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张媛吃着包子,不由自主驻足原地, 等看完宣传片, 才听庞贝提醒:“走吧,不早了。”
  张媛快步跟上,和庞贝讨论:“诶,我觉得喻总好有气质啊,不是说他白手起家吗,怎么感觉有种大户人家贵公子的气质。”
  庞贝抿了抿嘴角。
  当初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她也觉得清贫且贵,眼睛澄澈清冽如水,让人产生搅乱的破坏欲。
  喻幸也的确担当得起“贵气”二字。
  他虽然长在大山里, 父母都是山里的农民,但他的奶奶郑清秋不是。
  郑清秋年轻的时候是江南水乡书香门第的独生小姐,不光容貌出色,自幼有专人教学,既读四书五经,又学外语,家中往来无白丁,据说她童年交往的伙伴,才真正堪当“名媛”二字。
  庞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在木屋前哼唱俄罗斯的民谣。
  郑清秋的一生本该平顺优渥,但家逢巨变,她辗转反侧去了玉川的穷乡僻壤里,几经波折嫁给了喻木。
  喻木喜欢极了南方城里来的大小姐郑清秋,很疼她。
  无奈喻木走得早,郑清秋在婆婆手里吃了不少苦,喻幸的父亲也被婆婆养歪。喻父年纪轻轻得了重病,喻幸的妈妈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喻父就喝药自杀。
  听说,就死在喻幸面前。
  喻幸由奶奶一手带大,没有其余人插手影响,郑清秋按照郑家家风教养,喻幸继承了奶奶的风姿,又学到了奶奶腹中诗书,小时候就区别于别的孩子。
  穷山恶水于喻幸而言,是青山秀水,养成他健康的肌理,磨练出他内敛坚韧的心性。
  长大后,更是不堕郑奶奶的风采,卓尔不群。
  他配得上像高悬的宣传片一样,高高在上的地位。
  张媛还在絮絮叨叨,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片场。
  庞贝今天要穿戏服和李治国在戏台上演一场对手戏,早早进了女用化妆间。
  戏曲的妆容厚重,化妆和做造型的时间都很长,庞贝是最久的一个,做到最后几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化妆师替她贴发片的功夫,接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只言片语,应该是私事。化妆师有些抱歉地看着庞贝,庞贝微笑:“没关系,你出去接吧。”
  化妆师走后,化妆间里就静了很多。
  庞贝蓦然想起昨晚喻幸的那句话,“你是不是   ……也还在想我。”
  他说“也”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知不知道“也”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措辞错误。
  庞贝实在无法将这句话,将喻幸以前的态度联想起来。
  他不像是会想她的样子。
  虽然最近是有些神经兮兮,不太正常的样子。
  算了,什么态度都无关紧要。
  那时候都没有挽留,现在又何来回心转意一说?
  庞贝坐得脖子都僵了,活动肩颈后,拿出手机玩。
  手机也没有什么可玩的。
  正好微信来了条提示消息,庞贝点开一看,是昭文公司公众号推来的东西,随便扫了两眼,她就退出来了,聊天界面上,排在第一的是喻幸。
  他的头像换了,以前是“倍幸”两个字,现在是一张带建筑的风景照实拍图,看风格有点像意大利那边的建筑物。
  也不是说喻幸用风景照不行,庞贝就是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主动展示任何和自己私人事情挂钩内容的人,风景图应该是他自己拍的,因为拍得很随意。
  技术不能说差,也只能说很一般般,比以前给她拍照的时候好不到哪里去。
  庞贝的头像跟他不同,是以前拍的家里的一株她爸养的植物。
  庞贝不只是头像跟喻幸不同。
  他们两个的成长背景也很不同。
  庞中林三四十年前起家,在风口上飞跃,财富来的飞快,其实庞家家族底蕴却比不上郑清秋能给后代的影响。喻幸来自内心深处的稳重低调,谦和温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凝练成形,而恰恰是跨越时间的厚重感,让人发自内心地敬仰崇拜。
  从前庞贝身边都是严瑞丰这样的富二代,眼界虽然广博,精明老道,但风流有余,独独缺了一点厚重。
  人类本能慕强趋美,少女对喻幸这样的男人一见钟情,理所应当。
  只是那点不光明磊落的私心,让她常常有种抓不住他的感觉,以前给他的所有情绪,好的坏的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反应没有。
  一个男人让女人如此无力,可能就是她从来都没抓住过他吧。
  所以时隔三年,他还有自信问她是不是想他。
  庞贝指尖落在对话框上,终于还是点进去,拉黑了。
  她能给的,也能收回。
  化妆师打完电话进来,继续给庞贝做造型。
  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化妆师,各自收拾东西。
  化妆师之间都很熟稔,当着庞贝的面就聊起来了,说阮蓓一会儿要过来卸妆。
  “我记得她下午还有戏份,怎么现在就卸妆了?”
