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记 第12节
  其实自打苏好意进门,就有好多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苏好意年纪虽轻,可认识她的人却不少,在座的这些人有不少去过楚腰馆,都是见过她的。
  苏好意也不回避,谁看她,她便和善地看过去,报以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让我瞧瞧这位妙人儿是谁呀!”一道粗嘎的嗓音在苏好意身后响起,随后一张大手就要拍上她单薄的肩头。
  谁想苏好意滴溜溜一转身,堪堪避过这人的手,让那人拍了个空。
  那人不免有些不悦,刚要发作就对上苏好意满面春风的一张笑脸。
  “我当是谁?原来是四当家的。”苏好意认出这人是船帮的四当家,这人倒也算是个好汉,可惜坏在了色字上头。
  第19章 公子皎皎明如月
  船帮的四当家也早就听说海清秋认苏好意为义弟的事了,但具体怎么个经过却不知道。
  单是听说二人因为玉桂在贯天楼打赌,且虽不知赌的是什么,最后却是苏好意把人带走了。
  他以为像苏好意那样的出身,又是这么个长相,必是用色相和狐媚手段让海清秋着了迷。
  因此今日见苏好意出现在酒席上便忍不住上前撩拨。
  苏好意逢场作戏惯了,虽然一眼就看出他的目的,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与他闹得太难堪,何况关系着海清秋的脸面。
  连忙抱拳鞠躬,问了声“四当家好”。
  四当家哈哈一笑,又要去拉她的手,嘴里说道:“咱们现在可是一家兄弟了,你同哥哥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一会儿就挨着哥哥坐,咱们亲亲热热的吃几杯酒。等散了也别回去了,去我那儿玩儿两天。”
  苏好意脸上依旧笑着,看不出有任何尴尬,却不着痕迹地再次躲过四当家的手,说道:“多承您的抬爱,我娘可从来不许我在外头过夜,否则就要挨板子的。”
  “那也得分谁不是?”四当家涎着脸不肯放过眼前的天鹅肉:“依我说你娘也不是很老,到底是总花魁,风韵犹存,这些年不接客了想必也寂寞得很,我一肩挑了你们母子俩也使得。”
  他的话满含恶意又粗鄙不堪,且话里话外带着姹儿姨,令苏好意十分反感,但在场的人却听得不亦乐乎,海清秋不在场,童三爷在外头迎接客人,所以根本没人帮苏好意解围,反倒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种情形下,苏好意越是退让,对方就越得寸进尺,甚至极有可能纠缠不休。
  “四当家敢情是要做我爹,”苏好意嘴角斜挑,透着几分邪气:“我可是从小只知有娘不知有爹,人都说我爹是个王八,莫非你要做王八不成?”
  “嚯!你个小龟奴,老子给你脸了?!”四当家的没想到苏好意会这样,脸上顿时下不来,伸手就要去抓打苏好意。
  就在这时候,整间大厅忽然静了下来。
  这样的变化让四当家悚然而惊,以为海清秋出来了,故而不敢造次。
  不过他随即看清进来的人不是海清秋,而是一个比海清秋还让他感到意外的人。
  司马兰台依旧一袭白衣,缎带束发,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张冷清疏离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周身仙气飘飘,连头发丝都透着矜贵。
  这样一个人和周遭的场合格格不入,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所以都愣在那里。
  苏好意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来这里,直到司马兰台走到她跟前才缓过神来,打了个招呼。
  “你坐哪里?”司马兰台问苏好意。
  “呃……哦,在下坐这儿。”苏好意指了指自己的位子。
  司马兰台微一颔首,挨着她坐下来,也不管之前那里有没有人。
  随后海清秋也出来了,童三爷朝他使眼色,海清秋会意。
  他们两个以为司马兰台绝不会来,之所以送上请柬也不过是让礼数上更加周到些。
  别说司马兰台这样一个清高的人,就算是他性情随和,以他的身份也断不可能到船帮的宴会上来做客。
  所以预先没有安排他的位子。
  可今天太阳偏偏打西边儿出来了,司马兰台来到了这里。
  以兰台公子的身份自然要坐首席的,海清秋连忙上前见礼,请司马兰台上座。
  童三爷走上前,小声地在四当家耳边说道:“四当家的,今天就委屈您到旁边那桌上去坐了。”
  虽然只是刚刚进门时听到了一句半句,童三爷也知道四当家的老毛病又犯了。
  为了避免一会儿尴尬,还是将他们分开的好,又何况本来这桌上也要撤下一个人。
  四当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悻悻地离开了。
  而这边司马兰台却不肯到上首去,他什么也不说就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
  没人敢相强,海清秋向苏好意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兰台公子就坐在她旁边让她多照顾些。
  随后上了酒菜,苏好意给司马兰台斟了杯酒,又单拿了双筷子,每上一道菜就给他夹一些。
  好在司马兰台来者不拒,酒也喝了,菜也吃了。
  随后海家的几个仆妇将小公子抱了出来,大厅里才又变得热闹起来。
  大约是人太多,孩子怕生就哭闹起来。
  奶娘婆子们谁也哄不好,最后苏好意把孩子接过来拍了拍,没想到竟然真的不哭了。
  “还没问小侄儿叫什么名字?”苏好意问。
  “还没取大名,只有个小名叫珈官。”海清秋说道。
  苏好意当即就解了过来,这孩子是出生在庙里的,庙宇又称珈蓝,所以这孩子的乳名叫珈官。
  “不如让兰台公子给取一个学名吧?”苏好意含笑说道。
  司马楚今天能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海清秋虽然意外却明显很高兴,毕竟面上有光。
  珈官是她的小侄儿,苏好意当然要为这孩子打算。取名这件事有诸多的学问,如果让兰台公子这样既有身份又有学问的人给孩子赐名,自然是一件美事。
  何况这样的机会求也求不来,而今就在眼前。
  “好好好!贤弟这个提议正合我心!”海清秋就差给苏好意鼓掌了,心说这家伙真是个鬼灵精,这提议真他娘的漂亮!
