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_29
  “诶,”清晓挠了挠头,叹到:“来都来了,静观其变吧…”
  脑中思绪正乱,窗外又添雨声,这幽窗冷雨更是惹人生厌。卢清晓懊恼的离开窗边,抽出枕旁的青锋长剑,揭起衣角,细细擦拭。
  “青锋啊青锋…”他轻声呢喃着:“我从来只道淑情倚问君,天造地设…却不曾料想心里装个人…这般难过…你说他究竟…”
  清晓嘀嘀咕咕的,忽听屋门吱呀作响,他赶紧闭了嘴,后抬头一望,发现推开门的竟是绫影。
  绫掌柜微微一笑,迈进屋子,随手关上门,对自己这种进人房间还不敲门的举动,全然不觉有何不妥。他看清晓在擦剑,随口说道:“虽早知你旋剑之名,却不曾见过你出招,什么时候跟我比划比划?”
  卢清晓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收剑回鞘,径自坐在床上,不再看他。绫影讪讪一笑,也凑到床边,又说:“好啦,开个玩笑罢了。来,给你个东西。”
  边说,他拉过卢清晓的胳膊,往人家手里,硬塞了个小玩意儿。
  卢清晓翻掌一看,竟然是个麻布香囊。那香囊粗针麻线,做工甚是粗糙,卖相实在欠佳。不过放到鼻尖一闻,倒是清香怡人,似是有些舒心凝神之效。绫影解释道:“看你这几天形容倦怠,想必是累了。这荒山野岭的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刚去不儿那问了问,她说配个安神的香囊会好些。我就去镇子里寻了一个,你放在枕下,晚上能睡得好些。”
  他音调和缓,言语中尽是关切之意,那目光也是柔柔的。
  卢清晓提起那小布包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撇着嘴道:“这还真不像是你绫大掌柜能送出手的东西…”
  绫影一听,冷眼说道:“怎么?还嫌弃?嫌弃还给我。”
  说罢他伸手就去抢。卢清晓才不会让他得逞,腕子一转,就把香囊送进了怀里:“去去去!送出来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羞不羞。”
  这么一晃悠,绫影觉得有水滴顺着发间流下来,他也没管,只是说:“针脚是有点粗糙,不过这小镇子里卖香囊的就一家。你先将就拿着,等回去了,我再重新给你绣个就是。”说完抿嘴一乐,笑盈盈的看着清晓。
  卢清晓没接这话,只是抹了一把他的头发,发觉一手湿。再看他肩头,衣脚也是深浅不一,浸湿一片。他心中顿升愠意,蹙眉问道:“你这是淋了雨了?”
  “啊?哦。只是脚程慢了些,回来的时候赶上点雨。不碍的。”绫影边说,边掸了掸袍子,好像能把水渍抖掉似的。
  卢清晓忽然觉得心焦气燥,他站起来,一把拉过绫影,把这人连推带赶的扔回房间。进了屋,他左右扫了扫,抓起绫影的行囊丢在这人身上,急道:“别废话!先把衣服换了。你这病秧子,再受了寒,看你还能去哪。”
  绫影觉得卢二公子今天的火气好像特别大,他不想往刀口上撞,赶忙应下,然后麻利的掏出件夹袍换上。
  夜色蒙蒙,秋雨飒飒,绫影和不儿他们在客栈简单吃了些晚饭,就坐在堂里等着白鹭回来。听细雨滴店外空廊,望微光照前堂树叶,几人左等右等,终不见少年身影。
  朱鹮觉得自家大小姐已经快坐着睡着了,建议道:“白鹭可能让雨势给耽搁了,不然大家先去睡吧。最快我们也得明天才能出发,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绫影点了点头,就让朱鹮扶着不儿去休息,自己也回了客房,进屋之前,突然伸手,拉上了卢清晓。
  卢清晓被他莫名其妙的拉进了屋,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绫影仔细关上门,低声道:“清晓,我问你件事。关于几十年前的天虹门,丘掌门可跟你们说过什么?”