  “下午请假了,有事要走。”
  “哇,我看她下午三场戏,杨导让她请啊?”
  “肯定不让,阮蓓助理过来说让我们准备着,估计先斩后奏呗。”
  “杨导得发脾气吧?”
  “应该不会吧……毕竟是阮蓓诶。”
  当事人阮蓓正在片场和副导演聊天。
  两人有过之前同和喻幸打牌的经历,仿佛有了特殊交情,说起话来,态度比一般人亲近。
  阮蓓扫一眼不远处李治国的茶杯   ,问副导演:“他那什么狮口银芽,非得要苏市礼泉的水才能泡?我接自来水给他不行吗?”
  副导演有点无语:“自来水和泉水口感怎么能一样,泉水清甜。”
  阮蓓翻白眼:“要甜味加糖不就行了。”
  副导演:“……那是糖水,泉水是清甜,清甜。像李老师他们就好这口,舌头都是好茶好水里千百遍滚出来的,你别想着糊弄。”
  阮蓓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一个在苏市有渠道的朋友,央求道:“拜托啦,你亲自帮我送过来嘛,来了请你吃饭。”
  那头不肯:“啧,你没诚意。”
  阮蓓跟他商量说:“我让助理去拿嘛,我真的走不开,导演不让请假。”
  对方提高了音量:“礼泉水在山上,我去帮你搬运本来就很不容易,让你亲自来一趟苏市都不肯,没诚意。这样,你别来了,我也不去了。”
  请半天假而已,哪里比得上拿玉川的宣传片女主角重要。
  阮蓓急了:“行了行了,下午就来。”
  “这就对了,晚上等你。”
  副导演等阮蓓打完电话,朝杨睿那边看一眼,提醒阮蓓:“杨导很较真儿的,你这样怕是要惹他生气。”
  阮蓓拉着他袖子笑一下:“那这里只能麻烦你了,等事成了,我帮你介绍片子。”
  副导演有些为难:“不是片子不片子的事,杨导这里真不好说话。”
  阮蓓皱眉:“你就说我不舒服,去医院了,他还能逼着我从医院赶过来拍戏?”
  副导演改劝道:“要不你再去跟李老师说说好话。”
  阮蓓直接黑脸说:“我碰一上午钉子了,你又不是没看见,不拿出点诚意他怎么可能松口?”
  中午吃饭的功夫,阮蓓卸妆后,直接溜了。
  杨睿知道之后大发雷霆,副导演在旁边安抚,还说阮蓓生病去医院,杨睿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紧接着拍的就是庞贝和李治国在戏台上的一场戏,就一幕,但是个长镜头,花费了些时间。
  庞贝镜头表现力很好,而且原音唱的那句戏词也非常棒,杨睿心情顿时好转,他认出骨相极佳的这张脸,心里发痒。
  一幕戏结束,杨睿倒是没说什么,但李治国从他翘起的嘴角,读出了“满意”两个字。
  庞贝和李治国下戏后,在化妆间里聊天。
  都是油墨重彩的脸,卸起妆十分不易。
  李治国顶着大花脸问庞贝:“玉川的宣传片儿,你怎么没接到手?”
  要是喻幸定了人,彭东易不会再打电话让他帮着掌眼。
  庞贝眨着眼,假的长睫毛将她丹凤眼衬得更加狭长妩媚,她扭头冲李治国笑一下,说:“我不适合呀。”
  李治国捋了捋取掉头冠的杂乱头发,可他觉着很合适,小喻这眼光可不行!
  他又一想,倍幸宣传片出场的都是一线女星,估摸着集团有集团的考量。
  得,就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妙人儿。
  李治国脑子里开始搜寻合适的人选,年纪大了,一下子想不起   来几个人,倒是阮蓓的脸苍蝇一样在他眼前晃悠,嗡嗡嗡还带响儿。
  他并不是觉得阮蓓合适,而是不由自主就想到阮蓓一上午阿谀奉承的样子。
  阮蓓这后辈肯定不行的,美艳却庸俗,玉川多秀丽的地方,还是得艳而不俗的姑娘来。
  李治国侧头看见庞贝,心里默默叹气。
  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庞贝合适啊。
  第二天,阮蓓从苏市回来了,带着一大壶礼泉的水,热情地奉到李治国跟前,说她奔波了半天一夜,多么多么辛苦才拿到手。
  李治国没说话,伸手指了指阮蓓身后。
  阮蓓回头一看,杨睿就站在她身后。
  阮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