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奴婢去前殿看看。”绿腰看了眼天色,皱了皱眉。
  “不急,我今日还想回家一趟。”路杳杳阻了她的动作,懒洋洋地剥了颗荔枝,“我本来以为我嫁入东宫是爹爹替我做的选择,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绿腰叹气“相爷不会拿这种事骗您的。”
  “谁知道呢?”路杳杳嘴角露出一点笑来,眼底眸色却又格外冷静,“他骗我的事可多了。”
  她腮帮子里塞着荔枝,一侧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一样,琉璃色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爹宠我是真,利用我也是真,而且我仔细想了想,嫁入东宫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长安城中能与路家结亲的高门世家,十有**都是和我爹有仇的,剩下的,我爹又看不上眼,算来算去算到太子头上也不奇怪。”
  一直在身侧的卫风抬眸看向她。
  眸色平静深邃,倒影着路杳杳的模样,明亮的瞳光能把人完全容纳其中。
  “我大肆宣扬喜欢陇右道的事情。”她把嘴里的荔枝壳,用舌头从左边推到右边,斜眼笑扫了眼绿腰,“你觉得我爹不知道。”
  绿腰不说话。
  长安街头两个流氓打架的事都瞒不过相爷的耳朵。
  “推波助澜嘛,要不就是早已决定好,要不就是不小心翻车了。”她眯了眯眼,含含糊糊地嘲笑着,“你看,他又在替我做决定。”
  “可相爷总不会害您的。”绿腰细声解释着。
  路杳杳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卫风身上,盯着那双沉默的眼,浅笑着“他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和大哥说的。”
  卫风半敛着眉,没说话。
  “罢了,木已成舟,我得想以后怎么办。”她皱了皱鼻子,“准备点礼物,诗会结束我就去找爹爹。”
  三人说话间,门口有宫娥说旭阳在门口。
  紧接着红玉掀帘而来,斜了卫风一眼,红着脸低下头“旭日侍卫说可以出发了。”
  “走吧。”路杳杳扫了眼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温归远是微服出宫,马车也不再是驷马并驾的马车,而是一辆稍显繁华的马车。
  路杳杳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殿下已经坐在车内,月白色苏绣月华锦衫衬得面色如玉,腰间金玉腰带勾勒出一截精瘦腰肢,即使在狭小的车内也如青竹般挺立。
  他抬头对着路杳杳微微一笑,顿时唇色绯然,如沐春风,若轻羽落在唇角。
  当真是美色误人。
  路杳杳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出门前被政事耽误了。”他细声解释着。
  “自然是政事要紧。”路杳杳安慰着,突然长叹一口气,眉心细细蹙起,“妾身今日打算回家一趟。”
  “回相府?”他神情略带疑惑,皱眉,“可是宫中呆着不舒服。”
  “是我母亲忌日要到了,如今家中只剩下爹爹,怕他政务繁忙又要操心此事,累坏身子。”路杳杳眼皮极薄,情绪微微波动,眼尾就会泛起一片娇艳的红意。
  温归远露出歉意,递上一方帕子“如果需要孤做什么,尽管差人来即可。”
  路杳杳擦眼泪的手一顿,眼尾微微下垂,半阖着眼“多谢殿下。”
  今年的荷花宴就开在尧王所建的菡萏院中。
  这是每三年一次的秋闱前必备的一次宴会,每次都有书生在此扬名。
  路相路寻义当年便是在这里舌战群儒,一战成名,最后在当年大考中一举高中状元,可谓是风光无限。
  路杳杳到的时候,院中已经挤满了各色才子才女,还有不少闺阁中的女子站在阁楼中跃跃欲试。
  没错,这还是有名的榜下捉婿的前戏——看对眼。
  “杳杳之前来过吗?”温归远低头问道。
  路杳杳眼睛发亮,连连摇头。
  “我爹不许。”她委婉说着。
  “这里有正人君子,自然也有沽名钓誉之人,杳杳素来心善,相爷想必是多加顾虑。”温归远安慰着。
  路杳杳温婉地笑了下,心中却是讪笑。
  她爹是生怕她把好好的荷花宴给掀了。
  她眼角一瞟,果不其然在阁楼上看到几个熟面孔,心中一笑,悄悄贴近太子,娇俏说道“好晒啊。”
  温归远被抱着手臂,不由一僵,少女特有的清香不经意涌入鼻尖。
  “旭阳打伞。”他低声说道,声音略略沙哑。
  路杳杳靠近他,小声地撒着娇“都说拗得青荷作伞持,我不要竹伞。”
  她声音格外柔媚,压着嗓子低哑地撒着娇,便似一根羽毛在人心尖不经意的划过,五脏六腑都不由颤动。
  “去摘个荷叶来。”他的视线从她含笑的眉眼中一闪而过,沉声吩咐着。
  旭阳心中一惊,但面不改色,只见他足尖一点,就在湖面上寻了朵颜色最为鲜嫩,叶子舒张的荷叶,身姿轻盈,动作潇洒,惊若翩鸿。
  等他回了陆地,连衣摆都不曾沾湿。
  这番动静不免惹来周围一些人的注意。
  “杳杳!”百无聊赖站在阁楼上的胡善仪趴出半个身子,激动地摇着手。
  路杳杳接过荷叶,眉眼弯弯,闻言,顺势抬头向上看去。
  目光盈盈盛水,眉眼熠熠,琉璃绝色。
  果不其然,一旁传来不少吸气声。
  “杳杳!”
