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PaperChase
  因为褪黑素的威力,陈更很早就醒了。看不进去书,她索性看起美食攻略来。不能奢求正宗的牛油火锅,其他火锅也可以代替;而海底捞在遥远的Cupertino, 自然是不太可能平时去的。 苏杭小馆和大四川倒是离得挺近,陈更默默地记在备忘录里。
  Steam十一点开业,陈更啃了两个苹果垫了垫肚子。张晋之估计也是早早醒了,提早了半个小时就打来电话,“我们要不出发吧?”
  Steam就在University Avenue的步行街上,骑车过去并不远。只是他们初来乍到,只有各自的11路公交车,早点走也是保险。“Steam周末人特别多。” 张晋之似乎已经对这无比熟悉,“我听说他们家的海鲜炒饭是特色。”
  “你这school research做得真清楚,” 陈更佩服至极,调侃道,”你变心了?“
  “没有,我对Columbia的爱天地可鉴,矢志不渝。” 张晋之两指并拢朝天作发誓状,“来这上学,总得把周围所有都摸清楚嘛。民以食为天,我来之前一周已经做好了攻略。”
  等两人走到店里,果然已经快坐满,店员抱歉地问他们愿不愿意坐店外的双人座。“没问题。” 陈更并不介意,转身对张晋之说,“早饭都没吃,我快饿死了。”
  “你做的功课最多,你来点。” 她把菜单递给对面,”我就要一份干炒牛河。“ 张晋之夸下海口说没问题,叫来服务员随口报上水晶虾饺,千岛豆腐,和一份海鲜炒饭。
  张晋之和陈更都在session3,主题是Revolution。授课教授叫Dan,PhD在宾大读的法语,后来来叁番当教授,给本科生上政治哲学和法国文学。陈更忽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要是拿到Dan的推荐信,是不是离费城能更进一步? 她有些窃喜,自己填的志愿果然没错。
  张晋之好想看透了她的想法,笑道,“这个教授很合你口味?”
  “嗯。” 陈更喝一口送上来的冰水,冰冷的温度刺激到她的喉管,猛地咳嗽了一下,才继续说:“是啊,要是能拿推荐信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的。” 张晋之替她要来一根吸管,“这下可好,夏校变成了后宫争宠记。估计他每天的Office hour还得排队接客,我们到时候互相提醒,每天都去。”
  这番话让陈更想起了在飞机上看的那部《The Paper Chase》, Hart为了GPA辗转反侧的日夜。 每日抢前排坐的积极分子叫做gunner,是志向远大的未来大法官;在教授的压力下,大部分人在鸡血和混吃等死中徘徊。不是每个人都能进law review,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Dan的推荐信。更别提Hart好歹进了HLS,她连大学的边都还没够着。
  陈更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寒意,她连忙点头,“当然得去。”
  “话说,你如果以后专业还是要成Financial Economics, 现在来哲学社、又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课会不会很痛苦?” 谢过张晋之,她又用吸管搅了搅混着冰块的水。
  “不会。” 对面摇了摇头,无所谓地笑笑,”这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过程也没那么折磨。我挺喜欢这些课,哲学社的活动也是。虽然我大学肯定不会再做类似活动了,享受过程也不错。“
  陈更被他的直白压得说不出话。幸好服务员来上菜,缓解了她的尴尬。干炒牛河里的两朵西兰花让她暗暗觉得有些不妙,夹了一筷子视死如归般塞到嘴里,果然是满嘴甜味。
  张晋之看她一言难尽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不好吃?”
  “我以为每家茶餐厅干炒牛河都是招牌菜,这家怎么这么甜?”她把盘子转了转,让张晋之也夹了一点,“对吧?我好失望。”
  “确实不好吃。”张晋之品味良久,也下了结论,“怪不得没在推荐名单上。你试试这个海鲜炒饭,我倒觉得挺正宗的。”
  陈更看那盘金黄色的炒饭,粒粒分明又散发着虾仁的鲜香,好像的确比她的甜味酱油河粉卖相好不少。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她惊叹道,“这不是一家店做出来的吧?”
