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桌上摆满了一桌丰盛的佳肴,这是温母知晓知道女儿回来,特地让厨房准备的,全都是温淑琳平日里爱吃的。
  温家以往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今日因为温淑琳的回来却打破了这道规矩。席间温母一直给温淑琳夹菜,又问了些京城的生活,温淑琳随意挑了些风土人情之类的来讲,并未说及在京中的危险。
  一家人用过晚饭后,温母看着温淑琳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奈何温父却先将女儿叫走。
  温淑琳也知晓有些事不能与母亲说,只得歉意的朝她福了福身,与父亲同行去了书房。
  书房里。
  温同河问了她从进京后的所有事情,温淑琳只瞒下了与季林钟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其他事情都一五一十的照实说了出来。
  温同河听完后也是好一阵心凉,原以为女儿只是意外替人背锅,却没想到身处在桐林这种小地方,竟然也能牵扯到皇室中的那些腌臜事去,这也算是一种奇遇。
  两父女难得相见,促膝长谈,说完了京中的事后,又说起了其他。说到最后,温淑琳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虑。
  原来温父并不算是重生之人,他只是偶然间做了几场梦,且梦中已经发生的事情与现实有些重叠,他便不禁怀疑起那梦的真实性,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梦境,才做了后面的那番举动。
  在梦中女儿是因为害了季林成,还与谢志清私信往来,才被季林钟给活生生弄死。
  他知道女儿喜欢谢志清是真,但不可能会因此害人,但他又想不明季林成为何会早逝。
  情急之下,为了杜绝梦中之事变成现实,他在季林成下葬的第二天便盗了他的尸身,藏在了城外的义庄。
  是以才导致了季林钟找不到大哥尸身的局面,由此暂时保住了温淑琳的性命,好叫后来事情发生了其他变化,牵扯出了陈家的人。
  温淑琳默了默,还是没有对父亲说出自己重生一世的事情,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现下将上一世的事说出来,只是徒增父亲的烦恼,意义也不大。
  但是她十分感念父亲的那番举动,要知道上一世的温父可是实实在在的读书人,最是讲规矩,竟然会为了她去做那挖人掘墓之事,她心中怎能不惊。
  等到晚上回了房,温淑琳躺在床上没有什么睡意,明明已经平安回到了家中,明明再无其他事困扰着她,可她心里偏偏却开心不起来,她大抵知道那是为什么,心里却始终不想承认。
  过了很久,温淑琳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到了地上,温淑琳翻来覆去的想在床上寻找那个熟悉的热源,却什么都摸不到,直到一阵冷意侵蚀了她,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借着微亮的光芒,将被子拖了回来,温淑琳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却仍然觉得有些凉意,那股凉意仿佛是从心里向身体四周扩散,眼泪也在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说道:季林钟,我好像有些想你了?!
  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依赖上他了呢?
  回到家中待了小半月,温淑琳还是觉得身子除了恶心想吐之外,还乏力的很,整个人也显得困倦异常,比在京城消瘦了不少。
  在父亲担忧的目光下,温淑琳终是忍不住有一日寻了个由头出门去看诊,却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这位夫人,恭喜了,是喜脉……”
  看诊的是位年轻人,看上去年级没多大,一把出喜脉后,脸上不禁笑了起来,每次遇到这种事,客人都会赏他不少银子。
  后面的大夫说的话,温淑琳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她只觉得头有些眩晕感,整个人差点站不住,还好柳眉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可能……”温淑琳有些不敢置信,在京中时,她明明有喝着那避子汤的,怎么可能?
  柳眉也是奇怪,忍不住朝那年轻大夫看去,“这位小大夫,你是不是把错脉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要不要叫你师傅出来看一看。”
  小大夫一听来气了,“你个小丫鬟,怎的说话的,最简单的喜脉我要是都把不出来,我师傅敢让我在此处坐堂?”
