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一个星期过后才能下床活动,但是得循序渐进,一开始还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同时也能开始喝一些稀粥,再不用天天靠着营养液度日。
  沈琛自己对饭菜的容忍度不高,哪怕定外卖都只定固定几家自己熟悉的,这些天在医院食堂吃的其实并不不太如意,陶恂能开始渐渐喝一些稀粥的时候他回了一趟家。
  他平时其实没什么时间做饭,现在难得放假倒是可以做一些。
  打开火的时候他莫名想到陶恂上次做菜差点给他把厨房炸了,眼睛里就有点无奈的神色浮现出来。
  他口味偏淡,陶恂口味却要更重一些,饮食也不规律,平时有他在时陶恂才跟着他的口味来,现在好了弄出了胃病来,不得不跟他统一口味。
  平平常常的稀粥,熬了三个小时就只剩下米汤,入口即化跟喝水相差不大,就是多了一点米饭的香味。
  熬米汤的时候他抽空看着公司里的文件,张博丛这次罕见的没有催他,有他在公司有条不紊,没有出任何岔子,小郭还是在原本的岗位呆着,老老实实。
  倒是楚瑜打着合作的幌子不止一次的找过他,结局当然无一例外,他看完刚好稀粥熬好,飘出极淡的香味。
  车是自己开的,哪怕小郭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仍然没有再让他来开车,本质上他就是多疑的,除了对绝对信任的人,不然总要留下三分余地。
  去的时候没在病房里看见人,护士同他笑着说是在外面晒太阳去了 。
  果然在楼下的小花园看见他,坐在石凳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蓝白相间的条纹让青年显得笔直瘦长,有种格外难言的苍白感。
  那双以前端着红酒玩着骰子的手现在处理起文件来依然得心应手,干脆利落,嘴里还不耐烦的骂身边递文件的人快点。
  “琛哥快回来了——”
  说完就看见身前一片阴影,不耐烦的神色僵在脸上落也不是笑也不是,格外诡异。
  沈琛拿出自己公司里的事坐在他对面,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开始工作。
  “......”
  行吧,都是大忙人,谁也别说谁。
  签字的唰唰声飞起,翻看的速度越发的快起来,跟着陶公子时间不久的助理隐隐觉得面前这两人看文件的速度差不多,就连批文件的手法都格外相似。
  他自然不知道他家小少爷还是面前这位从迷途上拉回来的,手把手教会的这些,以前就连报表都能看得一脸懵逼。
  批完陶恂端正坐好,等着沈琛弄完回病房吃他的午饭。
  ——饿。
  后来是沈琛扶着他上去的,助理拿着文件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的样子有点像小郭,但又分明不一样。
  陶恂仗着自己是个病号,肆无忌惮的把头靠在沈琛肩上,反正他没力气他病号,他无辜又可怜。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许魏正靠在墙边上等着他,看见他被沈琛扶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一脸的我以为你受苦受难,历尽千辛万苦出来见你一面,结果你软玉温香在怀,狗东西简直禽兽不是人。
  许魏看着有点狼狈,衬衣撕破了一个口子,外套松松垮垮的搭在臂弯里,本来想一屁股坐下去的,顾忌着沈琛在又刻意收敛了,只上上下下打量了陶恂一眼,问了一句。
  “怎么样?”
  陶恂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稀粥,随口回了一句:“死不了。”
  他腹部的口子有五厘米长,依然弯不得腰,只能仰躺着由沈琛喂他。
  许魏觉得自己眼睛瞎了。
  他是哪里做的梦,竟然还有看见沈大公子亲自照顾人的一天,而且照顾的竟然还是陶恂,不是他眼睛瞎了就是这两人脑子抽疯了,他简直都怀疑陶恂这怂货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坑了沈二公子。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所以他全程假装自己是一根柱子,默默看着沈二少投喂,每一刻都仿佛煎熬,好在这样惊悚的折磨没有持续多久。
  沈琛的电话响了 ,他的手机铃声是自带的,平平稳稳,响起来的时候沈琛顿了一下,看了陶恂一眼才出去。
  许魏这次敢靠的近了一点,啪一下把衣裳扔病房里的白色沙发上了,幸亏是vip病房,地方大。
  陶恂看了他撕破的衬衫一眼,声音倒很平静:“你跑出来的?”