  “所以要多做research,不是每一家店的干炒牛河都好吃。” 张晋之看她一脸满足的表情,洋洋自得地说,“剩下的菜都是我千挑细选点的,不好吃你打我。”
  菜上齐,张晋之大度地把第叁个虾饺和大半碗豆腐都让给了她。肚子饿的不行的陈更吃饭犹如狂风扫落叶,虾饺和千岛豆腐果然完胜她的河粉。
  食饱喝足,两人把行李带上打了个车去宿舍。这个session的二十几个同学都住在Ng House, 平时给高年级人文专业的本科生住的地方。这位置得天独厚,离昨天去的Main Quad走路不到十分钟的距离;Ng House和其他叁栋宿舍围城的Casper Quad还有个自己的小食堂和花园,一楼还有朝阳的落地窗。听接待的宿管说,这里往前走就是学校唯一一个全年都开放的大食堂Arrillaga,二楼的阳台上能看见门口的几颗棕榈树和余晖下的胡佛塔,适合晚上和同学来这里聊天侃地。
  晚上真的有时间去消遣吗?陈更并不相信,但她还是谢谢宿管的好意,上楼把行李放下,宿舍整理好。她又和张晋之冒着炎炎烈日跑去了学校的自行车店租了辆自行车,才把这几周的交通工具解决了。
  两人骑着车在学校里穿行,和留在学校上课的一些本科生混在一起,好像自己也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即使陈更知道自己终究是不同的。这里当个一位过客待上叁周其实也不错,就如同她与北京。
  从自行车店出发,绕过人文中心的矮楼再左转,就是新几内亚雕塑公园。张晋之说这里的雕塑是人文学院请了一些艺术家来创作的,完成后就留在了这里。木雕零星散落在树荫下,透过叶缝的光把雕塑照得或明或暗,旁边有一个小型的自行车停车位,陈更提议在这附近走走,张晋之点点头。
  夏日校园里人明显少了很多。来参观的人群大多走到Main Quad为止,雕塑公园附近已是没有人烟。往坡上走了会,陈更忽然发现了一片巨大的荒漠,好像被陨石砸出的大坑,寸草不生。站在一边望向对岸,居然还能望见着名的Wilcox太阳天文台和背后一望无垠的山野。
  “这里是Lake Lagunita,之前是校内唯一的湖泊,现在也慢慢干掉了。” 张晋之有些惋惜的声音从她身边飘来。
  “你都可以做导游了。” 陈赓揶揄道,“说不定比在校生还懂得多。”
  已经干涸的湖面被跑道环抱着。两人绕着走了一圈,陈更有些伤感地想起B校后花园里的沉思湖:幸好B市湿热,应该是不会干掉的,那她至少还能找到些寄托。
  张晋之兴致勃勃地说起开学后的计划。叁周以后每个人都会有一份evaluation,所以每次讨论课和office Hour都不能掉以轻心;写出来的paper可以作为writing sample交给大学,所以是一举两得的买卖。陈更听着,又不自觉地想起电影里Hart的悲惨事迹。张晋之肯定属于gunner的类型,而她属于在岸上还能挣扎一会儿的鱼。不能学Hart把成绩单扔进海里,只能学他头悬梁锥刺股——陈更只能祈祷Dan比Kingsfield和蔼,至少上课不要冷不伶仃地cold call。
  “上完学我就去纽约了。” 张晋之发表了长篇大论后最后总结道。“你呢?”
  “我还要多呆一会,考完试我就去费城。“ 她思索了会,说出口。
  “去Penn面试?” 他一语中的。
  “也不一定,就是去看看。” 陈更有些腼腆,她还是不太敢直接说出口:似乎立下诺言就会注定失去。
  “我觉得你肯定能成。” 张晋之作思考状,顿了顿,又说,“你的分也不错吧?写好essay好好表白,问题不大的。”
  那就当作是对她的祝福好了,陈更说了声谢谢。
  两人打道回府,第一次去Arrillaga吃晚餐,陈更特地找了二楼阳台的座位。”好好珍惜,说不定这是唯一一次在这里享受良辰美景呢。”
  张晋之把在拉古尼塔湖拍的照片发在了群里,隔了会赵文欣也发来在伊萨卡烤棉花糖的照片。只有王应呈默不作声,陈更也没多想,毕竟他本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活在梦里的感觉真好。”赵文欣夸张地说,“伊萨卡就是我的天堂!明年九月我还要在这里。”
  有梦真好。陈更想,她连爱的感觉都已找不到。
  承认了这个事实,她倒是如释重负了。回到宿舍她正好撞上刚来的舍友,两人聊了会天,得知她叫Michelle,也在Session3,现在在Harker School读高中,家住圣何塞。 陈更也依葫芦画瓢地自我介绍,“我叫陈更,来自B市,中国西南方的一个城市。”
  两人算是认识了,Michelle又整理起床铺来。 陈更坐着有些无聊,给余微发了几张照片,又听Michelle问道,“你为什么申请SSHI?想要早申这里吗?”
  陈更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Michelle自己是为了Dan的推荐信而来,于是她只能说,”我挺喜欢这里的。“
  “我父母想我来这读大学,可我不想。” Michelle皱起眉头抱怨道,似乎如囊中取物般简单。而她的语气又是如此的真情实感、挑不出毛病。去年Harker School 有二十几个学生来了这里,Michelle幸福的烦恼陈更无法想象。她只能站起来伸展了下肩膀,有些尴尬地问,“为什么呢?”
  “让我在干燥的加州再待四年,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想去东岸,我喜欢雪。但我来这是因为我喜欢这里历史系的一个教授,我做过他的研究助理,帮忙整理过文献。Dan也在历史系,所以我选了他的课。“
  “那你这几周对你来说应该会很有趣的。”  她不像自己和张晋之时时刻刻惦记着推荐信和evaluation,陈更有些羡慕。
  “Have fun; enjoy the process.  ” Michelle整理好了床。她长吁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虽然两人境遇不同,她也点点头,同意Michelle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