  就在两人快要吵起来时,温淑琳拉住柳眉,“把钱给大夫,我们走。”
  柳眉还欲多说两句,奈何主子要离开,只气哼哼的瞪了小大夫一眼。
  小大夫睁大眼睛瞪了回去,心想这夫人一听怀孕就跟见了鬼似的,莫不是那肚子里的要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久等了。
  啊啊啊啊,我终于狠下心来拒绝了别人,东西都设计了一半了,第一次半途而废,想想还是挺心累的。
  第七十二章
  「嫂嫂总是这般单纯, 以为这样便能逃得开我?既便你回去了,也摆脱不了早就是我的人的事实!」
  离开时,在码头上季林钟说的这番话, 温淑琳当时不明其意, 现下想来, 她不禁暗道, 如今的这一切难道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当初被他发现自己私底下在喝着避子汤,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去找了太医寻了些不伤身的方子, 当时,她便以为两人都默认了只享那鱼水之欢,多的不会发生。
  以至于在最没防备他的地方,他这样给自己摆了一道,真是失算了呀!
  温淑琳一路沉默不语, 柳眉见她眉头紧皱,不敢多说什么, 但也心知这是大事,若是被老爷夫人知晓了,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回到房中,温淑琳说要静静, 将柳眉打发了出去, 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摸着那还没有多大变化的小腹,心里更加郁结了。
  她现下真是恨不得拿针线做个小人,扎死季林钟那王八蛋, 这人生来便是来克她的吧?都离开了还要这样害她。
  虽然本来她归家后就没打算再改嫁, 想的是等往后从同族中过继一个到自家来,可却没想到会自己怀上。
  季林成已去了多年, 这孩子的来由,她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编造,如是真相被外人知晓,不免惊世骇俗,又是一桩让人茶余饭后的丑闻。
  温淑琳不用想,也知道外头会如何议论,父亲会如何反对。她也心知为了温家的脸面,这孩子怕是留不下了,可她心里真的舍不下。
  在京城时,她虽然理解陈明珠的所作所为,但体会不了她为了一个还没生下来的孩子而拉了那么多人陪葬的心情。
  现在轮到自己了,只要一想到那腹中,或许是一个同阿旭一般乖巧懂事的小娃娃时,她是真的能够完全体会陈明珠当时的心情了。
  舍不得,放不下,一个新的小生命带来的希望,一想到一个与自己骨血相连的小娃娃就要来到这世上,哪个母亲会狠得下心呢?
  她不禁在心里思量起来,若是不要,将来她想起此事必定是会后悔的,说不得还会成为人生的一大憾事。
  可若是要了?又要面临怎样的困境?又要怎样与外头说道?莫不是要去找个人喜当爹?这事她真是干不出来。
  一想到会与一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温淑琳就受不了。更何况这样的欺骗,又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思来想去,温淑琳脸上闪过一抹挣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或许会委屈了小娃娃,可好像想不出更合适的法子了。
  先将这娃娃生下来,再养在外头,等到半年后接回来,便对外宣传说是同族中过继过来的。
  可是就算是同族过继,那也要有亲戚肯配合才行,亲戚倒是好说,温家倒是有那么几门穷亲戚是能用银钱收买的。
  可家中温父这里,又该如何过关呢?温淑琳叹了口气,想了一下午,终是在晚上欲言又止的将温父请来书房。
  温同河见她一进屋就将门窗给关的严严实实,不禁有些奇怪,“琳儿有何要事,要这样拘谨。”
  温淑琳看着父亲的眼神充满了歉意与愧疚,她真的不是个好女儿,终究还是做出了有辱门楣的事,可找个责任她必须去担。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温淑琳想了想,干脆直接跪到了地上。
  “父亲,女儿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温父眼中闪过一丝不明,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奈何温淑琳跪在原地不为所动。
  “你这是作何?有事起来在说,一来就做这般姿态,可是想要要挟为父答应什么?”
  不得不说温同河真相了,温淑琳更加不敢起了,狠下心来说道:“女儿实在是没有要挟父亲的意思,是女儿做出了对不起温家的事,女儿身怀有孕了……”
  说完温淑琳垂下眸子,心里紧张的要命,不敢去在看父亲的脸色,背却打的笔直,心想着若是父亲不同意,她便只有离家出走了。
  温同河脸色一变再变,也是没想到会是这种事,原本想着等女儿归家,将来在为女儿选个好夫婿,可是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
  他缓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是……是谁,可是路上遇上了贼人?”
