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半天,朋友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把噎在喉咙里的话语咽了下去,半天只得憋出一句:
  “这,这怎么做到的……”
  她轻松地一说:
  “交流啊。”
  “怎么交流?”
  “手语啊。”
  朋友哑言。
  “我之前,之前听上学期没分班的人说,他不理人的。”
  “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她语气渐渐散漫起来,像是敷衍地聊着家常。
  “之前那女生也是顶着大太阳晒伤了,没伞遮问他借,他也没给。”
  “艳阳天他也不打伞吧。”她很容易就认出纰漏,补充一句。
  朋友不断地说着,喋喋不休,向蕊懒洋洋地坐下来,听着朋友的惊叹,“嗯”一声“啊”一声地敷衍回应,一边做着些手边的东西。
  “是真的吗?”朋友惊讶再次想要确定。
  她还没回应,伸手拿书时又不自觉瞥见了身后远处坐下来的他,心里不禁泛起了点波澜。
  “……”
  朋友几次探头,她却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眼中只顾得看着他。他抬手,眼皮一眨,手间白色的书如此相映,洁净的领口被窗隙透进来的风吹起,细致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他好安静。
  耳边的喧嚣慢慢地停下来,朋友走开了,周遭没了人影。
  不知是谁又絮絮地拉起长调来,碎碎的,渐渐充斥着整个班级。
  伴随嚷嚷声,她忽地感觉怅然。
  不爱热闹,只想让耳边安静下来,像他在自己身旁那样。
  “……”
  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像针一样,只听得见雨声。
  ☆、点头
  那时,我们连手都未曾相挽,其实在人世的风波之中,原是很容易失散的。
  ——野夫《尘世·挽歌》
  -
  悠扬的铃声不间断响起,一阵一阵回荡在上空。学校外砖红的围墙上,绕着些许勾连的绿藤叶,一个大点一个小点从东往西走过,影子落在地上,拖得很长。
  她跟在乐鸣身后,校门口的路道旁挤了不少自行车摩托车,她不理会那份囔闹,左绕右拐地跟上去,寸步不离。
  他在前面走,背着书包,却不显得拖沓。
  卖蒸包的老太太看着他们滋地笑笑,翻动着回笼百遍的老包子。
  路人也心领神会地笑笑。
  漂亮的小女孩子追着男孩子跑,这件事倒是有点稀奇。
  后来,她见着路边的有卖冰糖葫芦,一转弯别了过去,过了会儿,然后手里拿着两串红彤彤的,哒哒哒地奔了上去。乐鸣一直在往前走。
  「喏!」她递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转回了过去。
  「吃嘛」她献着殷勤。
  他没有理会,直直地往前,顺着绿灯过了路口,她又哒哒哒地踩着步子上去。
  冰糖葫芦一阵酸一阵甜,还略带着些山楂果的涩味。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吃来着,更多是图个新鲜,现在手里持着两串,一串咬了一半,着实有点难堪。
  眼看着上面的糖丝要融得没地儿了,她一把上去,塞进他的手里。他微微一愣,望见嬉皮笑脸的她,瞬时忽略而过,继续漠然往前走,以示他还未消耗完的耐性。
  她一蹙眉,含着糖葫芦,跟了上去。
  跟屁虫黏人,黏到不行,谁都有这头疼的时刻。
  「烦不烦。」他平静地问。
  她温柔地咧开嘴,一笑,回应道。
  「不烦」
  最终,他开始妥协起来,变得温润平静。走着走着,脚步缓缓,手上不经意地抬了起来,咬了一口那串上带着糖丝儿的的红涩山楂果,自然舒缓没有波动。
  还是包容了她。
  她其实知道,乐鸣并不欢迎自己。
  他勉强于与自己待在一起,与自己交流沟通,勉强于听她讲冷笑话。
  她清楚明白,也知道其中原因。
  尽管不是源于自己,但自己总归是一道隔阂,在他眼里看着就有些骇人的。
  不过,脸皮够厚。
  她重来不怕做那些得罪人的事情,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跨不过去的小坎,轻轻一跳,也弄不伤脚。
  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她,向蕊,向日葵的蕊子,很多很多,很漂亮,很温暖,吸收了天空里最明亮的阳光。
  是吧?
  他:“……”
  可能是吧。
  嘴中的冰糖葫芦酸涩得有些渗人,只是一口,劣质的糖浆和低劣的山楂混合起来的味道,便令人受不住。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味蕾退化了,吃什么都觉得发腻,只得皱皱眉。
  「好吃吗?」她问。
  「……」他没回应。
  她略微失望地垂了垂眼,看来已是猜出了答案,马路边上有一排的小石墩,被雨水刷洗得干净。
  坐上去,挨着。
  她晃着两条腿。
  刚刚在教室里,同学送给她迟来的迎新礼物还在书包,打开,是个本子。
  精致的封皮,就是颜色不太适应。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只是略略探头,一眼便知这是谁送的。
  李子健,当初新分班的时候他每人都送了一个,到了他的面前,他没要。
  「为什么不要」她挺疑惑。
  「没什么用」他的话语挺随意,挺漠然,很有态度。
  向蕊想在他的脑海里不过是用不上的一个逻辑,免得浪费。再换过去李子健同学那样多愁善感的情感线想想,确实是挺伤人的。
  就像是直白地说了句:我跟你不熟你送我的东西没用我就懒得收了。
  不能想太多。
  “……”
  夕光下折耀的小水坑闪着柔和的粼粼波光,气息变得温柔安静起来。
  一辆三轮车载着卖不完的菜往西路去,经过他们面前,已然没有了其他多余的人群。
  「喂。」她喊了一声。
  他站着,没有准备要过马路的迹象。
  「你的耳朵怎么聋的。」
  她问。
  「病的。」
  他回。
  「你还唱歌吗。」
  她又问。
  「不唱了。」
  他回。
  不知安静了多久,鸟都绕着天空,飞了好多圈。
  望着视野,天边的云霞半遮,几缕远处的筒烟缓缓冒出,翻腾着混湿的白雾。
  她把头枕在前身的书包上,想起身,却又仅仅抬了个头,眸子闪着浅浅的光。
  他看不见下一句话,背起书包,迈步,走远。
  两三下。
  一个很瘦的背影。
  她起两步上去,挡在他的面前,没有人来人往没有车流,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地叫着,夕阳的余晖笼罩住了她的身影,泛红的逆光在她身上围了一圈淡淡的影晕。
  流光渐渐渲晕开来,她伸出手,双掌合上,指头又轻轻互撞了一下。
  「我想和你」
  「做」
  「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