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可人”这个词来形容沐沉夕。他那时去找沐沉夕谈心,耐心开导她,其实也是逼不得已。
  沐沉夕若是老老实实喝酒也就罢了,偏偏她一醉了酒就要去找人切磋。说是切磋,可基本都是她单方面吊打诸位将军。从上自下,每次讨论军机要务时,钟柏祁就看到他麾下的爱将们鼻青脸肿地进来。
  每一次,钟柏祁也是硬着头皮过去,做好了受皮肉之苦的准备。
  他有时候也好奇,明明沐沉夕是个女子,怎么功夫练得这么厉害?
  她的根骨和悟性都很不错,可是这些招数都是哪里学来的?
  后来他才发现,沐沉夕不仅仅是根骨和悟性好,记性也比一般人厉害。许多招式,沙场点兵之时,她看一眼就能记住。稍加练习就能熟练掌握。
  不仅如此,她还很好钻研。自创了许多招式,十分刁钻。
  他有时候私心里会觉得,谢云诀这臭小子对沐沉夕百般拒绝,是因为他惜命。
  可如今看来,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看她的眼神不会错,满是宠溺和痴迷。
  看来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不假了,沐沉夕生得是一副好皮囊,让他误以为她很可人。揭开面皮,她可是能在战场上一刀斩下敌人头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沐沉夕对于这个评价也颇为受用,自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夸过她。不由得喜上眉梢,满脸洋溢着幸福。
  钟柏祁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模样,一面替她开心,一面又替她担忧。
  她如此喜形于色,在谢云诀这样极有城府的人面前,岂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钟柏祁分辨不出谢云诀真心还是假意,于是想着灌醉他。
  沐沉夕看着他灌谢云诀酒,顿时担忧起来。谢云诀的酒量以前很不好,后来虽然有所改善,可她总觉得他还是记忆里那个不会喝酒的少年。
  于是桌下使劲拿脚踢钟柏祁,都被他躲过。
  谁承想这一杯接一杯下去,谢云诀面色分毫未改,钟柏祁已经喝大了,开始满嘴胡话和荤话。
  沐沉夕听惯了这群人说浑话,在边关打仗,生死一线。所以能安安稳稳地过几日,喝上几杯酒,总是要发泄发泄的。她自己原先也说,但在谢云诀面前却收敛了起来。
  “阿诀,钟叔就是嘴上不干净些,不是真的在骂人。”
  谢云诀垂眸瞧着她:“你在边关时候,也会说这些么?”
  沐沉夕移开了目光:“我斯斯文文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说那些粗鄙之语……”
  “可我怎么记得,初回长安那日,你就问候了我的大爷。”
  沐沉夕干笑:“那是…神志不清了。”
  谢云诀笑道:“后来你倒是不讲了,是为我特意改了么?”
  沐沉夕顿了顿,用力点了点头:“我怕你不喜欢。”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谢云诀凑近她,口中还有些酒气,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钟柏祁醉中哼哼道:“男人说这种话都是骗人的,讨你欢心的时候,啥屁都敢放。沉夕,你可千万别信。”
  “我夫君说的,就都是真的。”沐沉夕撇了撇嘴。
  钟柏祁大笑了起来:“所以说你傻啊。你不是见过挺多世面的么,秦楼楚馆都去过,欢场上的男子什么模样,你还不晓得?”
  “怎么能拿我夫君和那些人类比呢?”
  “怎么不能?你看这小白脸,是不是像极了桃馆里的小倌?”
  谢云诀眯起眼睛瞧着沐沉夕:“你还去过桃馆?”
  这桃馆里都是男子,却也是专供男子取乐之地。沐沉夕确实有幸去过一次。
  第72章 分桃
  那年金国大旱, 着实消停了一阵子。没了仗打,这家着实是无聊。这一群血气方刚正值壮年的男子凑在一起,每天闲了无事, 就出去惹是生非。
  聚在一起喝酒之时,裴君越讲起了长安的奇闻异事, 说到了桃馆。这桃馆取义便是分桃断袖,这是隐晦的称呼。其中典故已经普遍为人所知, 自然也知道这地方是做什么的。
  一群人闻所未闻, 倒是军师提出来,离这里二十里的一座边城里好像有桃馆分店。于是这群无聊的大老爷们就决定一起去看个热闹。
  这事儿恰巧被沐沉夕听到了,她顿时也不喝酒了, 闹着要一起去看热闹。
  钟柏祁再昏头也不敢带她去那种地方, 毕竟女孩儿大了, 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随身带着。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因为回长安省亲之时,挨了沐丞相一顿军棍。说是他带坏了他女儿。
  沐沉夕岂能善罢甘休,这种事以前都是一起做的,如今要落下她, 她不依。
  于是她发挥了自己的无赖精神,拉着一个便要找他切磋武艺。切磋了四五名将军之后,他们鼻青脸肿地跑去找钟柏祁告状。钟柏祁无奈,只好带上了沐沉夕。要求是,她必须穿男子的衣裳, 而且不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更不许喝酒。
  裴君越原本是不想去的,然而听说沐沉夕要去,自告奋勇说要看着她。
  沐沉夕倒是不在意,毕竟裴君越又不是她对手。到时候想如何,还不是她说了算。
  于是一行人寻了个中午便骑马出发了,为了掩饰身份,都换了衣裳。不过沐沉夕瞧着这群人,就算是穿上了贩夫走卒的衣裳,这行为举止一眼就能看出是行伍出身。
  军师果真是见多识广,很快将人带到了桃馆之中。这一进去,众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男子不说,桃馆里的小倌也都是男人,一个个涂脂抹粉的,穿得却像个书生。
  众人扫了他们一眼,又纷纷瞧向了沐沉夕。
  她今日也是书生打扮,那还是在太学读书时候留下来的。沐沉夕在女扮男装上驾轻就熟,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可避难地有些难以装下去。
  也幸好她当初早早完成了太学的课业,离开了那里,不然早早就要穿帮。到时候皇上的面子上也挂不住,毕竟是他先想出的这馊点子。
  而她如今唇红齿白,即使不施粉黛,也是娇俏可人。一张脸粉扑扑的不说,修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细瞧上几眼,魂都能被勾走。
  她若是如今这身打扮放在外面,定然是会让人一眼认出。可是偏偏是在桃馆里,竟然和桃馆小倌的气质不谋而合。
  这让沐沉夕颇为恼火,她压低了声音问裴君越:“我没他们那么娘们儿吧?”
