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不!”容佩玖的声音带了哭腔。褚清越你混蛋,混蛋透了。
  “哭了?”褚清越唇角勾了勾,“有这么疼?好歹也是个有灵力护体的初阶杀修,何时变得像豆腐一样碰不得了?”
  容佩玖一噎,自封灵力,是她自作孽。鼻梁上传来的疼痛将她从迷失拉回现实,她是容令怡,不是容佩玖。
  哭甚么,不像话。
  眨了眨眼,将险些四溢的泪花逼回眼眶,唇角轻扬,笑得没心没肺,“没哭,方才撞了一下,眼睫毛掉进眼睛里了,现在好啦。褚宗主,我们快些走罢,大师姐他们该是等得急了。”
  褚清越勾起的唇角慢慢掉落,绷成一条直线,眼中的清辉渐渐转暗转冷,一语不发转身。
  容佩玖默默地跟着他走了几步,这回规规矩矩的,再也不敢起别的心思。只不过,面部的余痛还没散去,萦绕在鼻子四周,让她很是难过,边走边悄悄用手揉一揉。没走几步,突然从前面飞过来一物在她头顶掉落,她赶紧用手接了,停下脚步一看,却是一株紫竺草。
  手捧着紫竺草,怔怔地望着依旧是以一丈远的距离停在她前方的褚清越。
  景璇走到容佩玖身边,看了一眼她的手中,惊呼一声,“紫竺草!”她方才正好一个抬头,便看到从褚清越身上不知飞出了一个甚么东西,径直掉落到容佩玖身上,原来是紫竺草。景璇看了看容佩玖的鼻子,“这是给你止痛用的?褚宗主真是财大气粗……”
  不怪景璇大惊小怪。
  在东陆,祛痛疗伤要么靠禅修,要么靠灵药。灵药不常有,异常珍贵。灵药分天然与炼制两种,天然灵药生长于奇险凶恶之地,其效果远胜炼制而出的灵药。而天然灵药又分上中下三等,其中又以上等天然灵药为难寻,千金不换。
  紫竺草便是这样一味千金不换的上等天然灵药。
  景璇小声嘀咕道:“浪费……”
  随随便便掷出这么一株千金不换的灵药草,就为了给容佩玖的鼻子止痛,不是浪费是甚么?
  容佩玖也是如此认为的。不过,这回她学乖了,只在心里默默地认同景璇的话。以褚清越现在的性子,她实在是不敢再违逆他的心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褚宗主。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变得如此难相处,却也不想惹他不高兴。
  她一把将紫竺草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一股清凉感盈遍全身,不仅消除了她鼻子上的疼痛,还解了她全身的疲乏,顿时觉得通体舒爽,浑身充满力气。
  “多谢褚宗主,上等灵药,果然名不虚传,我真的一点也不疼了。”容佩玖对褚清越道,虽然明知他看不见,仍是朝他的背影笑了笑。
  “既然好了,就走快些。”褚清越催促道。
  他的声音虽是平静无澜,容佩玖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柔和。她沮丧的心里便又生出了一些浅浅的欢喜,扬唇应道:“好。”
  一前一后两个人,始终保持着极为默契的一丈。
  前面的那个,步伐轻松,不紧不慢。后面的那个,眼里有光,唇角带笑。长长的迷宫,幽暗的宫道,像是走在去往天荒地老的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狭窄的通道变得越来越宽敞,两侧的迷宫壁渐渐隐去。一同隐去的,还有迷宫壁上的火把。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容令怡的初阶杀修身体,在这样的黑暗中,根本不能视物。容佩玖发现,她连褚清越也看不见了。他本就身穿黑袍,这下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
  明知他就在前方一丈之处,心里还是失措慌乱起来。这种仓惶无助的感觉,与她在天地树上最初醒来,记不起前尘往事、不知今夕何夕的无助差不多。
  “呀!好黑!容姑娘,褚宗主,你们在哪儿?”景璇在后面问道。
  “我在这里。”容佩玖答道。
  “容姑娘,你等等我,我好怕。”
  她笑了笑,这世上,怕是没人比她更怕黑暗了罢。停下脚步,“你过来,我就在这里。”
