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所以,只需要说服他爹一个人就好。
  没事,现在他吹枕边风比什么都好使。
  北国的冬天,天寒地冻,最冷的时候会滴水成冰。
  林重阳虽然现代的时候常说北方冬天比南方舒服,南方阴冷,北方干冷但是屋子里有暖气,只要注意保湿还是很舒服。可这时候的北方屋里没有暖气,有条件的烧炕、烧火墙、地龙、炉子,屋子里自然是暖融融的,可是贫穷人家冬天的饭都一天三顿稀的,柴火将将把饭做熟就可以,哪里会舍得烧那么多。
  冷怎么办,那就抖吧,抖抖更健康。
  尤其是密州、密水这俩县,境内没有成气候的山,所以百姓也不能来一个去山上砍柴。乡下老百姓都是烧地里出产的庄稼杆儿,不够烧的要去地里割野草、炯麻等抗烧的矮灌木当柴火,哪怕是树上掉的树叶子,菜园里的干菜茎叶,也都要拿来烧火的。而城里人自己家若是没地的,那一切生活必需品基本都要靠买。
  如果要买木炭就得去县前街的集市,那可不便宜,不过附近的农民也会担了自己家多余的柴火来换钱。像一些不成材料的高粱秸,当地人叫秫秸,还有蓖麻、炯麻、芝麻等的秸,以及树上修下来的树枝都可以拿来卖,三文钱就可以买一大捆,并不贵。但是乡下很多人基本没有银钱进项,自己家粮食都不宽裕的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能卖粮。所以能见点钱的也就是鸡蛋、柴火、蔬菜,其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重阳让干爹带着他和狗蛋去城门看过,那些老乡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的,抄着手、跺着脚,靠着城墙根晒太阳取暖,只求有人早点买走他们的柴火。
  那次林重阳善心发作,没考虑实际情况就让干爹买了一个老人家的柴火,那老人家实在是太老了,脸上沟壑纵横、身材又瘦又小,腰背都佝偻着,让人看了实在是不忍心。
  回来林大秀自然不会说什么,他自己就大手大脚呢,干爹干爷爷他们就会没口子夸他是个小善人,不愧是林家大宅门出来的,长大一定也是个善心菩萨。
  只有向来疼他不得了的韩椿儿给他训一顿,“你自己都吃不饱饭呢还可怜别人,你爹的皮袄都当了就为给你买最好的细面,你倒是有精神可怜别人。”
  虽然林重阳觉得自己不是脑子发昏不过偶尔为之,不伤筋动骨不算错,可最后他还是眼泪汪汪地表示自己错了,以后都不这样,把韩椿儿哄得转怒为喜才得以解脱。
  为了节省柴火,韩椿儿让林大秀去韩家抄书,一个屋子可以烧的热乎乎的。反正冬天也不能干活,女人凑一起做针线说闲话,男人就扎堆聊农事来年行情之类的并不和女人掺和。
  这样倒真是省柴火。
  不仅如此,林大秀去了韩家抄书之后,林重阳发现来串门的人员骤增。
  原本他们父子俩在自己家小院,林大秀也忙着抄书,平日也不好交际,加之别人对林家还是有畏惧感,并不敢随意打扰,所以除了韩家,别人基本不直接上门的。
  但不代表他们不对林大秀父子好奇,哪怕已经接触一年多,他们看见他的时候依然十分兴奋,只不过现在那种兴奋能够很好的掩饰在身体里,只有一双眼睛份外亮而已。
  韩嫂子针线好,她们就请教针线,张氏剪纸好,她们就带着红纸来求剪纸……见天的上门,借口也没了,直接说来作伴做针线——顺便看俊秀无双的父子俩。
  虽然韩椿儿老大不乐意,可也不好拉下脸撵人,毕竟她的泼辣多半是对男人,对女人还是很和气的,平时人缘也好,所以不少人都是借口找她耍呢,尤其几个年轻女孩子,也算是她的好闺蜜。
  没几天那些女人们都有了一套小规矩,那就是每天只有四个人来,上午两个下午两个,只要有两个那就等明天。
  毕竟韩家那炕也不是场院,一个炕坐个七八个人就满登登的。
  林大秀在窗下抄书,其他人坐在炕前或者炕沿处,并不敢大声说笑,毕竟没有那么奔放,就算要瞧林少爷俊美的侧脸,也要偷偷瞧的,那少年郎静静地坐在板凳上,跟前是个木板拼起来的简易炕桌,他一直心如止水奋笔疾书,就好似全世界只有书一样。
  简陋的屋子,陈旧简易的书桌,一切那么普通而陈旧。
  可因为他都变得那么好看,真是越看越好看,瞧一眼让人脸红心跳老半天。
  林大秀已经被韩椿儿给训练出来,平日里没少跟韩家三个女人在一起说话吃饭,现在他已经可以视那些邻居为行动的木头桩子。
  这种时候林重阳就会挡在他爹前面,承受那些女人的目光,然后撒娇卖萌,换得她们的羡慕和温柔,这不就有姑娘给他缝口水巾啊、小袜子、小鞋子之类的。
  其中有个白净看起来娴静温柔的姑娘,叫应莲儿,是韩椿儿的手帕交,眼神总是飞呀飞,手上绣着花,眼睛就要长在林大秀身上。
  林重阳就知道她比其他来纯看的女人多一点什么,并没有韩椿儿说的“你应家姑姑是个温柔善良的,为人可实在”那般好。
  因为她总是逗林重阳说话,可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不盯着他,反而飘向他身后!