  “不然?”许巍在他床边坐下,手里接过沈琛的活计,这次却没跟他互怼,而是端起碗接着喂他:“前几天上面那位病重的时候我老爹就把我拘家里了,本来已经办好了签证,准备今天就走的,我给我妈撒谎说我女朋友想见见我,在机场偷跑回来的。”
  “这些天手机都给我爸没收了,也没问问你,你做手术那天我还以为你真挺不过来了,幸好你命硬没事,别怪兄弟。”
  陶恂扯了扯嘴角,想捶他一拳到底没力气动手。
  许魏胆子小的很,哪怕跟他们出去混也就只敢玩玩女人喝喝酒,家里有矿不错,但没什么势力,也是近些年新起来的产业,家底子薄,他也就知道惜命,知道畏惧。
  家里宠着独子,给钱没二话,他胆子小也听话,基本家里他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乖的不行,这次从机场跑回来还是下了决心的,看这样子恐怕还跟保镖闹了一场。
  他陶恂这辈子好歹还不是看谁都到瞎眼,他就着许魏的手喝了一口粥。
  然后听许魏继续说:“我知道上面那位是老爷子的战友,这会儿走的突然,我爹昨天晚上说老爷子气病了,现在好点了没有?怎么说还是自己身体来的重要,陶恂——”
  本来喂进嘴里的粥撞到下颌,黏稠的粥水沿着下颌骨淌下来,流进了宽大的病号服里。
  陶恂踉踉跄跄的走出来的时候沈琛正抬起头,看见他微微皱眉,手机里有刚刚落下去的声音,是沈昌民。
  “怎么了?”声音惯常的冷淡。
  陶恂摇摇头,许魏的手被他死死抓住,生生抓住几条淤青。
  “我带他下去走走,刚刚吃的有点多了。”
  到底都是世家子弟,平时演技是真的差极了,到这个时候却又出奇的好起来,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人知道藏在衣袖下的手用力到什么地步。
  沈琛走出医院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好像没有任何地方不对。
  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连吹拂而过的风都是恰好的温度 。
  他不知道身后在脱离他视线后的青年改走为跑,呛进喉管的稀粥让他不停的咳嗽,到最后几乎要跪在地上。
  回沈家吃饭算不上新鲜事,但是气氛平缓还是第一次,今天分明不是沈昌民休息的日子,却还是硬生生腾了半天时间出来,沈琛回来的时候沈昌民刚好换完衣服,一丝不苟的正装被换下来,套了一件舒服的休闲衣服。
  看见他也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回家了还穿什么西装,去换一件衣服穿着。”
  沈琛没说话只皱了皱眉,他并不常在沈家别墅呆着,换洗的衣服有两件,宽松随意的却是没有,但还是依言上楼,然后有阿姨送过来几件崭新的衣裳。
  是他的尺寸,料子却是沈昌民喜欢的样式。
  看得出来是专门定制的,价格不菲但是牌子却并不知名。
  这群搞政治的知道怎么弄到最好的,还不留人话柄。
  他挑起嘴角,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讽,镜子里面的青年长了一张和外面那人肖似的脸,笑起来的薄情和嘲弄也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他光明正大的表露出来 ,而外面那人脸上还覆盖了一张温文尔雅的皮。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沈昌民看看自己就该知道,犯什么突然对他好起来,总不能是指望他能为了这一点小恩小慧就转头感动。
  ——那是从小就想得到父亲注意的沈丛才会干的事,而不是他这个对亲情毫无念想的人。
  他所有的亲情都死在母亲从九层高楼上一跃而下的瞬间,生身之情,血脉相连之情,父子亲情都断送的干干净净。
  一顿饭吃的寡淡无味,他没特意让刘思丽回来,沈丛并不在家,饭桌上就只剩下父子两人。
  沈昌民倒像是有些高兴的模样,不时过问他两句近况,倒真像是一个关爱儿子的好父亲。
  ——如果是当真关心就不会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沈琛能回则回,没准备交底,按捺着性子打太极一样的应付过去,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一句话。
  如果从外人看来这能算得上是沈家父子少有的温情场面,父慈子孝,谁都没把尖锐的棱角伸出来。
  吃完饭还不算是完,沈昌民将他喊去了书房。
  沈昌民文人出身,书房也带着一股子书卷气,衬的他整个人气质温润如玉,一团和气,不是熟知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个政客的真实面孔其实冷漠无情,阴翳薄情。
