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李勖笑:“知道还问?”
  第24章 完美信差
  却说黄有德前脚出了东宫,腹中滚痛,想来是昨夜贪那口残酒,今晨起得早且淋了雨所至。
  慌张失措,恐怕要耽搁太子吩咐的差事,远处一打眼,见着个熟人缓缓走来,这才放下心来。
  “司马将军这是去哪啊?”
  “记错了议事的日子,白跑一趟,都休阁了,”司马葳懊恼,“这雨太粘人,去宫外喝口羊汤驱驱寒。”
  “那便好,我这有太子交代的差事,耽搁不得,劳烦将军跑一趟。”
  “这是…”
  “这是太子要送到林姑娘手里的,邀她后日京郊跑马,别传错了话!”黄有德撂下这句,一溜烟不见了。
  “搞什么…”司马葳嘟囔。
  军中时,黄有德在前锋营,他为中军,二人可谓李勖左膀右臂,许多事都有相互通气,辅助帮衬,培养出不二默契。
  眼下司马葳手执请帖,真的仿佛对待自己的差事一般严肃认真。
  他搁置喝羊汤的计划,一出宫门,驾马往林府方向跑去。路过羊杂摊时,店家已经快要打烊了,但是他放弃了喝羊汤的最后机会,毅然决然勒紧马颈,夹紧马腹。
  还没到林府的大门口,便看到一个青衣少年,伫立在外,他面容严肃,打着伞,因为雨水的寒气,鼻头冻得红扑扑的。
  他不认得司马葳,司马葳却识得,这就是林府小公子,林云栖了。
  “这位是?”
  “三公子或许不认得我,但我早听说你小小年纪身手了得。”
  “你究竟是谁?”林云栖瞧见他手上信纸,机警起来,“你来…送信?”
  司马葳点点头:“快叫你家中大人出来。”
  林云栖些许不悦挂于面上:“我就是我家大人,是信只管交于我。”司马葳尚且在狐疑,云栖又道:“我姐与大哥都说了,往后凡是送到林府的信,必须经过我手,换成旁人还不行。”
  毕竟穆简成那厮频频骚扰他姐。
  如果前面几句话,司马葳还疑心是这小鬼在扯谎,可林云栖既搬出了林潮止与林风眠,便是不怕与大人对峙是。
  “太子邀林姑娘后日去京郊纵马,还不拿去给你姐。”
  林云栖眼睛一亮,扯过请柬对了日子与地点,心中大喜,京郊,纵马,心向往之久亦,当下双眼一眯,抱拳一谢:“原来是东宫的大人,云栖有礼了,敢问太子还有什么话要大人传?”
  什么话?司马葳隐约觉得漏掉什么,可是想了许久,想不出,勉强道:“没有了,你去吧。”
  “好嘞,再会!”
  林云栖满心欢喜地奔跑在游廊间,不大儿功夫,就到了二姐院中。林风眠用过午膳,闲闲地坐在檐下听雨。
  一阵脚步声,转过身,是林云栖奔跑来。
  “二姐!太好了!太子他老人家请咱们全家去跑马!”
  离开林府,牵马走上集市,稀稀落落仅剩几个摊位,卖羊汤的店主已经回家了。司马葳满腹遗憾,但是思及就在不久前完美地为太子办成差事,也总算慰藉。
  林云栖的声音闯进脑中,他说‘原来是东宫的大人’,方才只觉得不太对味儿,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东宫哪来的大人,只有…
  害!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字
  第25章 抱紧我
  天光放晴,和风容与。
  厩苑旌旗招招,听说太子会来,马政清好场子,亲自选了马,鹰展般列队,翘首期盼。
  东宫禁卫离开皇城,赛马从这刻就开始了。他们一路驰骋,掠过驿站、酒肆,经过滩涂、河溪,一心狂奔,竟有个不分胜负不罢休的气势,到了校场,已打过一场酣仗。
  少年一路从离乱走来,见过他人国破家亡,踏过那关陇战场上无名的皑皑白骨,长成青年,也到底抹不去鞭上那股锋芒。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臣身后这些,都是今年最精壮的马驹,请太子过目。”
  李勖翻身下马,鞭子绕在手中,仆仆风尘身不沾:“不急,你且继续候着。”
  “这是还有人要来?”
  “太子你看。”
  李勖缓缓转身,漆黑的双眼里华光半含,林府的车驾进入场地,微做停顿后发现旌旗的指引,朝这边驶来。
  李勖嘴畔噙了笑:“黄有德,差事办的不错。”
  黄有德张口欲分辨什么,林府的人到了,驻车倾盖,林风眠从窗子探出头来,微微笑:“殿下。”
  商风噫气中,她素带曳长,墨发紧束,黛眉高扬,言谈顾盼是不亚于男儿的风姿,但朱唇一点,面若芙蓉,昭示这分明是女儿身。
  李勖心头柔软,话音也温柔无比:“我知道信送到你定会来。”
  “若是我二姐不来呢?”这时,车窗又冒出来个脑袋,林云栖笑嘻嘻道,“太子可是要等到天黑?”
  李勖一怔,那刚刚伸出来要接林风眠下车的手停在空中。
  林云栖道:“我是开玩笑的,多谢太子请我们全府来骑马,但是祖母年纪大了,实在来不了,拖我捎句话,让咱们好好玩。”
  黄有德惊得脸色煞白,看向司马葳:“这就是你办的差事?”
