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不知道具体从何而起,但知道,有那么一些时刻,他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了。
  容央看着褚怿,认真道:“那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来说有点不一样的吗?”
  褚怿对上她澄澈而明亮的眼睛,答:“归宁。”
  这次答得很斩截。
  容央意外。
  褚怿补充:“你跟官家争执,说了一句话。”
  容央等那一句话。
  褚怿答:“‘于儿女而言,母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容央一愣。
  褚怿笑笑:“同是天涯沦落人。”
  容央眼眶蓦然一酸,目光转开。
  褚怿抱紧她:“我明白你,并想,你也应该会明白我。那是我第一次想跟殿下、跟夫人走近。”
  斋内的灯火温暖静谧,他的声音也像一盏灯火,带着人间的暖意。容央看回他,瞳眸深处有涌动的泪意,褚怿抚上她脸颊。
  “不哭。”
  褚怿道:“我们长大了。”
  容央胸口一热,想哭的冲动更强烈。
  褚怿无奈,提前去摸她微微上扬的眼尾。
  容央澎湃的心潮在他温柔耐心的抚摸中平静下去,最后握住他的手,低头,在他掌心里画圈。
  “你嬢嬢……会喜欢我吗?”
  褚怿有点意外于这个问题,笑了笑:“会。”
  容央较真:“为什么?”
  褚怿便也认真答:“可爱,聪明,善良。”
  这答案不错,容央盯着他,脸上重新展露出笑来:“我嬢嬢也会喜欢你的。”
  褚怿:“哦?”
  容央眼波澄亮:“英俊,潇洒……”
  最后一个词,被刻意压得很低。
  褚怿啼笑皆非:“什么?”
  能干?
  容央笑,转开脸,吩咐他去取宣纸来,她要作画。
  褚怿不知道她又要玩哪一出,笑着,顺着,去橱柜里取来宣纸铺开,后又为她研磨。
  月上窗纱,灯影朦胧,容央坐在书桌前挥毫,铺开湖水,铺开小山,铺开一片瑰丽的夜空。
  最后,勾勒那山,勾勒那亭,勾勒那人。
  “是这样吗?”容央歪头,一双眼在灯火映照里灿亮起来。
  一如那夜,夺目,璀璨。
  褚怿静静看着:“是。”
  容央脸莫名地红了红,把笔搁回笔山上,严肃地把画纸铺展开,用镇纸压住四角。
  桌上,两幅画紧挨在一起,是他眼中的烟火烂漫,是她心中的在水一方。
  “以后这画,我也要传给我们的孩子。”容央突发奇想。
  褚怿哑然失笑:“算了吧。”
  容央知道他是羞于自己的作画水平,安慰:“自家孩子,有什么的。”
  褚怿琢磨着前面那四颗字,唇边勾起,人走过来。
  容央重新被他抱回大腿上,耳廓被他唇贴住。
  “说得跟有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没有人猜对,哼,想送个红包都送不出去(狗头)。
  明天起进入新副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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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少年
  六月初六,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盛装出席恭穆帝姬赵慧妍的和亲大典。
  同样一座大殿,同样一级丹陛,同样的一批送亲之人, 只是这回被吕皇后扶下殿阶的换成了她的亲生女儿,被赵彭策马相护走出皇城的不再是他的孪生姐姐, 雕鞍绣轂的一队仪仗亦不再仅仅是从禁廷走入盛京。
  而是走过禁廷, 走过盛京,走过大鄞。
  这一天,满城的百姓都在观礼,观和亲仪仗里那格外浩荡漫长的车辆,观直遏云霄的礼乐如何把人送往远方。
  这一场婚礼, 似乎总不如嘉仪帝姬的那一场来得热闹, 又似乎哪哪都比嘉仪帝姬的那一场喧嚣。
  礼散后, 簇拥在御道两边的百姓们仍迟迟不肯回去, 男人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拐入就近的茶坊、酒肆, 女人们挽手并肩、交头接耳地逛游在大街上。
  他们继续聊这一场大婚,聊大鄞史册上这场史无前例的和亲。
  前者聊大辽的都城, 大鄞的关城, 聊耶律齐的这一去, 灰头土脸,仓皇退遁。
  后者聊大辽的冬夜,大鄞的春夜,聊恭穆帝姬的这一走, 没有流泪, 没有回头。
  ※
  这两日的雨下得有点频繁,不下时,天也是阴沉沉的, 风一刮,大殿里全是凉沁沁的黏湿之意。
  午后,官家坐在文德殿里小憩,被前来禀事的吴缙提醒,梁桓生已抵京十五日了。
  国朝重犯入京,囚于大理寺,一审由大理寺卿责令验明正身,核定证据,录下口供,是为“推勘”。二审由御史台派人执卷宗从头到尾重新审问一遍,是为“录问”。
  吴缙总结,梁桓生在两次严审中直言不讳,前后一致,把去年上官岫修书勾结他谋害褚家军一事尽数道来,桩桩件件,均已登记在册。
  现,只待提审上官岫及范申,就金坡关一案终审。
  一位是参知政事,一位是国朝相爷,在牢狱中关上整整两个月之久,受其波及而被提审关押的官员不知凡几。
  金坡关一案没审得怎样明白,倒是把以前的那些腌臜事纠出来不少。
  官家想着近日那一封更比一封详细的罪状,疲惫地阖上双目。
  “审吧。”官家慢声,“责令刑部尚书卢云直、大理寺卿王仁章、御史台……”
  国朝御史台不设大夫一职,御史中丞即为一台主官,但御史中丞……
  吴缙垂眸:“御史中丞刘石旌系此案告发之人,论理,不宜再参与三司终审。为确保结果公正,臣建议,换一人。”
  官家:“换何人?”
