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乡_10
  曾阿婆道:“还是年轻好啊!恢复起来就是快。如果是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不得了了。”
  渝生说:“奶奶!你硬朗着呢!还是要感谢你和阿明的精心医治,细心照顾,不然我怕是去见阎王了。”
  曾阿婆笑道:“你这孩子,净瞎说。”
  此时,阿明跟进了门,曾阿婆见他面色凝重,心事重重,感觉很是奇怪。于是借口说道:“菖蒲艾叶都采好了?”
  阿明心里有事,只顾低头进了药房,没有听到祖母的问询。
  阿婆转过脸来对渝生说:“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渝生耸了耸肩膀,表示不知。
  渝生回房间整理自己今天的拍摄成果。阿明来到药房,放下背篓。祖母跟了进去,问他道:“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叫你都不答应。”
  阿明木然的说道:“哦。我刚没听见。”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说道:“对了,奶奶。你猜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祖母还未打消刚才的疑虑,问道:“是什么?”
  阿明从背篓里拿出装小水蛇的布袋子,快活的说:“是一条小水蛇。”
  祖母道:“你还真不怕蛇。给我吧,我正好可以拿来泡壶药酒。”
  阿明先将菖蒲取出,然后取出差不多同样分量的艾叶。阿明说道:“后天就是端午,我得把家里的大门、院门、所有房间的门前都挂上一束,让那些蛇虫鼠蚁都不敢进来。”
  祖母笑道:“咱们家这么多药材味儿,那蛇啊、虫啊什么的还不得躲得远远的。”
  “对了,采艾的时候遇到惹娘了,她说端午叫我们去他家吃饭。”
  祖母点头道:“这事儿我晓得。上午惹娘来找你,我说你去采艾了,她就顺便提了吃饭的事儿。我说,你不用那么客气,大家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了,随意就好。”
  听到此处,阿明不禁感叹道:“原来是这样。”
  虽然这声音不大,但祖母听得分明,问道:“原来是怎样?”
  阿明慌忙说:“也……也没什么。”怕祖母瞧出异样,于是阿明低下头继续将菖蒲和艾草一束一束绑好,不一会儿整理出一大把来。
  阿明抱着扎好的艾叶,走出药房,向渝生喊道:“渝生!快出来,挂艾叶喽!”
  渝生在屋里应道:“等我会儿!马上来!”
  阿明将怀里的艾叶分给渝生一些,说道:“我去大门、药房、厨房、厅堂;你就负责所有卧室的。”
  阿明抱着艾,出了院子,先在大门两侧分别挂了一束,接着是厨房、药房,最后是厅堂。
  挂好厅堂最后一束艾草,阿明松了一口,开心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回头一望,不用想就知道是渝生。还没等阿明开口,他便说:“你给我的任务,我早就完成了,我现在进行我的任务——拍照,你往旁边挪一下,别挡着了。”说完摆了摆手,示意阿明走开。
  阿明听了,怏怏不乐地走开,前去看渝生挂的如何,没想到都已完成。
  阿明笑道:“看不出你手脚还挺麻利的。”渝生嬉皮笑脸的说道:“那可不,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野外工作者,这活简直是小菜一碟,比这里艰苦十倍的环境我都去过,还怕这里么。”
  阿明从未走出过大山,以为茶坝就是整个世界的全貌。于是好奇问道:“那会是什么地方?”
  渝生答道:“沙——漠。”
  阿明不解:“沙漠是什么样子?”
  “额?沙漠都没听说过?”渝生忽然想起阿明从未离开过茶坝,继续说:“我忘了你从没走出这里,忘了这里没有手机、电视机、收音机、报纸……难怪你不知道。”他想了想,解释道:“怎么形容呢?说白了就是大片大片,你难以想象那么多的沙子、沙丘、沙山连成一片,无边无际。”他忽然想到手机里存有去年去内蒙的沙地照片,于是掏出手机来翻给阿明。
  阿明道:“咦!有电了?”
