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妈他们走了吗？”韩惘按住心头的一丝悸动, 问道。
  “我帮你看看。”师簌簌起身, 打开门往走廊外看了看, 然后回到床边：“走了。”
  师簌簌留意到, 韩惘很少在和父母见面时直接称呼，每次总在分别时或离开后才把“爸妈”这样的称呼挂在嘴边。
  韩惘放低了声音道：“我离家出走之前, 其实心里一直在怀疑，是不是我错了, 他们才是对的。从小到大, 我总不能顺着他们的心意。”
  韩惘摇摇头, 看似十分失落。
  而实际上，她的失落只有两三分, 她却做出这十分的样子来, 想试探师簌簌的反应。
  果然，师簌簌继续安慰她道：“你没错。”相当肯定的语气，“从小就按着自己最顺心的方式生活, 坚持自己的喜好，长大后离开家, 也是为了减少对双方彼此的伤害, 而不是为了从他们生命中离去。你是独立的个体, 不需要按着他们的想法生活。如果你不反抗，会过得更加痛苦纠结。所以，你没错。”
  你没错。
  韩惘本只想得到师簌簌的安慰，没想到得到了她这样高度的认同。
  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地告诉她：你是对的。如果你不反抗，你会更痛苦。
  以前韩惘听到的声音, 总是说“婉婉，你有这么好的家庭条件，都是爸妈辛苦赚钱养你的，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弟弟，听话一点呢？”和 “我看她就是不想听我话！逆孙！”
  或是“姐，你干嘛非要那么想？……行行行，你没错，我不会跟爸妈爷爷说的。你在他们面前可别这么提哇。”
  还有“你看那家小孩，整天和男生混在一起，没个女孩子样，少和她在一起玩。”
  学校里，“她真不合群。”“出去玩别叫她了。有次我就不小心碰倒她琵琶被她怼，切，真想练自己在家练啊干嘛带回学校。”“前天她打电话，我又听到她和家人吵架了。”
  但师簌簌对她说：反抗吧。你没错。
  “谢谢。”韩惘说。
  师簌簌笑着答：“嗯。”
  “你说你是同性恋？”韩惘让人猝不及防地把话题拐了个大弯。
  “嗯？是。”师簌簌挑眉，镇定应答。
  “那么巧，我也是。”韩惘坐直了腰，向师簌簌的方向凑近了些。
  “我知道，怎么了？”师簌簌不动。
  “那么你现在是单身么？”
  “是的。”师簌簌上辈子光和琵琶谈恋爱去了，拒绝了不少男性追求者，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于是一直单身。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独身主义者。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韩惘的话题依旧转折得很狂野，一句接着一句追问。
  师簌簌看到了帅气少女眼中炽烈的光彩，用半是欣慰半是享受的心态纵容着她的追问。
  “哟……你知道我对你好？”师簌簌假意不在乎，“那当然。我师簌簌对哪个朋友不好？”
  韩惘志在必得，逻辑清晰地条条道来：“对普通朋友，你会第一次见面就在被拒绝的情况下对对方关怀备至？会不介意自己的临时演出被直播出去？会在私底下找老师套她的有关信息？会在她离家三年这么尴尬的情况下陪她回家？”
  韩惘喘了口气，在师簌簌淡定的微笑下继续道：“会在她遇险的时候以身涉险去救人，而不是等上十分钟后安全地随警方前往？”
  还有杀手锏：“会……除了朋友关系，搭档关系，还想要别的关系？”
  “师簌簌，你告诉我。这些，够不够特别？还算不算你的普通朋友？”
  “扑哧。”师簌簌被她一长串说得笑出了声，“嘛，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特别的呢。”
  “为什么？”韩惘的目光锁着师簌簌的神情，执着地要问出一个答案。
  “因为你本身就很特别。”师簌簌似是而非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呢？”她反问韩惘。
  因为我喜欢你。
  韩惘在心里脱口而出。
  从哪一刻起，记不清楚了。或许是刚刚她说“你没错”的时候，又或许是演出痛经那天，醒来见到的是她，在夜晚街道上霓虹的光彩里也是她。
  在舞台灯光中，在午后窗帘边弹奏《十面埋伏》、《霸王卸甲》的还是她。
  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那些一点点的欣赏积攒起来，随着师簌簌一句“我也是一个同性恋者”，决堤而下，一泻千里。冲垮了韩惘在身侧高高筑起的堤坝。
  “因为我……”
  韩惘止住了话头。
  师簌簌这狡猾的女人！
  明明是自己想要逼问出她的想法，结果现在反倒被她问得差点全盘托出。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韩惘在心里又说了好几遍。
  话语在嘴边打了几个转，最终变成：“因为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帮我平安出柜。”
  我忍。医院里不是好的告白时机。
  而且，韩惘还不信了，她想让师簌簌先说出这句话。
  “哈哈哈哈哈，不用谢~”
  师簌簌被告白得多了，哪里看不清告白者眼中的情意。韩惘和她有缘、有默契，又热爱琵琶，有共同语言，她也很欣赏韩惘。女孩若向她告白，她会欣悦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