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_99
  绫影抬头看清晓羞红的脸,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卢清晓气结,他狠狠扯着绫影的面颊,怒道:“你还敢笑!你告诉我,你还瞒我多少事!”
  绫影连连求饶,他扭过头,轻轻咬着清晓的耳朵,道:“我满心满眼全是你,哪里还装得下其他的事情…”他略微支起身子,啄着清晓的双唇,眉眼间化不开的情,融化了清晓所有的言语。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仲夏新雨两三点,红蔷微动,绿泥芬芳,绫影心满意足的枕在清晓肩上,怀揣着一世的温柔,稳稳的进入了梦香。
  第61章 4 似水流年
  次日清晨,卢清晓一觉醒来,看身边的人还安稳的睡着,不想扰他,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地,穿戴整齐之后,小心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夏花让细雨柔丝滋润了一夜,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他来过布店这么多次,第一觉得这院中景致,分外迷人,干脆走到院中小凳前,一屁股坐上去,看着花红叶绿,闻着泥土芬芳,心里头可是舒畅。
  不会功夫,便见青鸳拿着花剪,从前院穿了过来。青鸳看到卢清晓,微微一拜,道:“早啊,卢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请移步中厅吧。”
  清晓看他手上一堆家伙什儿,问道:“你要剪花吗?”
  青鸳点点头,避着绿泥,走到花圃之中,悉心挑了几支开得娇艳的,一一裁下,轻轻放到手边的花篮中,然后向卢清晓道:“裁些鲜花妆点铺子,也是掌柜素来的习惯啦。”
  清晓看他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取了半篮子娇花,然后与他一起去中厅吃饭。
  两人进了中厅,就见不儿美美的坐在圆桌旁,等着朱鹮给大家分碗筷。卢清晓跟她们打过招呼,坐到了不儿身边,关切道:“听说墨黎谷主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不儿抿着嘴,低声道:“还好吧,修养了个把月,恢复了不少。好在他还听话,康复的挺快。”
  说话功夫,朱鹮将菜碟一一放好,又给他们各自打了笼饼茶汤。不儿啃了几口饼,往门外张望两眼,向卢清晓道:“哥哥他…还在睡吗?”
  “嗯…”清晓点点头,又说:“昨晚也没吃东西,一直睡到现在。我一会儿给他送些吃的去屋里吧。”
  不儿有些不太放心,但她思量片刻,觉得卢清晓应是能把绫影照顾好,况且眼下,她还有些推不掉的事儿要去做,于是道:“那便有劳公子帮我看着点他,我这几日有些琐事要处理,恐是顾不过来。你可要好生盯着他,让他踏实休息几日,等回了墨黎谷,还有不少麻烦事。”
  清晓点头应道:“放心吧,云翳交与我便是。”
  不儿感激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卢清晓想向不儿打探打探琴谱诸事,可他看不儿好似心事重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儿吃完饭,别过清晓,带着朱鹮快步离开。卢清晓则管青鸳要了个托盘,盛了些吃食,给绫影端去。
  卢清晓回到屋里,绫影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发着呆。清晓把托盘放下,走到床边把他拉了起来,盯着他吃早饭。绫影喝下热乎乎的茶汤,觉得整个人精神不少。吃饱喝足之后他笑眯眯的向清晓道:“日子都像今天这般便好了。”卢
  清晓抬手捏捏他的脸,道:“日子本就是这样,你脑袋里事情太多,才过的这么累。对了,刚才不儿姑娘行色匆匆的出去了,是有什么急事?”
  绫影答他道:“还记得落梅寨吗?寨子里的少寨主来了,她与不儿一见如故,难得再见,两人约着出去玩去了。”
  卢清晓知道这俩小姑娘交情不错,可是觉得看不儿那神色,不像是要出去玩的样子。小娘子的心思他当然猜不明白,便也不多费脑筋,只向面前的心上人道:“你这些天,做什么打算?”