  卢清晓五岁拜师,在南山剑派待了近二十年。这期间,甭管了是武林大事,还是师父和众位师兄的英雄事迹早已听弟兄们讲了无数多遍,耳朵都要磨出茧。可唯有这虹门内乱,不管江湖上传的多么风生水起,他却从没听身边人提到过。
  见绫影问起,他也只能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听大师兄无意中说过,师父当年参与了筹划罚唐这事儿,但师父从未提过只言片语。”
  绫影觉得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怪人清晓,毕竟此事年代久远,当年中原各派计划围剿唐尧的时候,卢清晓还没出生呢。他心中忧虑,在屋中踱了几步,苦于消息太少,任他百般思索,也理不出头绪,只得疲惫的倒在床上。绫影倚着床头,双目微翕,捏起自己的袖子在指尖把玩。
  卢清晓看他那样子就知不妙,一股烦躁之情在胸中弥漫开来。
  绫影思忖良久,看见卢清晓还戳在屋里,便对他说:“清晓,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卢清晓双手抱怀,往边桌上一靠,答:“你先睡。看你睡着了我再走。”
  绫影觉得他这话来的蹊跷,复又坐起身来,迟疑的看着他。卢清晓不觉有异,他见绫影又起来了,不耐烦的走到床边把那人按回去,顺手扯过棉衾罩在他身上,催促道:“赶紧睡。看什么看!”
  绫影不明白卢清晓怎么今天是吃什么药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只好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合眼之前,又偷偷瞟过去,却被对方狠狠瞪了回去:“干嘛?你睁着睡!”
  绫掌柜缩了缩脖儿,蜷起身子,乖乖睡下。
  方桌上的铜灯里烛光闪烁,卢清晓一直立在那,捏着下巴仔细在脑中搜罗任何有关天虹门的事,希望能记起什么蛛丝马迹。他想了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绫影已经睡着了,复又传来那沉稳的一呼一吸的声音。清晓缓步走到床前,俯身看去,只见绫掌柜双眸紧闭,眉头还浅浅皱着,仿佛睡梦之中,还有不少烦心事。他觉心中苦涩,忍不住想伸出手,抚平那眉间的浅纹。
  夜雨终停,乌云消散,小白鹭顶着一弯残月,飞身疾奔,赶回白犀之时,已过了子时,客栈早闭了大门。他言语不便,不想惊了店家,索性跳上二楼,从卢清晓那间客房的悬窗溜了进去。白鹭轻手轻脚的来到绫影屋前,重新确认了一下怀中竹筒安好,就推开了屋门。然后,小护卫直愣愣的呆在了原地。他看见卢清晓整个人趴在绫影身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其实卢清晓什么也没干,就是凑过去听了会绫影的呼吸声。只是他听见门响,惊慌回头的样子,反倒让白鹭觉得,这人肯定干了啥。卢清晓从白鹭的脸上读出一种非常不好的表情。他赶紧从床上滚下来,把白鹭拖出屋。“喂喂喂,小白鹭,你这什么表情?我就是听听他…他…”话说一半他突然想起绫影嘱咐过的事儿,只好又咬牙把那后半截话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总之,你别乱想。我什么也没干。”
  白鹭挑了挑眉,摆出一副了然于心又很嫌弃的表情。他特别缓慢的朝着卢清晓比划了一串手势,然后又把这夜袭自家掌柜的色狼往后推了几步,才闪身折回屋里,仔细的闩好了房门。看白鹭那决绝的样子,卢清晓明白自己这回是百口莫辩了,唯盼小护卫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他抓耳挠腮的在廊子上踱了几步,总觉得这事儿越解释越说不清,只会越描越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开了。
  次日清晨,不儿尚在睡梦之中,忽觉鼻尖传来一股凉气。凛冽秋风夹杂着细雨涤过的泥土芳香扑面而来。不儿觉得不对劲,从床上翻身跃起,跳到墙边。她右手持剑,左手不觉向发间探去。屋子悬窗被从外撬开,确有一人立在窗前,凝神看着她。那人头挽青缯双蟠髻,身着对襟茶白衫,眉宇间英气逼人。不儿定了定神,看清来者样貌,欢快的喊道:“雁容姐!你怎么来了?”