  裴君越无奈道:“你何时竟怀疑起这个问题来了?忘了自己当初被凌彦那些家伙追着叫大哥的日子了?”
  “倒也是。走走走,看看里面有什么玄机。”
  沐沉夕跟在一行人后方,裴君越亦步亦趋护着她。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艳丽的妇人走了上来,扭着腰肢歪歪地站着:“哟,几位军爷也来这里找乐子啊?”
  钟柏祁顿时变了脸色,军师慌忙上前塞了些银两给那妇人,低声絮语了几句。
  那妇人掂了掂钱袋子,眉眼都是笑意:“好好好,几位客官,随我来。今日定让你们体会到什么是人间乐土。”
  她正要领着几人进包厢,忽然瞥见了沐沉夕,先是眼前一亮,旋即咋舌道:“几位客官是不懂这里的规矩吗?我桃馆里可不兴自带吃食的。”
  沐沉夕见她盯着她,蹙眉道:“我没带吃的进来啊。”
  其余几人都忍俊不禁,钟柏祁却皱着眉头向裴君越示意。他立刻一把搂住了沐沉夕:“爷就是要自带吃食,你有意见?”
  “爷,这…这不合规矩…”
  沐沉夕明白过来,她这是觉得她和这楼里的小倌是一类人了!沐沉夕瞧着那些瞧着兰花指的男人,心下鄙夷。
  她这辈子见得最多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行军打仗的糙汉子,一种是谢云诀那般的贵公子。无论说她是哪种人都好,就是不能说她是小倌!
  她正要发怒,裴君越却已经晃了晃一枚玉:“看来这桃馆跟银子有仇啊。哥几个,咱们走吧。”
  说着几人要离开,那妇人慌了手脚,一个飞扑抓过了裴君越手里的玉:“几位客官里面请。”
  裴君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壮着胆子要把手放在沐沉夕的腰上。一转头,正对上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顿时手都不敢靠着她,只能虚悬着。
  进了厢房,沐沉夕撇了撇嘴,不悦道:“这店的老板娘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我跟着楼里的小倌哪里像?”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是鼓着腮帮子笑。
  沐沉夕正要发作,老妇人已经带着几个身形瘦削,脂粉气很重的少年走了进来。看这几人的年纪还不大,一个个怯生生的。
  钟柏祁又怪异又新鲜,随意指了几个留下。沐沉夕一瞧这数量不对,不满道:“那我的呢?你们都有,就我没有!欺人太甚!”
  裴君越忙道:“你有我呢。”
  沐沉夕哼哼了一声:“你?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你若是乐意,也可以是一样的。”
  钟柏祁闻言瞧了眼裴君越,就见他真深瞧着沐沉夕,满眼都是她的身影。可沐沉夕那家伙正忙着生气,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说的话。
  她站起身,愤而离席。
  其他人都不知所措之时,钟柏祁摆手:“随她去。”
  裴君越起身:“我去寻她。”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屋内的将军们人手抱着一个少年,身体僵硬,气氛有些尴尬。这些少年柔弱无骨,比起如女人还要娇媚。但毕竟都是男子,他们只是凑个热闹,又不是真的喜欢。
  好在军师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你们说裴十七是不是对我们沐大小姐…”为了避嫌,大家在外都称呼裴君越为裴十七。
  “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十七着实是有些可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军师感慨。
  钟柏祁嗤笑:“我们沉夕模样生得好,性情又豪爽,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那姓谢的小子就是有眼无珠,我看还是十七眼光好。可惜这小子有点脓包,打仗时候老是要靠沉夕保护。跟他爹倒是挺像。”
  “他们皇字辈的不都这样,安享太平就罢了,非要送个子孙过来,说是磨炼心性。最后还不都是我们在卖命。”
  “俺们卖命可以,钱可不能少给。可回回都拖延,层层克扣,到咱们底下兄弟的手上就剩不了几个子儿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交代,还有那些死掉兄弟,他们的老婆孩子,老母老父,我都没有颜面去见他们!上面到底管不管这事儿?”
  军师连忙摆手:“这是来玩儿的,别谈这事儿。”
  钟柏祁没有作声。
  而此刻的屋外,裴君越一个不查,就没了沐沉夕的踪影。
  沐沉夕负着手四处闲逛,就看到那些猥琐的恩客们怀里都搂着个男人。她觉得十分不适,以前去青楼时候也是如此。她一向不大喜欢这些地方,所以小时候去见过世面以后,就很少去了。
  她总觉得女子像是些玩物一般,被人论着斤两在叫卖。
  如今也轮到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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