  温同河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主仆二人在回乡的途中遇上了贼人,两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反抗?想到此他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心疼。
  温淑琳更加愧疚了,不想瞒他,看向父亲的眼睛,艰难的说道:“孩子……是……季林钟的。”
  温同河惊得嘴巴微张,又惊又怒,“可是他欺辱了你?”
  温淑琳摇了摇头,就算开始是他欺负了自己,可是后来,沉陷其中、甘之若饴的却是自己不是?怨不得任何人。
  “你……”温父被气的脸上血丝尽失,心头气血翻涌,额角青筋暴起,指着她的手抖如筛糠。
  想过女儿一去京城会困难重重,想过她在那京城的日子会不好过,想过她也许不会平安归来,温同河什么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料到此事。
  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竟然牵扯到了一起。
  “作孽啊……”温同河叹了口气,看着跪的端端正正的女儿,虽是在认错,可背却挺得笔直,明显另有其意,到底是两父女,温父哪里猜不到她的想法,“你……想留下他……”
  “是。”温淑琳坚定的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一丝恳求。
  温同河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可知道?”
  “他应是不知的。”温淑琳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那些个计划全都和盘托出。
  温同河看她这个样子,像是早就打定好了主意,“你可曾想过,你既然能用钱财收买他人,那别人也能用钱财去收买他,此事是断不可行的……”
  温淑琳愣住了,父亲所言,的确是她没有想到的,那依父亲的意思……岂不是不赞成她留下这孩子?
  纵然才刚知晓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可他的存在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与自己血脉相连,成为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温淑琳霎时跌坐在地,沉默不语,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悲伤与不舍,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
  温父看了跌坐在地上的女儿一眼,那到底也算是他的亲外甥,心中也是不忍,“你若真想留下,便去郊外山庄养着。”
  温淑琳闻言,眼含希望的抬起头看向他,“父亲此话何意?”
  “家中仆人也不是个个都能闭上嘴,城中人多嘴杂,先去郊外养着吧。”温同河负在背后的手掐了掐自己,“等到生下来后,就说是我与你母亲在外头领养回来的,以后你要在想出嫁或不嫁,都碍不着你。”
  “可……”温淑琳没想到父亲会是这样安排。
  温同河打断她,“你又不是在季家,你若是在季家守寡,大可过继季家的子侄。在温家,你若想留,必得这样安排。”
  温父这样安排虽说乱了辈分,可也是为她的以后着想,万一将来她为现在的冲动而后悔,那也还有选择的余地。
  孩子变成和自己平辈的弟弟妹妹,温淑琳是怎样都无法接受的,可现下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要能留下,稍微妥协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孩子这事倒是温淑琳冤枉季林钟了,这真不是他有意算计。
  过年时,他觉得孝期快要到了,便让白柳去将那避子汤换成了调养的汤药,没再让温淑琳继续喝那汤药。
  是药三分毒,季林钟是一片真心的为两人的将来做打算的,早些停了这药,也好早些恢复。
  按理说连续两年喝着那避孕的方子,身体怎么也该残留一丝药性,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怀上,偏偏这么小的机会还真就被温淑琳给遇上了。
  他是真的万万没想让温淑琳这般身子有孕了,还要一路远行回乡。若是他知道,哪怕给她跪下了,任她打骂,他也不会就这样放任她就这样离开。
  还在京中忙碌的季林钟,压根不知道桐林发生了什么。他在京中呆了两年,不出意外,明年就会外放去地方上。
  京官放任到地方上,官职虽然更高了,靠近中央的机会却也变得小了。
  有些人一辈子只在京中待过三年,从第一次外放后,除了回京述职,便再也没有留在京城过。
  有些人在外头外放了几回,便找着机会留在了京中,这外放对于这些人来说不过就是混个资历。
  但对于季林钟来说,外放留京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回到桐林。纵然那她在码头上说出了那样的话,纵然她走的那么决绝,连头都没有回过,可他心底还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