  “是啊,多亏你帮我找到充电宝,不过就是没有信号。不然我就可以发朋友圈和微博了。”渝生兴奋的说着。阿明满脑疑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渝生瞅着他疑惑的表情,知道自己也跟他解释不清,干脆懒得解释,忙打开手机相册,去找去年在腾格里时候拍的照片。
  “你看,这就是沙漠。”渝生将手机照片展示给阿明看,说道:“周围一片一片的都是黄沙,中间是绿洲。”
  阿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虽然眼前的沙漠很是荒凉,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壮美,不禁感叹:“好美的沙漠!”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总以为茶坝就是整个世界了,没想到茶坝以外的天空、云彩、河川、土地……”他看了看渝生,继续道:“还有人都是这么不一样。”
  渝生若有所思道:“是啊。并不是你习惯了的就是正确的。”
  阿明看着渝生,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丝温暖的力量。
  第15章 第章
  终于到了期盼已久的端午。渝生这天早早起了床,穿上了昨晚他向曾阿婆要的茶坝传统服装,这一方面是因为自己那身T恤确实显眼,不太方便自己的拍摄工作;另一方面也入乡随俗,体验一下茶坝的生活。说来也巧,这衣服正好是曾阿婆死去儿子的,穿在渝生身上却贴切得很,就像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阿婆看这情形,仿佛看到了死去儿子又回到了他身边,不禁潸然泪下。渝生早从阿明口中得知其中的原委,于是对阿婆好生安慰,阿婆感激与他的这段缘分,于是决定将这套衣服送与他当做纪念。
  一大早,渝生穿戴完毕,将阿明唤起,一定要让他赔自己好好过一过茶坝的端午。阿明在茶坝长大,对自己十几年来熟悉的节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想着每年的端午不外乎就是赛龙舟、吃粽子、摆长宴、放河灯此类活动,想必今年也大概如此。但经不起渝生的软磨硬泡,阿明勉强答应了同去。
  吃过早饭,渝生和阿明向阿婆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节日中的茶坝醒得格外早了,一字街的店铺都早早开门营业。卖子面的、烤石板糍粑的、烧豆腐的都忙的不亦乐乎,窄窄的街巷挤满了人群。尽管渝生换上了当地的服装,还是因为自己的身高和单反相机成为人群中特别刺眼的存在。
  阿明先领着渝生往跳蹬桥那边去。跳蹬桥的对岸是一个简陋的跳蹬神庙,平日鲜有人问津,因为是过节,庙宇被打扫一新。阿明和渝生挤进人群,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一个简单的四方亭,亭子沿着一块石壁修建,跳蹬神像就供奉在石壁一侧,面朝滚滚的茶坝河。神像的面貌已经很难辨认,也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旁边石壁上的铭文也模糊不清。只知道年代久远不可考证。因为是过节,神像、亭子都挂上了新的红绸子,供台上摆着各色水果和少不了的粽子。一个乡村土法师像是刚刚做完仪式,将十米长的炮仗饶了亭子一圈,随着引线燃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茶坝河的两岸。
  沿河岸往下游,走不到一公里便是青石板,从这头望去,可以看见,村口亭亭如盖的那两棵大黄葛树,黄葛树旁台阶往上便是风雨亭,听说这风雨亭是一位痴情的女子等待他的丈夫回家而建,但那女子在亭内等了一辈子都不见他丈夫归来。青石板再往下三公里河面变得宽阔起来,茶坝的村民每年就是在这里举办隆重的龙舟比赛。
  赛龙舟是全村人的盛会,但凡是村里的青壮劳力都乐此不疲。茶坝的男人与水的关系最为密切,人人皆会浮水。此时河两岸早已占满了人群,人群中还不时有兜售水果、瓜子果仁、卷烟等卖货的人。水面上,龙舟都整齐排成一行,只等裁判的一声锣响。阿明远远望见看台上惹娘正坐在其中,想必是来看阿宝参赛的。
  渝生也瞧见了惹娘,见她身边坐着一对穿着讲究的中年夫妇,便问在一旁的阿明:“惹娘旁边那对夫妇是她父母吧?”
  阿明远远望了一眼,说:“对的。他们家在村子里也算有头有脸,自然给他们留了好位置。”惹娘身后站着一个老伯,衣着朴实,渝生又问:“那后面的人是谁?”
  阿明瞅了一眼,说:“那就是阿宝的亲爹,惹娘家的油坊工人,老谭,经常帮助我家,我跟他熟着呢。”
  惹娘在台上嗑着瓜子,眼睛不时扫射下方的人群。果然他发现下面站着的阿明,心里喜不自胜,本打算站起身来朝他打招呼,唤他上台来看,更能瞧个仔细,但忽然看到一旁的渝生,他们俩你一言我一句,有说有笑,便心生不悦了,立刻坐下,狠狠地剥着眼前的瓜子。
  忽然,斗大的铜锣发出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龙舟赛正式开始,霎时,龙船上鼓声如雷,两岸人声鼎沸。
  果然还是阿宝带领的油坊队拔得头筹。龙舟靠了岸,也许是过于兴奋,因为今年这是他第一次作为领队获奖,阿宝没有上岸,而是纵身一跃跳入河中,众人都惊诧不已,不知道他游去了何处,过了片刻,忽然从众人这边的水域钻出,大伙又惊又喜,都为他拍手叫好。阿宝上了岸,村民都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来,阿明与他四目相对,向他打了个招呼,阿宝并没有理会他,径直朝看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