  “不知兰台公子能不能赏这个脸?”海清秋转过身来问司马楚。
  “家谱上可有行字?”司马兰台没拒绝。
  “他这一辈该行单字,木字旁。”海清秋道。
  “如此可用槎,字锦帆。”司马兰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名字真好!槎便是船,这孩子出生时有菩萨保佑,引领慈航。又是船帮少爷,将来必要与河船打交道。有这名字加持,一生必定顺风顺水,风生水起。”苏好意笑着说。
  船帮中的人大都是粗人,没读过几年书。司马兰台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海清秋等人都解不过来,又不好多问。苏好意这一番譬解令众人茅塞顿开,无不大加赞美。
  第20章 终不免触景生情
  众人都是带了礼物来的,苏好意和司马兰台也不例外。
  苏好意送给海珈官的满月礼是一只小金虎,两只虎眼镶嵌着宝石,用一只小锦匣盛着。
  司马兰台送的是一只玉坠,上头雕刻着一只大鹏,寓意鹏程万里。东西不大,成色却极佳,雕刻得也十分见功夫。
  其余的人也都有所赠,不便一一记述。
  酒宴散后,众人告辞。
  海清秋亲自把苏好意和司马兰台送出府来,又要派人把苏好意送回去。
  “不用麻烦了,”苏好意连连摆手道:“这时候不算晚,街上的人多着呢,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要不苏公子坐我们的车回去吧?”墨童在旁边插了一句。
  “不必了,不必了,又不顺路。”苏好意笑着说,迈步就走。
  “我回京还没逛过夜景,”谁想这时司马兰台开口了:“不如你做向导,带我走走。”
  “呃……”苏好意愣了一下,随即一笑:“既然公子好雅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站在门里的四当家有些不甘地扭过了头,狠狠的啐了一口。
  从海府出来后,司马兰台和苏好意两人并肩而行,墨童在后头牵着车慢慢地跟着。
  初夏夜晚的风最宜人,又何况今夜满月,一路上清晖皎洁,花影珊珊,有地方在奏乐取乐,乐声细细地传过来,更添了意趣。
  苏好意知道司马兰台不苟言笑,自己和他也不是很熟,所以并没有强行热络,只是每到有趣的地方,说上那么一两句而已。
  因为天色已晚,路上走动的又多是男子,司马兰台再引人注目,也不会发生像白天那样的情形。
  “多谢公子几次帮我解围,”苏好意见司马兰台有意将自己送回楚腰馆,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四处转转,加之上次奇园的事,自己总归欠他人情,因此诚恳说道:“这次又连累您走了许多的路,实在过意不去。改日我做东,请公子游湖如何?”
  其实这话说出口,她也从没想司马楚会应允。不过自己心意到了,其他的也不强求。
  “我明日有事,其他时候都可以。”司马兰台郑重回应。
  “啊……好。”苏好意真没想到兰台公子这么好说话,看来自己之前对他有误解。
  想必兰台公子本来是个随和的人,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走吧,我把你送回去。”司马楚向前边指了指,还差一条街就到春愁河畔了。
  “已经劳烦公子许多了,就送到这里吧。”苏好意伸手拨开被晚风拂到脸上的发丝,一张笑脸犹如初绽的白茶:“那边人多混乱,万一唐突了公子反倒不美。”
  苏好意不想给司马兰台多添麻烦。
  “你待人总是这般周到细致吗?”司马兰台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公子过奖了,”苏好意连连摆手,笑得依旧自然:“我不过是略微懂事些罢了。”
  这时有一老一小两个人推了车子过来,走到近前,苏好意认出来是甘婆婆和她的外孙。
  甘婆婆从年轻时就守寡,只有一个女儿,招赘了个外乡人做女婿,没两年就有了孩子,一家人也和和美美的。
  可惜没过几年,女儿女婿都染病死了,扔下这一老一小。祖孙俩相依为命,靠卖些冰糖雪水和瓜果为生。
  因为他们常年在春愁河畔做买卖,所以和苏好意很相熟。
  “婆婆,你这是要回家去了啊?”苏好意熟稔地打招呼:“晚饭吃了没有?”
  “是八郎啊!”甘婆婆站住了说,她人老眼花,况且这时候又是晚上,是听声音才分辨出苏好意的:“我们刚刚在街边买了碗馄饨吃了,天晚了,这把老骨头支撑不住,得回去睡觉喽。”
  “小三子又长高了,”苏好意摸了摸那小孩儿的头,又疼爱地捏了捏他的脸:“还有果子没卖掉啊?都卖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