  绫影搅着碗里的茶汤,喃喃道:“除了代玄叔料理谷中杂事…便是再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寻些琴谱的消息…”
  卢清晓支起脑袋,问他:“你们天天唠叨着琴谱琴谱的,又说墨黎谷和万钧庄都在找,究竟怎么一回事?”
  绫影这才发现,他一直没把这事儿跟卢清晓说清楚。他原先避而不谈自己的旧事,一是不知道归云山庄因何致祸,敌暗我明,敌强我弱,总怕又将清晓至于险境。二是绫影也实在拿不准,自己这苟延残喘的命,还能撑多久。眼下,他已大致明细,归云之祸只因留有藏宝古谱。那万钧庄虽在千里之外,也让他布满了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消多时,便会传到他手里。自己身上的旧伤,依丘掌门所言,尚有医救之道,经慕怀风几次为他行针导气之后,他也觉得身子好多了。这般看来,新旧诸事,均能捏出个脉络,不至离了掌控,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人。这人如长明的灯火,不落的红日,柔柔暖暖,拢着一世的微光,照亮自己。
  但是倘若真让绫影将全部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向卢清晓道个明白,他还是没有那个勇气。所以绫影还是觉得,等找到冥羲心经,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让自己好好整理一番,再向清晓慢慢的解释比较好。
  想明白这些之后,绫影慢慢道:“这事还得从头说。你在江湖中,应知道百年之前的琴剑奇才端木擎彻?”
  卢清晓点点头,说:“师父说过此人。说他琴剑双修,身故之后,好像还留了什么宝贝?”
  绫影道:“是虎魄利剑和冥羲心经,被称为圣人遗物。端木仙逝之前,将此二物藏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把藏匿的地点,写进了四本琴谱。分别是春谱幽兰操,夏谱芙蓉游,秋谱紫桐吟和冬谱松弦弄。幽兰操是我娘亲林氏家传之物,其余三本的来历我就不太清楚了。万钧庄主应是在什么契机之下,得知了此事,想要集齐谱子去寻圣人遗物。他求谱不得,烧了归云庄,掠走了幽兰操,后来又自天虹门得到了紫桐吟。前些日子鬼雁夜探万钧庄,还在他的密室之中找到一架古琴,琴上刻有诗句,说的便是得四谱者,可寻瑰宝。那古琴,据我猜测,是从明家村拿到的。明家村是岷山上的一个荒村,全村的人,都命丧于奔雷掌下…”
  卢清晓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琢磨了半天,才道:“就是说,那万钧庄主,就为了找传闻之中的圣人遗物,杀了这多无辜之人!?”
  绫影拉过卢清晓的手,握在掌中,愤然道:“人之恶念,狠过妖魔,毒过鬼怪…”
  卢清晓听完这话顿升一股恶寒,切齿道:“我平生最恨这种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之辈!就应替天行道,杀之而后快!”
  绫影见他满面怒容,眼中尽是鄙夷神情,不由锁紧了眉头,别过了目光。
  “那,那墨黎谷找着谱子做什么?”清晓又追问道。
  绫影顿了顿,答说:“因为相传冥羲心经里,载了不少歧黄之术。玄叔前些年大病了一场,损了不少修为,我们便想着找到圣人遗书,为他治伤…”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也越来越暗,眉间的忧愁,又飘了回来。
  卢清晓知道绫影和不儿待玄鹤如生父一般,忙站起身走到绫影身边,搂住他道:“好了好了,墨黎谷眼线众多,你们这般尽心,定是能找到的。那目前看来,我们有两本谱子,雷震有两本谱子,接下来怎么办?”
  绫影本有计划,可他听完清晓刚才所言,觉得这些事情还是不让他掺和比较好,于是道:“谷中弟子们还在收集消息,走一步看一步吧。”
  绫影抬头摸摸清晓的面颊,问道:“我要去书房整理些东西,你呢?”