  黑暗中划过一道白光,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她朝光亮的源头一看,原来是褚清越燃了几具路过的腐尸。
  黑暗消失,她的心也安了下来。
  她这才便发现,褚清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就站在她身边。
  景璇快步上前,朝褚清越感激地一笑,“多谢褚宗主。”
  褚清越不语,转身继续朝前走。
  景璇似是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与容佩玖并排而行,边走边小声对容佩玖道:“这下好多了。我从小就怕黑,让你们见笑了。我收回我之前的话,褚宗主真是个体贴的人,善解人意。”
  “是。”容佩玖轻抿唇角,双眼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清水般的眸子晕染了一圈韶华珠光,眉间流动一汪潺潺的春水。
  忽然闻得远处传来的一声温温柔柔的呼唤,“褚宗主。”那声音柔肠百转,如同飘荡在云端的天籁。
  容佩玖抬眸望去。
  容舜华婷婷婀娜地站在迷宫的尽头,面带惊喜地看着褚清越。她身边是一个用腐尸残骸搭成的小火堆,一张昳丽的容颜在火光的映衬下,似水莲般明媚。
  容舜华迈着优雅的步伐朝他们走了过来,待得走到褚清越面前,柔声道:“你终于来啦。”笑意盈盈,似阳春三月的微风轻拂人面。
  “嗯,来了。”褚清越道。
  容佩玖垂眸,眉间的春水一泄而光。
  那条去往天荒地老的路,终是走到了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是一丈?褚清越的小心思,99不懂,你们懂么~
  ☆、第29章
  迷宫城的尽头, 便是不死城地下二层废弃古城的入口。
  除了容舜华, 另外五位高阶禅修以及褚玄商和晏侬都已经等在了废弃古城的入口处。
  容佩玖退后一步,与褚清越拉开距离。
  容舜华朝她微微一笑, 关切地问道:“令怡觉得如何?初次来这种凶险之地,可是吓坏了?”
  “大师姐, 令怡还好, 不怕。”容佩玖回以容舜华一个笑。
  话音一落, 却听得不远处的五位高阶禅修之中,有一人冷言出声呛道:“有褚宗主在,你自然是没事的。容令怡, 本事不错啊, 平日还真是小瞧你了, 谁知道你不声不响地就找了这么大一个靠山, 你这大腿抱得可真够牢的,都快让咱们大师姐无容身之地了啊。”
  容佩玖抬眼, 朝出声的那人扫了一眼。是个女禅修, 长相清丽,正一脸忿忿不平地看着她。容舜华在龙未山,素来好人缘。她这是在替被未婚夫甩下的容舜华抱不平呢。
  柿子捡软的捏?不敢指责褚清越,便把过错一股脑算到她头上?容佩玖垂眸想了想,记不起此人姓甚名谁,再加上心里正不痛快着,便懒得搭理她。
  “清瑶。”容舜华略微皱了皱眉,对抱不平的女禅修道, “休要妄言。我们之中,令怡修为最低,大家本来就应该对她多加照拂。”
  “是,大师姐。”那位名叫清瑶的女禅修小声道。
  容舜华对褚清越歉意地笑了笑,道:“族中弟子适才所说,多有得罪,还望褚宗主见谅。”
  “无妨,你多虑了。”褚清越道。
  容舜华又对褚清越礼道:“舜华还要感谢褚宗主对令怡的照顾,将令怡安安妥妥地带了过来,为我分忧。”
  “容姑娘无须客气。”褚清越抿唇淡笑。
  容佩玖斜瞟了褚清越一眼,视线落到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上,不着痕迹地移开,盯着那一堆燃烧着的腐尸残骸发呆。蓝色的火光摇曳,如同她飘忽不定的心情。
  褚清越果然是对容舜华有意的,不然也不会对她笑得这般和煦。他大概自己都不曾察觉,他现在的笑容有多么难得。只有心悦一个人,才能爱屋及乌,便连他以往最厌烦的繁琐礼节,也能云淡风轻地容忍了。他对于喜欢的人,向来纵容。
  褚玄商在入口那端默默地看着这三人。一边是看上去男才女貌、相谈甚欢的未婚夫妻,一边是孤零零而又落寞的身影。想起三十年前那个令自己钦佩不已、豪气干云的赤袍女杀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小令怡,快过来!”