  墨黎仙谷眼线遍神州,以八卦分八舵,秦雁容就是巽舵的舵主,也算是玄鹤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此人除了身法了得,尤擅推查断案,常能见微知著。她比绫影长上几岁,待不儿情同姐妹,出山之前,不儿在墨黎谷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她照顾。不儿还清楚的记得,秦雁容第一次离谷办事的时候,自己早上醒来不见了姐姐身影,嚎啕大哭,惊天动地,玄鹤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哄住她,只好又把已经出发半日的雁容招了回来。不过自打绫影带着她离了墨黎谷去做布店生计,她便没怎么再见过秦雁容,如今在这异乡重逢,自是欢欣不已。
  不儿把短剑丢在一边,扑到姐姐怀里,撒娇道:“你老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吓唬我! ”
  秦雁容搂着小妹柔声道:“我得看看你有没有记住我嘱咐你的话啊。”
  不儿拉着姐姐在床边坐下,叽里咕噜的询问着秦雁容近些年的行径,那问题多的如竹筒倒豆子,一条又接一条,几乎不给人解答的机会。秦雁容不急不恼的挑些重要的简短回答。
  自从蓝星若当上蓝涧堂主这事儿传到玄鹤耳朵里,玄谷主嘴上嫌弃,手底下动作很快,安插了几个眼线深入西南腹地,明里暗里的监察天虹门的情况。秦雁容作为巽首鬼雁,义不容辞,跑到这川蜀之地,一待就是五年。此番绫影带着不儿南下天虹,玄鹤便派遣了秦雁容在他们的必经之路成纪县等候。不过因为这人行事太过隐秘,白鹭花了不少功夫才联系上她。她得了消息便一大早飞至白犀客栈,顺便逗逗心中牵挂的可爱小妹。
  不儿听她简明扼要的讲了讲这些年的故事,拧着她的袖子委屈道:“玄叔就是狠心。把你一个人扔到这鬼地方,你可知道,我这些年,好生想你…”说完,她眨巴着大眼睛,眼眶有些泛红。
  秦雁容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了哥哥,早把我扔到九霄云外了呢。”
  不儿噘起嘴,佯做生气,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睬她。
  两人又说了些贴心的话,便听朱鹮叩门之声。朱鹮进屋拜过秦雁容,给自家大小姐梳妆打扮之后,引着她们去了客栈一楼。绫影和卢清晓已经找了个清净角落坐好,等着她们。白鹭挤在绫影和卢清晓中间冲不儿挥了挥手。
  绫影发现跟在不儿身后的鬼雁,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心说这巽舵少说也有几十号人,怎么偏偏来的是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秦雁容扫了眼桌上的几人,对着绫影挑了下眉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身面对卢清晓道:“想必这位就是南山旋剑,久仰。”言罢,她勾过长凳,端坐其上。
  卢清晓心道这墨黎谷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不过他更在意小白鹭。白鹭自打早上起来,就跟在绫影身边,寸步不离。只要卢清晓靠的稍微近点,他就默不作声的挤到两人中间,把他俩隔开。搞的卢清晓哭笑不得。绫影知道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清清嗓子道:“雁容姐…”
  秦雁容白眼一翻,厉声打断道:“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过你这么个弟弟。”
  绫影尴尬的挠挠头,说:“额,是绫影失言…秦舵主,玄叔那可有什么消息?”
  “谷主吩咐有三,一是将你们带到天虹,二是护卫少谷主周全,三是…”秦雁容顿了顿,冷眼看向绫影。
  绫影小心翼翼的问道:“三是什么…”
  “教训你。”话音未落,秦雁容飞身而起,拽着绫影的后脖领子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拉起来,照着小腹就是一脚。只把这七尺男儿踹到后墙上,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