  他不喜欢这样心口不一的,说给他裁两块帕子擦嘴,借机抱着他玩却不停地小声诱他,让他叫林大秀往这里看!
  你这样不好。
  林重阳暗中指使狗蛋在那心眼多的姑娘身上撒了一泡尿,臊得她好些天没出现。
  终于安静了。
  还是那些婶子阿姨们懂事,人家只是看看,抿着嘴偷乐一下,极少发出声音,就算和干娘她们说话也低低的,生怕打扰他爹抄书呢。
  而且她们还带小吃食来分享,什么炒芝麻、炒黄豆、炒其子、炒瓜子、盐水煮豌豆、蜜枣之类的。
  大部分都落入林重阳和狗蛋的肚子里,林大秀是不吃的,他刚开始甚至很不耐烦,想带着儿子搬回去,不过看儿子和狗蛋玩得好,又怕儿子没了玩伴回家无聊。
  没有玩伴的时候儿子很变态,前后判若两人,跟先生一样监督他背书。
  他才不承认是不想背书才忍受这里的呢。
  大冬天的那么冷,林重阳也觉得可以适当让他爹得逞一下,等开春再紧起来,毕竟这也算是让他爹卖脸,要给点福利。
  第16章 过瘾秘方
  林重阳觉得这里的冬天可真冷,去年多半呆在被窝里不觉得,今年自己能走动,才发现真是天寒地冻中间成冰棍儿。
  在林大秀无意识地卖脸中,转眼到了冬至。
  冬至也是一个大节令,当地只要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会想办法包顿饺子吃,“冬至不吃饺子,冻掉小孩耳朵。”
  因为韩椿儿卖肉和林大秀抄书帮衬,两家生活比去年好了一些,冬至节自然是要包顿饺子的。
  狗蛋馋得直流口水,嚷嚷着吃肉肉、肉肉,林重阳也好奇地看着干奶奶和干娘忙活,就知道要吃大白菜和萝卜两种水饺,乐得他都要流口水。
  前世觉得一般不稀罕的,在这里简直就是美味。
  细面是戴敏辉偷偷让人捎来的,海米、乌贼、扇贝、蘑菇等干货也是他送的。
  包水饺只能用细面,麸面会碎。
  肉是韩椿儿带回来的,半斤五花肉,加上家里存着的猪肉。大白菜剁碎,撒上盐杀水,攒干,拌上肉馅、韭菜碎、小海米、酱油之类的调味品,顿时一股又鲜又香的味儿就飘出来。萝卜则需要用擦板擦成丝,放在开水里焯过,去涩气,再剁碎,加上肉馅、调料。
  韭菜和菠菜、蒜苗、葱这些能在当地越冬,不过也要进行处理,入冬前就撒草木灰,再盖上厚厚的麦糠和麦秸,就算是下大雪都不怕。
  这个时候想要吃韭菜,去扒拉开,就能看到最嫩最鲜的苗,割两把回来拌鲜儿,简直鲜掉舌尖。
  煮饺子的时候,狗蛋拉着林重阳趴在风箱上等,当白白的饺子大白鹅一样滚进水里,随着咕嘟咕嘟翻滚的开水慢慢地浮起来上下翻滚,那一股子鲜香的味道就飘出去,整个胡同里都闻到了饺子的香气。
  水开了,点冷水,再开再点,如是三次,熟馅儿不破皮。
  张氏哈哈笑着,“小馋猫,我出个谜语,猜对了给你们吃饺子,从南来了个甩大甩,穿着裤子下了海,是什么?”
