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有大疾_30
  沈母骤然抬头,食指发抖地指着地上跪着的腰杆笔直之人,“你、你这个不肖子!”
  沈钧跪上前一步有力地握住她的手,紧抿的嘴唇愈加显得刚毅不羁,满是疼惜地看着妇人,修长的大手抚去她眼角的新泪,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娘这辈子过得苦啊!别人不知道,你的儿子还能不知道?娘说说娘什么时候笑过?什么时候高兴过?不知道的以为娘生来就是一张苦脸,儿子知道那是因为娘心里比黄连还苦哇!”说罢,沈钧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捂住整张脸,直到沈母咬着嘴唇把他的手拿下来,才震惊地看到自己这个从来不流泪的儿子眼圈居然泛红了。
  沈母似是被儿子说中了心事,眼泪只如雨点般滑落,强忍住心中汹涌的悲愤,扑到儿子宽阔结实的胸膛,时断时续的幽泣从嘴里吐出来。
  沈钧抱住伤心哭泣的妇人,幽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沉着嗓子道:“娘难道还想让别人受跟娘一样的苦么?娘对爹恨之入骨,难道想她们也对您的儿子恨之入骨?”
  沈母闻言身子一顿,哭泣声终止,双手愤怒地推开他,瘫倒在一旁的软榻上,好一会儿,幽幽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跪下的人,一脸扭曲道:“沈茂,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儿子吗?你还我儿子!你这个杀千刀的浑蛋,你还我好好的儿子来!他可以什么都像你,就是不能学你喜欢男人!你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吗?我永远也不会让你跟那下贱胚子葬在一起,我便是死也要跟你同穴!”
  说着凶狠地看向沈钧,似乎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他心爱的儿子,而是那个她所爱极恨极的沈茂,她盯着他恶狠狠道:“别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只要我还在世一日,你就绝对不会跟男人鬼混。”
  沈钧不动声色从地上站起,脸上闪现一丝苦笑,“孩儿自然不会忘记。”
  “哼,你自小跟着他长大,你该跟他一样也巴不得我死吧?我死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钧脸一沉,“娘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巴望娘死?我每次去庙里烧香拜佛可都在求神仙保佑娘长命百岁,娘这样想我,我就算知道娘只是气糊涂了才说出这样的话,可却真的是心寒。”
  沈母微怔,含着泪花看着儿子,一只手急急抓住他的衣袖,“钧儿,你不要见娘的气,你说的没错,娘就是气糊涂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会生娘的气?”沈钧叹道,“那些丫头们我会使些银子把她们打发走,让她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件事娘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的。”说着话音一转,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妇人,“娘说过绝对不会逼我娶妻的,我会遵守诺言在没有征得娘同意之前决不跟男人在一起,希望娘也把答应过孩儿的事放心上。”
  沈母闭上了眼,“你是从我肚子里下来的,我能不了解你?你把你的那点见不得光的癖好弄得天下人皆知,你这是存心跟娘斗到底啊!”
  沈钧垂下眼,看不清情绪,“我哪里是娘的对手?外面那些流言我也听过一些,我也跟娘一样苦恼得很,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就是喜欢说我的坏话,我也无可奈何呀。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孩儿不放在心上娘也别当回事就是。”
  沈母皱眉看着他,实在没想到亲儿子会当着自己的面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不由得冷笑出声,“究竟是别人要这么说,还是你故意让别人误会,我也懒得管了,你大了,翅膀硬了,武功天下第一了,便可以不把娘放眼里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娘都知道,娘心里亮堂着呢!娘只求你一件事,像你像父亲一样给沈家留个后,只要我的孙儿出生了,你就是筑一个金屋把你那些喜欢的男人都藏在里面,娘也只当是个睁眼瞎,决不会再干涉你什么。”
  沈钧双眼幽黑地望着她,脸色肃然,“娘是一定要让我步爹的后尘吗?娘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沈母愣了愣,望着他毅然离去的背景,心如刀割,强势的脸坍塌下来,只觉一阵深深地无力,“娘就只有这一点要求,你该知道,我已经让步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呢,她不相信制不住他,总会有办法的。
  ☆、第28章 死缠烂打(三)
  江南的早春温柔缱绻,淅淅沥沥的雨点织成了一张灰白稠密的细网,垂柳新发的嫩芽湿漉漉地耷拉着,东西向街道两旁,错落有致的房屋延伸到视线尽头,与远处青山融为一体。春雨似有似无,细小的水珠一层层铺下来,地面慢慢变得潮湿。
  纪拂尘头戴斗笠立在一面城墙之下,抖了抖衣袖上面沾满的水珠,又将墙上贴着的褪色红纸告示从头到尾看一遍,转身拉住一个急行的老者,指了指发白的告示道:“老人家请留步,向您打听个事,我看这告示上说沈府长期招人,只是这告示已经贴出很久了,不知现在的沈府可还招人不招?”
  老人停下脚步:“小兄弟你是刚到这儿吧?”