  “怎么了?”司马葳道。
  “太子只邀了林姑娘一人!”
  司马葳大为不解:“可是人多更好玩啊。”锦上添花来着。
  林风眠为自己选了匹白马,毛色光泽,四肢修长,实乃良驹,李勖道:“这匹烈的很,倒是不如那匹红色的,温顺听话。”
  言毕,林风眠已上了马背,那马儿嘶叫一声并未抗拒,成了被驯服的小兽。
  她顺着它颈上的逆毛,倔强道:“虽然危险,若少了驯服这一环,趣味也减半,”往事驰久,忽地奔到眼前,她声音弱了下去,眼衔三分哀,“我在北齐的伙伴也是通体雪白,可惜它后来老了。”
  马尚缅怀,何况人忽?
  李勖陡然侧首往那远方绵山看去,心里无端升起的想法随之弥散,当真是孟浪极了。
  “殿下,这些马我都可以骑吗?”林云栖高兴的很,期待问。
  他笑答:“当然,你骑得过来的话。”
  “当然骑得过来,我先领这匹去转一圈!回来再接他们!”说着,跑远了,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林风眠失笑摇头:“狂妄。”
  李勖上马,一手牵起她的缰:“大好年华,此时不狂妄待何时?”青春年少当然是贪婪狂妄的,也只有这个年纪的贪婪狂妄,不会被蒙以逆郁之气。
  比肩入到林里,曜阳在这里都变得暗了,参天大树俯仰间不过虚影一捧,落在他的襟领、眉骨。
  “殿下口吻好似参透世事的老翁,忘记自己不过比云栖大数岁而已。我兄长没大我们一旬,也不见得有这么多道理。”
  “我情愿生得更老一些。”
  林风眠顿住,不解语焉,他侧过头来,问道:“云栖粗心,你不会也粗心,没看到我在请帖上的小字。”
  树影这时又移到他俊挺的鼻梁,林风眠目光躲闪,解释说:“云栖太高兴了,我不忍心叫他失望,再者他慕北府已久,以为这回他们也会来。”
  说得是实话,只是另一层掩住不表罢了。下一瞬,鼻息忽浓,贴近她的眉目,惊觉抬头,与身旁人已是几乎面碰面的直尺距离。
  他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这还不容易,下次北府军操练,带他去就是了,但你要先告诉我,有没有看清那排小字。”
  她心事极重,也极挣扎,瞳仁闪烁流转,时间静止了,李勖久久注视,方才那份郑重陡然消失,他低笑道:“那么紧张干嘛,我逗你的。往前走吧,猎场到了。”
  还是操之过急。
  林风眠心头不可否认松弛下来。方才仅仅片刻,想到了太多,前世今生,过去将来,命运因果。天地苍苍,既不愿重蹈覆辙,她该何去何从?
  太子的人进去多时,却又见一纵队姗姗来迟。
  马政上前,殷勤问:“也是殿下的人?怎么来得这么晚?”
  “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萧子津那桀骜不驯的细目一眯,戾气逼人,“你方才说殿下?二殿下还是三殿下?”
  “原来是萧公子,里面的是太子。”
  “太子?”
  他险忘了,曾几何时,年少义气,李勖一马当先,追之不及,久经沙场,萧子津只当他剑更锋,鞭却顿了。原来这份情致没丢。
  “成,我自己进去打招呼。”
  “莫急,太子今日在西原射猎,为防冲突磕碰,烦请萧公子移步东原。”
  “哪来这么多废话!滚开!”一行人,驰烈马,风风火火闯入原内。
  众人因追猎物而四散,不至黄昏,不知鹿死谁手。泥沙飞溅,林风眠向后躲去。
  “娇气。”萧子津自丛林转出,手里碎石一上一下的抛着,眼睛一瞬不动地盯死在她身上,“在这也能遇到,真是缘分,看来你与太子交情不浅。”
  “不用你管,告辞。”林风眠很不喜欢这个人。
  “别急着走啊,你与他的交情能深过与我的?”
  林风眠眉间紧蹙:“真论交际,你如今是我妹夫,更该谨言慎行,而不是这么轻佻。”
  萧子津扬扬眉梢:“可你表妹最喜欢我的轻佻,话又说回来,我父亲如今深得陛下倚重,臣子莫不亲近追随,可你们林府至今没有登门拜谢,那日我爹在朝中议事,你兄长竟然出言相驳,当真面子都不给。”
  林风眠波澜不惊:“各司其职,各述己意罢了。”
  萧子津一笑:“最懂陛下心的,是我父亲。”
  林风眠道:“萧国公前后事两主,懂的人都知道,一乃自全,二为施展拳脚,身为后辈原不该臧否。早年我读过他的诗书文章,虽句句言景致,但援引曹阮,暗赏幽芳,也能看出为故国神伤。但近些年再没过那样的厥旨渊放,可见归趣不说全无,也在安逸中丢了大半。到你作为儿子的,竟直接将父亲类鹰犬,不知老国公梦回当年,再读起来自己的诗文,会不会呕血数升。”
  萧子津自命不凡,是兄弟几个里最得父亲赏识的,被林风眠一番奚落,无名邪火直往天灵盖窜,长鞭一扬就朝她坐下骏马抽去。马儿吃痛,嘶叫一声冲出树林。
  林风眠擅御马,可归根结底是女孩的力气,已使出全力勒缰绳,仍只有听之任之的份,心中一急,薄汗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