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傅延昇感觉不自在:“举手之劳,你不用跟我这么生分。”
  之后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到了南郊别墅,傅延昇跟着下了车,提议跟戚屿去里边的小花园走一走,两人都知道蒋旭刚在饭桌上说漏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傅延昇也不敢就这么离开。
  戚屿带着傅延昇进了别墅区,绕到前阵子他们拥吻过的庭廊,才终于开口询问:“你要走了?”
  傅延昇硬着头皮回答:“才刚接到了通知,还没最终确认。”
  戚屿:“什么时候?”
  傅延昇:“下个月底……”
  戚屿点点头:“我知道了。”
  真好,许敬这个月底,傅延昇下个月底。
  戚屿表现得相当平静,然而他越平静,傅延昇越不安,男人轻轻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压抑:“戚屿,你别不高兴,我还在跟上面申请推迟几个月换岗……”
  戚屿暗道,原来他们把这种事叫做“换岗”。
  也是,傅延昇只隶属于上面那个神秘的组织,那些人叫他去哪个公司,他就去哪个公司,可不就是“换岗”么?
  戚屿淡然道:“没事,过了八月我也要回斯泰福,既然你不跟我回去,在海城还是在别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
  傅延昇哑然:“我……”
  戚屿偏头看向傅延昇,打断他道:“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至今都没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会用别的理由离开我?比如说,对我的表现不满意,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或者干脆像宋溥心和徐一舟一样,忽然消失?”
  傅延昇张了张嘴,收紧抓着他的力道:“我不会的。”
  戚屿垂下眼睛,自言自语般道:“那你还是像这样实话实说,我更容易接受,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傅延昇心痛不已,他将戚屿拥进怀里,抱了一会儿,才在对方耳边深情又隐忍地低喃:“对不起……”
  戚屿负手而立,累得直想往这个男人身上靠,可骨子里的自尊又让他强忍着不敢将内心的脆弱和不舍表露得太明显。
  就在这时,他忽见不远处有二人并肩行来,熟悉的人影轮廓叫戚屿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谁。
  戚屿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几乎在一瞬间完成了天人交战,他慢慢地抬手环住傅延昇的腰,赌博似地闭上了眼睛。
  傅延昇感受到戚屿的回应,将他搂得更紧,整个人沉浸在自责与心疼的情绪中,丝毫未察觉身后有人过来,直到戚源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戚屿……?你们……!”
  傅延昇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来人。
  戚屿也睁开眼睛,慢慢退开一步,面向父母:“爸,妈。”
  傅延昇心中慌乱,面上还故作镇定:“戚董,姜阿姨……”
  数日前担忧的一幕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戚源诚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但让他不解的是,明明戚屿和傅延昇方才还在深情相拥,此刻却表现得这么淡定,仿佛刚刚那个拥抱只是两个男人之间正常的拥抱,有那么两秒,戚源诚都有些困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正当他纠结着是该震怒还是冷静观察之际,姜莹似是怕他承受不住,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戚源诚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一时间又为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气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狠狠地剜了傅延昇一眼,却只浑身戾气地命令戚屿:“你跟我过来!”
  姜莹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先一步跟上丈夫的脚步,返身回家。
  戚屿面无表情地对傅延昇道:“你先走。”
  傅延昇心中焦急:“我去跟你爸爸解释……”
  戚屿斜了他一眼,冷声吐出两个字:“回去。”
  傅延昇竟被戚屿这一刻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他立在原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戚屿离开,帮不着也护不了,只觉得滚油煎心般难受。
  戚屿跟着父母进了家门,从前日被许敬在山雨看见自己和傅延昇亲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早晚还要面对其它,与其每时每刻忐忑着被发现,被仓惶“捉奸”,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戚源诚都没去楼上的书房,直接走到客厅的沙发前,盯着他颤声道:“你自己说,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戚屿立在茶几边,回视着父亲,气势上毫不退缩,但也并非一味地针锋相对,他只是像陈述事实那般,坦荡地回答:“爸爸,从认识傅老师开始,我就对他心存孺慕之情,两年来,这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朋友和师生的界限……我不想骗您,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他。”
  戚源诚面上僵硬,失控地抓起茶几上一杯冷茶就朝着戚屿身上泼过去。
  从小到大,戚屿都没见过爸爸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也怔住了。
  “源诚!”边上的姜莹厉声喝止,又柔声相求,“好好说……”
  戚源诚气得大脑充血,嗓音发颤:“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戚屿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回过神来,眼皮微垂,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爱傅延昇。”
  ————
  【小插曲】
  戚源诚:你们被我当场抓奸!居然还这么淡定?简直恬不知耻!