  吴缙:“那就看,陛下想要的是什么了。”
  官家缓缓撩起眼皮。
  吴缙道:“二位相公在朝堂中人脉广如树根,牵一发而动全身,落一子而满盘活。如陛下仅想敲打震慑,换成哪位官员,倒是无多大妨碍;但如陛下想要真相……”
  官家截断:“朕自然是要真相。”
  吴缙对上那双薄怒的龙目,惭然低头。
  “那臣以为,此人不宜在朝中择选。”
  官家蹙眉。
  国朝崇文抑武,文臣武将间天然有着隔阂,范申、上官岫的势力尽管不能侵入全局,但其试图靠削弱将门权势以巩固皇权、减少军费、缓解二冗的思路还是很受一大部分文官认同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多数作壁上观者并不愿意看到褚家大捷,而倾向于两败俱伤,或是保全前者。
  更遑论,朝堂中除开褚家等几个将门以外,本就没几个有胆量、决心和其抗衡之人。
  官家拧眉沉思,郁声道:“不择选朝中人,那选什么?皇室出人?赵彭?那是褚怿的小舅子,换他去,旁人又能服么?”
  吴缙笑道:“三殿下如今的确已到了为陛下分忧的年纪,不过臣想举荐之人,并非出自皇室。”
  官家狐疑。
  吴缙道:“春时殿试,陛下觅得不少英才,其中探花郎宋淮然耿介直率,心思缜密,又是开国功臣宋氏之后,家风蔚然。如今国中簪缨世胄数宋氏一族最树大根深,非范申、上官岫二人能撼,故臣以为,如陛下想要金坡关一案的真相,不妨试一试这初生牛犊、又有泰山可倚的宋家六郎。”
  官家一愣之后,眼睛亮起来。
  因国朝冗官严重,殿试及第后的大批后生并没有机会立刻入职朝堂,往往还需要继续深造一段时间,直至朝中有空缺时,再由吏部点名补上。
  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的确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朝中人。
  不是朝中人,那就很大概率不是局中人,不在局中,方有守住清白公允的底气和资本。
  宋淮然,官家是有印象、甚至于有深刻印象的。殿试那天,这少年郎答时行云流水,驳时从容不迫,的确不是那等趋炎附势的碌碌之辈,高兴得他当场就把人钦点为探花,后来更授意赵彭给他和容央牵线搭桥,有意让他尚主做驸马。
  如不是后来出了褚怿长跪请命、范申换人和亲那些事,此人现在八成已经是他的女婿了。
  思绪一收,官家顾虑道:“他曾和莺莺接触过,但最终未能尚主,会不会因此事迁怒褚怿,从而不能平心持正,甚至……以公报私?”
  吴缙啼笑皆非:“陛下爱女之心,臣十分理解,但如以此作为宋六郎徇私的证据,臣恐怕要替他叫屈了。”
  官家恍然过来,一时语塞。
  也是,人家又不是那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不至于那一面就深陷情网,因爱生恨去。
  官家咳了一声,道:“那,就定他罢。”
  吴缙点头应是,又道:“至于三殿下,如果陛下有意历练,不如令其监审。”
  “监审?”
  话题突然又绕到赵彭身上,官家斟酌片刻,道:“跟你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