  纪拂尘点头:“老人家好眼力,我确实初到贵地。”
  老人笑道:“要是说到沈府的事,整个江南地区可没几个人不知道哩。”
  纪拂尘诧异道:“这沈府难道经常招人?”
  “小兄弟莫不是想要去沈家?咱俩碰着了也算缘分,别说我老头子没警告你,我劝你呀还是不要去那儿的好!”老人拉着他到一棵常青树下,上下打量他一眼,摇头叹道,“唉,你们这些年青人啊就是不肯本本分分干活,净想着往人家沈府蹭,天上可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啊!”
  纪拂尘皱眉道:“我看告示上说沈府愿出千金招天下英豪教沈家公子武艺。既是去授人以武,又岂能算偷懒?难不成沈家招人的消息都是假的不成?”
  “当然不是假的,”老人笑着摇头,“这沈家招人至少都招了十年,告示每年都会更换新的贴上去,内容大抵没有什么变化。你道他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那身手极好的江湖高手,像你这样拿拐杖的小伙还是别去尝试了,去了只怕是白白丢性命的份。”
  纪拂尘低头沉思半晌,又朝老人道:“沈家招人都招了十年?我看告示上开出的条件可诱人得很,莫非都是些口头白话?不然怎么十年了还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
  老人大笑道:“你是没见那是的盛况,十年前去沈府应招的人可是挤破门槛哩,很多闻讯而来的高手最后确实也住进了沈府,可那不过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呀,江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做得了那小子的师傅咯。”
  “这是为何?”纪拂尘疑惑道。
  “沈家小子仗着家里银子多得使不完,在招师父这事上可大方得很,一掷千金是经常有的事儿。嘿你还别说,他这招可真行,告示贴出去没多久,那些本领硬的人就都奔沈家来了。想想也是,条件在那摆着,世人又有几个不动心的!”
  纪拂尘道:“照这么说招进去的人肯定不少了?可是师父招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那些前去应招的人必是被沈家开出的丰厚报酬所吸引,既然都是些重利之人,料想图的也不过是个利字而已,又怎么会多用心地教沈家公子本事?”
  “这就是那沈家小子的厉害之处了!”老人说罢望了望天,“你就不要惦记那沈府了,赶紧回家吧,实在不行去捕捕鱼砍砍柴也是不错的。”
  纪拂尘心里更加好奇,正要继续打听,老人却挥挥手离去,扔下一句忠告道:“听我的话,别去那凑热闹了,也省得命都丢那儿还不知道呢!”
  纪拂尘道了声谢回头,脚步有些迟疑了,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自嘲地笑笑,正要往回走却又突然顿住,再次走回城墙之下,望着那张被风吹起一角的告示,双眼愈加显得幽深,静静地盯了它好一会,再回神,心里已有了主意。
  纪拂尘又拦住一个行人,重新把沈府的情况询问一遍,待确定与老者所言相同,这才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大步往沈府方向去。
  沈府是大户,光他一家就占据了最繁华地段的半条街。
  纪拂尘在一张矗立着两座威严石狮的大门旁停下,朝立在门口的家奴道:“这里可是沈家?”
  “你是什么人?来沈家有何事?”家奴扫一眼这个穿着寒酸的瘸子道。
  “我见城门告示说沈家招武师,故前来应招!”纪拂尘不冷不淡道。
  “哟,这都半年没人上门了,今天终于来了个瘸子。” 家奴白他一眼,朝旁边另一个家奴努努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故意放大声音道,“招!都说是武师了,沈家怎么可能不招?跟我来吧!”
  纪拂尘跟着他往东走,正好奇那人会带他去哪里,却见他已经在一间偏门旁停下。纪拂尘跟着驻足,看了眼偏门,这才明白那仆人为何带他来这,就自己这幅穷酸样,还远不够格走沈府的大门。
  家奴上前朝门上轻扣两下道:“快开门,是我!”
  门打开了,一个年纪略小的清秀小厮走出来。
  家奴走上前,指了指纪拂尘道:“这位是来应招武师的,你带他进去找赵老三。”
  小厮点头,侧身让纪拂尘进来,又把门关好,带他到一块开阔的场地,叫他先在这等着。
  没多久,一个虬须大汉走过来,正是家奴口中的赵老三。赵老三面色潮红,步子颇有些醉意,似乎刚喝过酒。待看到武场上只有一个拿着拐杖的青年公子时,眉头大皱,阔步过来,语气不太爽道:“你是来应招武师的?”
  纪拂尘面色无常点头,“正是!”
  赵老三随意瞥了眼他的断腿,眼里有些倨傲,嘴上却也毫不含糊道:“你可沈府的应招规则?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真等到动手了,不留下一只胳膊可就不能出这沈府了!”
  “我既然敢来一试,自然明白规则。”纪拂尘迎上他的目光道,“早听说应招沈家武师的人必须先打败沈府上的三个人,打败了那三人最后还得过沈家公子那一关。只要过了沈家公子那关,才可成为沈家座上之宾,届时无论想在沈家住多久都行,如若想离开也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