  傅延昇:哎,一回生,二回熟,对不住了老丈人……
  戚屿:抱歉爸爸,就是故意做给您看的。
  傅延昇:???(一阵唏嘘,徒弟出师了……)
  戚源诚:不孝子!我的打狗棒呢!!(╯‵□′)╯︵┻━┻
  第155章 战争打响
  戚源诚气得眼前一黑, 简直要晕厥过去,他眸光四下一扫,正想找其它的物件打醒眼前的“不孝子”, 却见戚屿单膝一曲, 朝着自己缓缓跪下来。
  “爸……”戚屿双膝点地, 仰头望着父亲,缓声说, “我知道自己辜负了您的期望,也知道您现在很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但是, 我说服不了自己不爱他……您要打要骂, 我都受着, 我不想逼您妥协, 只求您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今年才二十二岁,您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 您可能会觉得现在的我无知、任性、自讨苦吃,我也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决定不见得成熟, 更无法笃定自己能否和傅延昇在一起一辈子。但是,他快走了, 下个月底, 就会离开司源集团,离开我……我会把握好分寸,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我发誓绝不再与其它同性有暧昧关系, 今后娶妻生子,听凭您的安排……可如果、如果我走不出来……”
  话到这里,戚屿一顿,不知是自己都没想好走不出来会怎么样,又似乎是早已想好,也早已决定认命。
  只见他目光深沉,神情哀伤,语气轻缓却掷地有声:“如果我走不出来,只希望爸爸能允许我终生不娶,您若不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向外公开和他的关系,不会让您因我而蒙羞。”
  戚源诚望着戚屿,见他虽跪伏在地,但仍挺着脊背,固执得让人绝望。
  戚源诚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儿子长大了,他丝毫不畏惧他们看见那一幕,甚至像是期盼着身为父亲的自己能尽快发现真相。
  他以信任为矛,以亲情为盾,正朝着自己振翅悲鸣,发起进攻。
  戚源诚轻晃了一下身子,不自知地倒退了一小步,瘫坐在沙发上,他因被欺瞒而愤怒、失望,但心底深处又为儿子的睿智、机敏、沉稳、坦荡而感到一丝欣慰。
  戚屿能说出刚刚这番话,就已经说明他没有任性而为,他只是身不由己。
  戚源诚几乎都能想到,这孩子如何在无人的时候,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一席话,时刻等待着在被发现时拿这些理由来赌上自己的嘴。
  其实,五月份戚屿去威斯汀酒店找他那个下午,这孩子说起傅延昇时神情中流露的那份执着,就已经让他隐隐感到怀疑,可他就因为相信对方,因为戚屿曾答应过不会和小枫一样,他才放松了警惕……
  戚源诚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到底是在气戚屿的忤逆,还是在懊悔自己掉以轻心,没从小儿子的经历上吸取教训。正是他亲自放任傅延昇接近戚屿、俘获戚屿,是他给了他们相处、相知的机会,才叫戚屿陷落到这一步。
  可转念一想,就算拘着、束着、管着,又如何?
  他想要戚屿成长、独立,就必须放手,该来的,总是会来,那是孩子自己命中的劫数。
  楼上的戚枫和凌可听见动静,早已出门来瞧热闹,却见哥哥跪在父亲面前,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吓得双双僵在楼梯口,手足无措、不敢靠近。
  姜莹也因戚屿刚刚那番话红了眼眶,她抬手捂着嘴,望着这对父子,都不知道该心疼哪一个。
  “源诚……”她轻声开口劝,嗓音哽咽,似在求丈夫宽容。
  两方相逼,戚源诚进退都难,心中一松,便觉溃不成军。
  “你……起来,”戚源诚看着戚屿,强作威势,“上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此话一出,姜莹已听出戚源诚已没有方才这么盛怒,忙给戚屿使眼色,但与其说戚源诚是消了气,不如说是无可奈何、心如死灰。
  戚屿听话地起身,深怀歉疚地看了父母一眼,走向楼梯,只听楼上一阵窸窣,是戚枫和凌可怕冲撞了哥哥,忙不迭逃走的声响。
  戚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顺势往后一靠,这才从裤兜里拿出一振动许久的手机。
  全是傅延昇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f1s:“戚屿,别一个人扛,让我跟你爸妈解释……”
  f1s:“都是我不好,是我刚刚冲动抱了你。”
  f1s:“你还好吗?让我进去吧。”
  ……
  戚屿踱步到窗口,拉开窗帘,往下一看,见傅延昇还真站在他家院子外,衔着半截烟,彷徨地望着这栋别墅。
  戚屿给对方回了个电话,傅延昇立即摘了烟接听:“喂?你还好么?”
  戚屿隔着玻璃窗望着底下的男人,低声说:“不是叫你回去么?”
  傅延昇:“我哪放心啊!?你到底怎么样了?你爸没怎么你吧?”
  戚屿:“我没事,我是他儿子,他能怎么我?”
  傅延昇:“你开门让我进去,我跟你爸说两句。”
  戚屿皱眉:“傅延昇,你的理智喂狗了么?我爸在气头上,你现在见他不是找死?”
  傅延昇:“……”
  戚屿叹了一口气:“好了,我说了我没事,他就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是gay了,刚刚看见我们抱在一起,接受不了很正常,你别上赶着来激怒他了,快回去吧。”
  傅延昇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戚屿咬牙把电话挂了,又看了一会儿,却见傅延昇仍站在原地,抓着手机,石化了一般,迟迟没有离开。
  戚屿给他发消息:“怎么还不走?”
  f1s:“你能看见我?”
  f1s:“你在哪个房间?”
  屿:“我家窗户是单向透视玻璃,你看不见我,我准备睡了,你也别杵着了,门神似的。”
  f1s:“没事,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戚屿眼眶一酸,心想,你不是下个月就要走了么,现在搞这么依依不舍地又是给谁看?
  但想归想,他自己也像傻子一样站在窗边,挪不动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