  上次在这里的交谈不欢而散,这一次的气氛明显要平缓许多,不再是从前那样的针锋相对,沈昌民问了他很多东西,最后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有似真似假的舐犊之情,一片父亲对儿子的温情流露。
  他轻声叹道:“你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做父亲的还是希望你一帆风顺,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不明白,我自然让会你明白。”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而后他听见这个今年刚过天命之年的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
  他说:“我希望你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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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那声音温和慈爱的不像话, 当真像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在语重心长的同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交心。
  他甚至站起来,企图抚摸沈琛的头, 然后被沉默站立的青年避开。
  青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冷硬的情绪, 只是有一丝探究的意味,避开的姿态说不清是下意识躲避还是刻意的疏离。
  好在此刻心中一片柔软的沈昌民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其实自己都清楚,若是和他的仕途相比起来,他绝对随时可以让这个儿子去联姻,但现在一切顺利的出奇, 他也就不吝啬自己的一点慈父之心。
  ——沈琛那一通电话其实也占了不少重量,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回来, 沈昌民当初给了他电话号码不错, 但心里就没打算过接到那个电话。
  他以为那是沈琛在联姻谈崩后的示好,是儿子向他低头的表现,他受了那个骄傲孩子的低头,于是一向冷硬的心脏都微微发起烫来。
  ——多么难得。
  如果换成沈丛就绝没有这样的可能, 哪怕他那时心情确实非常好也不可能 ,因为沈丛从小依赖父亲,期望得到父亲的喜爱,而沈琛永远冷眼旁观着不肯低头, 少见的一次就显得弥足珍贵。
  走出别墅的时候沈琛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他自己的衣裳料子其实并不如沈昌民拿来的高档 , 但穿着至少不会心里不舒坦。
  换下来的衣裳随意丢在沙发上,等会儿会有打扫的人过来收拾,他对自己的东西向来整理整洁,前提上那是自己的东西。
  沈昌民的态度模糊不清,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多说一句,只是让他以后有时间多回家里吃饭,若是忙起来打个电话也好。
  回来受刘思丽的冷眼,他那个随身电话肯定不能随意打,忙起来沈昌民的位置比他忙的多,打电话?打过去由秘书让他稍等六个小时?
  沈琛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带着两分讥讽。。
  他的情绪不太好,这一夜就没去医院,一个星期过去陶恂已经好了许多,不用他时时刻刻守在一旁。
  这一夜他做了很多梦,梦里他还是六七岁的小孩子,母亲是老师,他开家长会的时候母亲正在给大他两年纪的学生开家长会,年纪尚小的孩子被老师责问为什么没有家长过来。
  他一个人去学校的亭子打电话给父亲,秘书说让他等一等,他就真的在那里等了,等了半天,等到家长会都开完了,腿都麻了都没等到父亲,直到门口的老大爷给他母亲打了电话。
  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所有孩子都有家长在身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口等他父亲有时间接电话等了六个小时,后来他就不再给他父亲打电话了,因为六个小时实在太长了,长的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信心再等一次。
  不,他后来还是打过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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