  容佩玖回过神,一抬头,便看到褚玄商在朝她招手。她提脚,朝褚玄商快步走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等她走到褚玄商身边,褚玄商略略向她靠近了一些,凑到她的耳边,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堂嫂,你别太难过了……这三十年,堂兄他,其实过得也不好……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
  容佩玖伸出一指,将褚玄商推开,“谁说我难过了,啰嗦。”
  褚玄商低声道:“不难过就好,不难过就好。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说完嘿嘿一笑,邀功道,“机智如我,一看情形不对,马上就出声解救你啦。堂嫂,我还够意思罢?”
  容佩玖转过身,看着他,“褚玄商。”
  “欸?堂嫂有事,尽管吩咐。”褚玄商拍拍胸脯,“只要我褚玄商办得到!”
  “以后,别叫我堂嫂了。”
  褚玄商一愣,拍了一下额头,“哎呀!我真是没脑子!”嬉皮笑脸道,“你说得对,我下回再也不叫了。”
  “你俩鬼鬼祟祟嘀咕些甚么?”身后有人问道。
  容佩玖没回头,这声音她认得,带有一股天生幽懒的调子在其中,是舅父家的晏侬的。
  褚玄商朝晏侬笑道:“小晏侬,鬼鬼祟祟这个词可不能乱用啊。”
  晏侬斜了褚玄商一眼,“少在我面前嬉皮笑脸!”瞥了瞥容佩玖,又朝不远处的褚清越和容舜华看了看,对褚玄商没好气地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的,都是些薄幸寡情的玩意。”
  褚玄商嘶了一声,“姑奶奶,这是谁又惹到你了?”
  “没谁!”
  褚玄商却是听出来,晏侬这是在为容佩玖鸣不平,她自小就喜欢和崇拜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姐。轻声叹了口气,小晏侬啊小晏侬,你可知你这番无心的话又在你表姐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褚玄商温和地对晏侬道:“小晏侬,薄幸寡情这个词,你可以说东陆的任何一个男子,却是不能拿来说他的。我堂兄这三十年是如何挺过来的,没人知道,这其中的滋味,恐怕你是体会不了。”他这话,明面上是说给晏侬听的,实际上却是在安慰容佩玖。
  褚玄商偷偷看了容佩玖一眼,松了口气。她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着晏侬。她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快的神情,反而是晏侬一脸的不痛快。
  褚清越和容舜华说完话,走了过来。
  容舜华对众人道:“走罢,去地下二层。”
  众人走到入口处的蓝光阵中,一阵令人目眩的光怪陆离之后,进了废弃古城。
  废弃古城,顾名思义,是一座被废弃了的破败古城,处处是断壁残垣。日头昏暗,无精打采的挂在半空。放眼望去,一片萧索颓败。地面由于寸草不生,泥土渐渐沙化,被风一吹,浮上半空,空气中充斥着干沙和腐烂的气味。
  进古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探灵。
  褚清越等容舜华探完灵,问道:“如何?处尘长老可在这一层?”
  容舜华摇了摇头,忧道:“不在。”
  越往下,只会越危险,处尘长老的处境也越艰难。
  “既然如此,就继续往下走罢。”褚清越道,“不过,阴神官、阴法师、阴剑士和阴弓手不像第一层的腐尸那样呆蠢,他们藏在暗处随时准备伺机而动,我们人数众多,目标太大,还是分开行事罢。照老办法,分成几拨,在第三层的入口处碰头。”
  腐尸都是被毁坏的平民尸体阴化而成,没有智商且反应迟钝。与腐尸不同,阴神官、阴法师、阴剑士和阴弓手在生前都是小有建树的修士。阴神官修神道,阴法师修法道,阴剑士修刃道,阴弓手修的是矢道。
  这就意味着,他们随时可能会遇上和自己使用相同技能的不死怪。而且,这些不死怪还会主动攻击。
  一群人中,只有褚清越和褚玄商真正能打。
  容舜华和另外五位容氏弟子虽然都是高阶禅修,却一点攻击力也没有,除了自保,便只能禅助和疗伤。
  至于容佩玖、景璇和晏侬这三个初阶禅修就更不用说了,在五位高阶禅修眼中,就是三个明晃晃的负担。
  褚清越又道:“我们分成三组,分头走。”说完,看了一眼容佩玖。
  容佩玖碰触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睛。
  如何分组,是个问题。褚玄商看着一直默默不语、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容佩玖,抢在前头,高声询问:“有没有人要和本公子一起的?”
  说完,对一直低垂着头的容佩玖眨了眨眼,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