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到最后啾啾只能漠然的,将必死的人的名字剔除,机械的重复这两日半。
  她现在只考虑救钟芹和钟棘。
  要同时救下他们。
  却始终做不到。
  她不陪钟棘去桃花林,只告诉少年桃花林的位置,然后转身争分夺秒赶去救钟芹,钟芹依旧死了。
  反过来,钟棘也会死。
  她若是提前将他们塞进桃花林,那片空间则会碎裂,依旧难逃一死。
  又或者他们三个谁都不进桃花林,然后她第一个死。她死了,自然也看不见他俩能否活下来。
  啾啾一次一次地在长廊中苏醒,一次次地蜷在角落里。
  从一开始地迫不及待要救下所有,到后来开始害怕推开那扇门。
  小姑娘缩在那里,小小一团,像努力要将自己卷起来的刺猬——每一次推开门,她都要面对钟棘,或者钟芹的死亡。
  饶是经历了许多遍,她也会痛,痛到浑身上下,每一寸神经骨肉,都粉碎崩裂。
  然后,她在看见地上的匕首时,突然想到什么,没了力气,眼神宛如死水。
  她明白了。
  早就明白了。
  钟棘,钟芹。她只能选择一个。
  他们无法共同存在在一个世界上。
  给她一个美好的共存的世界,像是嘲弄她幼稚的幻想和全都想要的贪婪。然后将美好击碎,告诉她,这不可能,看清楚了,这才是你所处的炼狱。
  两幅画像,两个世界。
  一个吵闹的温暖,一个粗暴的温柔。
  她必须捡起地上匕首,亲手,划破其中一幅画。
  少女终于崩溃,抱着脑袋蹲下,压抑的悲鸣。
  要重来吗?
  不要。
  因为无论多少次,结局都不会改变,所谓重来,只是一次比一次更狠地粉碎她美梦罢了。
  她眼神空洞,满脸泪痕,慢慢站起来,走过去,俯身拾起匕首。
  指尖微颤。
  她现在,要将刀尖对向其中一人,插进去。
  ***
  钟啾啾的灵气太动荡了,明明一开始很平静,但三天之后,便一直在激烈回荡了。再不平息,哪怕她不缺灵气,也太勉强了。
  她一直都在战斗?不休息吗?
  钟棘完全忘了他也许久未曾合眼了,眸底一片赤红。
  他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这里陪她十年,但钟啾啾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让他省心一会儿。
  真麻烦。
  钟棘面色阴郁,烦躁地在阵法外走来走去,实在烦得不得了,捡起颗石子扔出去。一颗千年神木就此折断,吱吱咯咯地倒下,成了废木。
  这段时间,少年已经无趣到毁了一小片林地。
  附近妖兽生灵全都躲远了。
  然后,钟棘在扔出第二颗石子前,突然停手。
  ——钟啾啾灵气平息下来了。
  少年瞳孔缩了缩,一个闪身掠到她身边,捏住她手腕,想要查探她现在灵力的运转,是在备战,还是准备结丹。
  却见那小小只的少女,慢慢的、慢慢的,倒进了他怀里。
  双目紧闭,柔软的睫毛搭下,毫无生气。
  钟棘一顿,反手将她扣住,灵力虚虚探了一遍,脸色迅速沉下去。
  ——钟啾啾一身灵脉,全碎了。
  第62章 我想被你杀掉。
  啾啾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 刚动了一下,便立刻感觉有人拎起了自己胳膊。
  “醒了?”
  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心口还没散去的痛楚一瞬间扩散开, 像是顺着神经往外拉扯的线, 刺刺的,锐利到她眉心一跳, 蓦地睁开眼。
  她已经不在白色的树下了。
  眼前是一片飘渺的白气, 云雾一般, 温暖的流水在她身边轻轻涌动, 她白色衣袖在水面上随波飘荡。
  水中灵气多到不住往池子外四溢。
  这是灵池。
  紫霄仙府里有种东西, 叫福祉种子,极其珍贵。埋进土里, 配合阵法, 佐以时日, 便能孕育出一方灵池, 用以铸神工、养灵植——却独独不是用来泡人的, 这珍贵无比的灵液, 哪儿能这样浪费。
  但是, 啾啾现在便泡在灵池里。
  “喂。”
  她小马尾被揪了一下, 有人不满她的无视。
  啾啾转过头, 立刻对上少年的红瞳。呼吸一停,紫府虚境中他数次死亡的画面浮上来,感觉那从心口流向手指的线被狠狠扯动,疼得她想干呕。
  “还活着吗?”钟棘屈指弹了下她额头,“还活着的话就给我‘嗯’一声。”
  明明一看她就知道她还活着……
  啾啾:“嗯。”
  但她面色惨白,眼睛比平时都要黑,都要没有光彩。
  少年垂目看了她半天, 不客气:“明明看起来更像死人了。”
  ——因为啾啾之前在紫府虚境确实是死了。
  从地上捡起匕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那长廊一般变成白色,空旷的白,枯寂的白。她面前的画像却如此鲜艳,像是她唯一的色彩。
  不管她将刀尖对向哪一边,她都觉得,不如让她死掉。
  所以啾啾空漠地将匕首对向了自己的心脏。
  机械地插进去。
  “喂。”钟棘又弹了她一下,打断她思绪。
  啾啾终于开口:“钟棘。”
  “啊。”
  “到这里来。”她面无表情地指指自己身边,声音没有起伏,眼睛也没有焦距。
  灵池的水随时都在荡漾,乳白色的烟气浓郁。
  “做什么?”钟棘往后退了退,嫌弃,“我不想把身上搞得湿漉漉的。”
  “那我上去吧。”啾啾毫无情绪地妥协。
  少年立刻用一只手将她按下。
  “别动!知道了……”他扬起声音,“我下去就是了。”
  钟棘下去灵池,衣袖也同样被水波托起,池水的阻力让他皱起眉,不喜欢这种行动不便的感觉。
  刚坐到啾啾身边,便被小姑娘翻身抱住,跪坐在他怀里,手圈在他腰上,额头贴上他胸膛。没有任何暧昧与欲|望,就是单纯的依靠。仿佛在外面被人戏弄了,回家后想要哭诉的小朋友。
  钟棘愣了:“你在紫府里被欺负了?”
  啾啾:“……嗯。”
  她突破瓶颈的紫府虚境,他根本没法帮忙,这让少年感到烦躁,声音不自觉粗了:“打不赢?”
  啾啾摇头:“没有打架。”
  小钟师兄之前让她去后山打师兄师弟,算是白打了。她的突破好像一直都没怎么需要打架。有问题的,从来不是她的战斗,是她的心。
  “哈?”钟棘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语气词。
  她灵气明明一直激烈,动荡了那么久。
  不是战斗,也就是说,是要靠脑子才能解决的事情?一想到要动脑子,少年脸色就变得难看:“所以到底是什么?你解决不了?”
  “能解决。”
  “那为什么灵脉碎了?”
  钟棘几乎抓狂。
  啾啾却不吭声了,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将脑袋靠在他胸口,怪可怜的。
  什么啊。
  啧。少年别开脸,将她往自己怀里捞了捞。
  ……
  外面天高云远,苍山静立。食腐的鸟兽换了三波,他终于再一次开口:“你到底要撒娇到什么时候?”
  “再半刻钟。”啾啾道。
  光听这冷静平缓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来她是在撒娇。
  钟棘又给了她半刻钟时间:“好了,半刻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