  胡善仪一袭红衣,直接一手按着栏杆从二楼单膝跳了下来,花团锦簇的大红色衣裙在空中划开一道艳丽的红线,惊鸿一现,热烈似火。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
  她落在路杳杳面前这才发现站在她身旁的男子,眼珠子一转,想了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太子殿下。”她惊讶地喊着。
  太子!
  人群中骚动声响起,这个消息顺着风传遍菡萏院,不少人朝着这个方向赶了过来,便是阁楼上也有不少人探出出去张望。
  “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好生恩爱啊。”有人看着两人交缠的手,羡慕地说着。
  “听说回门那日呆到暮鼓响起才走呢。”
  “汝阳公主送的四个丫鬟可都没送进东宫。”
  “呲,还不是善妒。”
  “嫁为人妇了还打扮得如此妖艳。”
  “殿下长得真好看。”
  “他笑了!”
  “太温柔了吧。”
  阁楼上,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络绎不绝,这里的许多娘子都不曾如此近得看过太子。
  人人都道新太子好看,看了才知,好看不过是惊艳后的脱口而出的第一印象。
  而早已见过太子的长安城各大世家的高门贵女,此刻都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太子殿下低头对着路杳杳温柔笑着。
  眉梢眼尾俱是温柔,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白月如死死捏着扇子,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她前几日才偷听到祖母说过,幽惠大长公主原本属意的是她。
  一定又是路杳杳暗中捣鬼。
  “哼,不过是狼狈为奸。”
  就在下面一片祥和热闹的时候,突然传出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
  路杳杳和温归远同时扭头看向出声的地方。
  脸上笑容越发温柔可亲。
  第16章
  说话的书生长了一张黑方脸,见众人把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面色不由涨成紫红色,背在身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不知这位兄台何出此言。”
  温归远安抚地看着他,笑脸盈盈,一点也没有不悦之色,神态极为自然大方。
  原本怕太子震怒的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子乃道义正统,谁不想在太子面前刷波好感,若是今年不幸落榜,能入东宫也是极好的选择。
  “是啊,慕言兄可要把话仔细说清楚。”有人嗤笑着,幸灾乐祸地看着面前之人。
  名叫慕言的人气得嘴角都哆嗦了,刻板严肃的脸死死僵硬着。
  “自然要说清楚。”他上前一步,嗓门极大,“月前白家一事,白平阳罪有应得,为何白申牧也要无辜牵连。”
  “他素来仁心,德才兼备,深知有可为有可不为,为何也要落得如此下场,多年付出毁于一旦,你们竟然让他三代不可参与科举,其心可诛。”
  “分明是路相挟私报复,党同伐异,牵连无辜。”
  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一张脸憋得通红,眼底皆是愤怒之色。
  “殿下不循正道,娶奸相之女,有违正统,民心所违。”
  路杳杳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微微凝固,终于把目光移到他激动的脸颊上。
  原本还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惊惧之色,便连楼上的娘子们也都收敛笑容,脸色凝重。
  “想必慕言兄有所误会。”有人讪讪地开口劝着,想把人拉下去。
  “哪里是误会,此前路相为了把自己人安插进巡城军,把巡城军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