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他被心魔伤得奄奄一息那日, 天色阴沉玄黑, 他以为他被父亲母亲、所有人都放弃了时,世界又突然明亮了。
  他模模糊糊的, 看见微明的天空之下, 最后一丝魔气退散。啾啾把黑风寨里赚来的所有好东西都用在了他身上, 将魔物消除得一干二净。
  最后她疲惫地倒他不远处。
  温素雪挣扎着爬起来, 到她身边, 解下大氅, 盖住他们两个人。
  他的识海里一片连绵的墓园, 他在墓园中对她许诺:“今后, 换我来保护你。”
  然后, 他在她与魔鸟拼命时,为了棠鹊,抛下了她。
  他自负地认为啾啾能应付,比起她,棠鹊更需要他的援助。
  啾啾太冷淡太不会喊疼,仿佛一抹阴郁的阴影,总让人忘记她也只是个小女孩。
  所以现在, 她把她的后背交给了钟棘。
  钟棘不会辜负她。
  被抛弃的感觉让温素雪眼前发黑,胸腔极为难受,甚至有些愤怒,想将她强硬地扯回来。
  少年闭了闭眼,又猛地撑起身子,仗剑横横划开,逼退攻来的女修。
  战斗还在继续,第四层的头儿虽然死了,可还有许许多多的余孽未曾消灭。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短促的惊呼。
  门口女修终于得逞,穿破了棠鹊的防御线,剑尖直指她脖子。
  “铛——”
  却没想到,另一柄剑横空飞来,重重一撞,一声铮鸣后,那女修的剑脱手飞出,插入墙壁。
  众人一震,抬起头。
  竟是掌柜的临时赶到,身后还带着三四帮手。
  “你……”
  女修抬眼,不等话说完,便被剑气射穿胸膛,徐徐倒下,没了声音。
  啾啾和钟棘在前方大杀特杀,新来的金丹期修士们也奋勇而上,没过一会儿,整个四楼被清理干净。
  掌柜的回过头:“没事吧?”
  她们看向棠鹊,一脸关切。
  “没事。”棠鹊勉强笑了笑,“你们怎么在这里?”
  “姐姐不放心你……们,特意让我等过来瞧瞧。”
  柳缈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冬日阳光一般。
  棠鹊心中一暖,又摇摇头:“我没事。”
  背后钟棘突然开口:“你们来得正好。”
  他弯起嘴角,由衷的愉快。
  “赶紧将他俩带走。别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控制不住想动手。”
  他指的是棠鹊和温素雪。
  两人俱是面色一变。
  钟棘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年,眉眼淬着浓厚郁色,也不管他会不会打击到别人,瞥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威胁。
  似乎已经忍了他们好一会儿了,再敢在他面前晃悠,他就把他们一起杀掉。
  一行人全愣住。
  气氛不太对劲了,温素雪眉眼中凝了霜冷的寒气。
  偏偏啾啾在这时候走近,抓住了钟棘袖子。
  温素雪脸色更白,盯着他们,抿紧唇。
  她却谁也不看,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有些异常的浑噩,只顾抓住钟棘转身往上。
  钟棘没反抗,对他们挑挑眉,示意他们赶紧滚。然后又凶又温驯地跟着小姑娘走了。
  “啾啾。”棠鹊喊了一声。
  啾啾没回答。
  她听不见。钟棘是她的东西。她不想给他们看她的东西。
  ……
  第五层,也是最后一层。
  两人的脚步在华美长廊上回荡,越过珠帘,能看见烛光、纱幔和枷锁。享乐与刑罚并存——这里是左塔弟子的修行宝地。俗称寝宫。
  安静无声。
  啾啾的思绪在雾气中沉浮,对自己要做的事毫无头绪,只有看见阵眼时,手指动了一下,歪歪头,像个被操纵的傀儡,机械地走过去,开始遵循规矩破解阵法。
  钟棘打量着这片华美宫殿,百无聊赖:“不是说还有个元婴期长老吗?”
  他还没打畅快呢。
  这人就算在敌人的地盘,也无所顾忌,完全没有因为压抑的环境就压低几分嗓音。
  狂战士不需要隐藏自己行踪。
  元婴期长老确实不在这里,她在“母亲”那边,但第五层还有个金丹期女修——也是整座左塔仅剩的最后一名弟子。
  她的师姐师妹们全参与了第四层的战斗,说分开容易被各个击破,还不如一起上。
  然后她们就被一网打尽了。
  这会儿女修躲在横梁上,自上而下打量着寝宫中的不速之客。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在了钟棘身上。
  因为这少年太不谨慎了,不谨慎的人一般都很强,更何况他修为比另一个短发姑娘高,应该是主要战力。
  得想个办法挡住他。
  眼见着那少年侧过脸,似乎发现了什么,变得感兴趣起来。他走过去,高挑秀丽的身体叫人心生喜欢。
  女修突然灵光一闪。
  别的师姐妹为什么会失败,因为她们只会莽啊!
  她们悲欢楼那点御器剑术,在真正的战斗门派前简直不堪一击。她们本来就不擅长武力。
  但她们擅长媚术啊!
  媚术是什么——
  不仅能让敌人归顺自己,还能让他解决他队友的超强蛊惑技能!
  绝佳对策。
  眼见着少年从箱子里捡了个东西,脸上又懵懂又困惑,下意识去叫短发姑娘:“喂,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手指那样把玩不洁之物,愈发纯得诱人。
  女修立刻递了声音过去:“能让你快乐的东西。”
  说话时带了缥缈的温柔气息,言辞露骨,媚骨天成。
  不是啾啾的声音。
  钟棘抬了抬头,又很快垂下视线。
  他不怕任何敌人,反正他打得赢,这会儿他好奇心更旺盛,他想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和铜板差不多大小的皮革锁扣,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用,索性又侧脸看向另一个箱子,换个他能猜透的。
  那声音如影随形:“喜欢吗?”
  钟棘皱了皱眉,眉骨下落了一道阴影。几乎是立刻,不再感兴趣,反而厌恶丛生。
  脚镣、铁链、绳索,还有鞭子。虽然和以前抽打他的那些牛筋鞭子不太一样,但也是鞭子。
  “喜欢吗?”声音还在纠缠。
  钟棘咬牙:“哪个变|态会喜欢这些刑具啊?”
  那声音嘻嘻笑了两声,羽毛似的,拂在耳朵里痒痒的,酥酥麻麻。
  少年已经不爽到将他本来把玩的东西扔回箱子了,满脸烦躁。
  他那身骄矜桀骜,让人不自觉想摧毁折断,看他臣服,看他弯腰,看他屈从于欲|望。
  “你不喜欢,我喜欢。我最喜欢看难以驯服的狼崽子被被拴住,养起来,慢慢沉沦堕落,无法自拔。”
  女修又笑了。
  声音更轻更远,也更动人。
  “你想不想与我双修,与我快活?”
  悲欢楼媚术大成。撩人的确是撩人的,可那少年并没什么反应,非但没有,女修还在身后感到了一股瘆人的凉气。
  有人?!
  她骤然中断法术,回过头。却见那一直被她提防着小姑娘不知何时掠到了她身后,离她极近,手心一根筷子粗的木刺,朝她额头按来。
  怕什么,区区筑基中期而已。
  女修下意识要躲闪,再甩个技能。
  可对面那丫头明明动作不快,普普通通,她却一点也挣不开。
  无数根茎藤蔓,竟悄悄缠上了她身体!
  女修:!!!
  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也许是想说点什么,小姑娘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狼崽子是我的。”
  她轻轻的,将木刺按入她额头,像是一只抢地盘的小兽,慢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