  卢清晓退了两步,失落的看他道:“我…我又进不去,就在这等你好了…”
  绫影怔了怔,突然明白了,微笑道:“阿鸳早先说的吧?不必在意,随我去就是了。不过流竹轩里东西有些多,你可小心着点…”
  卢清晓眼看着绫影推开流竹轩的门,然后发现里面绫罗绸缎铺天盖地,木箱草篮满满当当,直直就戳在了门口,突然没了想进去的意愿。他撇撇嘴,随着绫影一道进屋,没走两步就踢到了一个木架。那架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刮倒旁边挂着布条的阁架,卢清晓赶忙伸手扶住,心里暗道:好险好险。接着再往里面走,他小心躲过倚墙的垂幔和拐角处猫着的盆栽,一不留神,又撞上了横生的百宝阁。隔板上各色线轴叽里咕噜的滚落一地,清晓随手抓了两个,抱在怀里,赶紧去追其他的。
  绫影看他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忙止住了他动作,让他待在原地站稳,自己去拾起了其他掉落的线轴,小心放了回去。
  卢清晓四下看看,觉得实在没了辙,干脆纵身一跃上了房梁,然后苦着脸对绫影道:“你这已经不是有些多了好吗…”
  绫影抬头看他片刻,笑道:“你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去忙些我的事情,你自己玩吧。”说完他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极快的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藏到了桌下的暗格里,然后才侧身取出一摞厚厚的书册,凝神研究起来。
  清晓无奈的坐在房梁上,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这流竹轩还真是个偌大的开间,要不是让绫影给塞成这个样子,纳个几十人不成问题。卢清晓沿着房梁攀爬几步,到了绫影头顶上,思量许久,还是没忍住,去看绫影手中满布小字的书卷。他盯了一会儿,发现卷上写的是蜀地各路各州的风土人情,很快就没了兴趣。清晓四下张望看看,见书桌旁边的花门之后,隐着一小榻,觉得去那里待会,总比坐在房梁上要强,便顺着横梁蹿了几步,轻轻一跳,落到了花门前。
  那门后的小榻两侧,还立着两个一人高的书柜,柜子前面,各放了不少木箱。清晓真是想不明白,绫影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想自己在南山住了二十年,不过长衫两件,青锋一柄而已。他见左手边的箱子虚掩着箱盖,便抬手打了开来。那箱子里放了各式各样的木石摆设,仔细探去,还有些精雕细琢的小木盒。清晓又打开旁边的箱子,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惹得他打了两个喷嚏。箱子里层层摞着或方或圆,或高或矮各色小盒。盒盖上均贴了纸条,大致标明了茶品名讳产地,色香特点。
  “云翳,”卢清晓好奇道:“你这堆箱子里,放的都是什么啊?”
  绫影专心阅着手中书卷无暇顾他,随口答道:“多半都是客人们送来的礼,你若喜欢便拿去。”
  卢清晓撇撇嘴,心说我要这些做什么,他盖上前两个箱子,看到后面还有一个黑色木箱,他将盖子掀开,发现箱盖内侧,刻了一朵梨花。这箱子里的东西,看着可有些年头了,而且千奇百怪的。清晓挑挑捡捡,竟然捏出一只开了线的布老虎。
  那小老虎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好似在抱怨被主人遗弃了多年。他掸去老虎头上的灰,将那小家伙放回去,又拎起一个小布袋。他把布袋打开,倒出一只陀螺。卢清晓突然起了童心,走到小榻前的空地上盘腿一坐,然后赶着陀螺玩了起来。陀螺知道自己一停下就会跌倒,于是不遗余力的转着。转着转着,清晓一个不小心,让它钻进了小榻下面。
  “哎呀。”卢清晓挠挠头,轻叹一声,赶紧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去小榻下面摸索。他东摸西摸的,把陀螺够出来,然后发现小榻下面的地板,好似有些奇怪。他直起身子,见自己摸了一手灰,连忙在袍子上擦了擦。他把陀螺装进小袋收好,回到木箱旁,伸长了脖子观察一番,忽然嘿嘿一笑,自一堆泥货摩罗下面,拾起一支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