  狗蛋就流着哈喇子喊:“餶餷。”
  餶餷就是饺子,当地人方言。
  张氏摇头,“可不对,是个动物,小九你说呢。”
  林重阳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胖饺子,嘻嘻笑道:“是扁嘴。”
  扁嘴是鸭子,林重阳如今可以在官话和方言之间自由转换。
  “对了。小九真会猜。”张氏赶紧拿笊篱捞饺子,直接捞在传盘上。
  这个传盘其实就是盖垫的一种,只不过是长方形,四边起棱,并排摞上两根梃杆的高度,就成了一个带围子的方盖垫,可以直接盛东西而掉不下去。
  盖垫用高粱挺杆并排缝起来,再修剪成圆形的,可垫可盖,大小尺寸不一,用处多多。
  饺子捞在传盘上,凉得快,尤其是心急的小孩子,抓着就能往嘴里塞。
  狗蛋可等不及的,一手一个抓着,抬手就往嘴里塞。
  “哎呀,烫!”
  不等林重阳和张氏喊他,他已经烫得直蹦高,却也不舍的把那个又鲜又甜的饺子给吐出来,就那么嚼吧两下咽下去。
  林重阳佩服得看着他,“狗蛋,真汉子。”
  狗蛋嘿嘿直笑,又要去抓,韩大嫂就让他数几个饺子吃几个,狗蛋五个数都数不到呢。林重阳有点同情他,当孩子不容易,吃顿饺子还得先查数,哈哈。一大锅饺子,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多,可人也多,又都是馋狠了的,看到饺子的时候俩眼发光跟狼一样。
  不过都是成熟的大人,一家人又相亲相爱的,并没有出现有些人家那样,饺子一上桌就疯抢,最后不得不让家长分。
  林重阳端着自己的小碗,吹了吹,小口咬,就有鲜甜的油流进嘴里,哇,好鲜美,比后世吃的灌汤包还鲜美呢。
  再咬大一口,有面粉的筋道,有肉馅的香浓,有韭菜的清甜,海米的鲜,简直是太好吃了。
  要哭了。
  到这里两年来吃得最鲜美的一顿!
  有纪念意义。
  他肚子饱了眼睛和嘴巴不饱,可恨肚子太小,最后吃了个肚圆,也不过吃了五六个,狗蛋竟然吃了十一个,还在那里嚷嚷着要吃,还是张氏怕他撑坏了不肯再给。
  林重阳数过包了有两百来个饺子,个头并不是很大,像他干爷爷和干爹那样的男人,一人起码得吃四十多个,就算是女人也能吃小三十个。所以其实如果敞开吃根本不够,不过他发现传盘上居然还剩下十几个完完整整的饺子。
  一锅饺子,面粉又不是那么好,肯定有破碎的,破了的女人都抢着夹在自己碗里,给大家吃好的。
  张氏笑呵呵道:“这几个留着,给小九和狗蛋明天再吃一顿,香香嘴。”
  林重阳感动得一头扎进她怀里,“奶奶,你们对小九真好。”
  张氏乐滋滋道:“小九是我小孙孙,当然要好了。”
  他们是把自己当成狗蛋那样的家人的,林重阳觉得满满的都是幸福,夜里睡觉都梦见奶奶和干娘给他包水饺,狗蛋过来抢,抢就抢还躲去一边窸窸窣窣的吃,实在是不能忍!
  “狗蛋,你够了!”他大喊。
  窸窸窣窣,没完没了。
  最后他睁开眼,林大秀也醒了。
  “爹,有耗子。”那声音分明就是耗子光临。
  鼠患在古代那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如果房子里面不全是砖墙和石板地,那老鼠就更加猖獗,大冬天的做个窝生一窝崽,东家偷西家盗的,比人过得乐呵。
  爷俩刚坐起来,林重阳就感觉被子上有个东西嗖飞奔而去。
  我擦!
  欺负到老子被窝来了。
  林大秀赶紧点灯,就发现窗台上儿子吃剩的那块桃酥已经被磕得碎碎的,顿时觉得膈应,赶紧扫下去。
  林重阳耳朵灵敏,听得还有窸窣声,分辨一下是西间地上,“爹,老鼠在啃白菜?”
  那可是他们两家的口粮啊,不能被老鼠糟蹋了。
  这些死耗子,白菜不是它们爱吃的,纯粹为了破坏搞破坏。
  林大秀去西间看了看,果然有颗白菜被啃了。
  第二天他们就叫了韩家老爹他们过来一起想办法。
  看着那满满一屋子白菜,大家都有点犯愁,实在是太多了,可是白菜又不能像萝卜那样埋在地里。
  立冬的时候他们收了菜园里的萝卜差不多一平板车,拿出一半和邻居换了布(韩家自己家不织布没有织布机)另外一半就埋在林大秀家的院子里。萝卜要冬藏,最好就是挖地两尺埋下去,这样既不会冻坏,也不会放在外面那样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