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 第68节
  苏新七触壁后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喘着气,胸口有种缺氧的窒息感,肺像是要炸开了似的,她缓了一口气,摘下泳镜,对周尧笑了下,坦然道:“我输了。”
  周尧看着她,好一会儿由衷说道:“游得不错。”
  苏新七再次笑笑,仰起脑袋看向池边站着的陈鲟,见他望过来,她立刻回了个笑,用轻松地语气说:“这次没有抽筋。”
  陈鲟闻言眸光微闪,表情微妙。
  苏新七用尽全力游了一百米,觉得比平时累多了,这会儿连说话都费劲,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游到爬梯那上岸,又走回下水的地方捡起自己的浴巾裹着,抬眼对他们说:“我先回去了。”
  她又看了眼陈鲟,嚅了嚅唇,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往更衣室走。
  泳馆更衣室里有个澡堂,苏新七穿着泳衣在淋浴头下冲洗,没多久周尧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的位置上,打开莲蓬头放水。
  周尧瞟了眼苏新七,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胸口上,她眯了下眼,抹了把脸上的水说:“你利用我。”
  苏新七不置可否,冲她笑了笑,丝毫没有愧怍之意。
  周尧一开始有些不满,后来也就释然了,“这一局算我输,以后我们各凭本事,我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苏新七理解她的胜负欲,欣然接受她的挑战,“好。”
  把身体简单冲洗后,苏新七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用室内的固定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后就离开了泳馆。
  是夜,寒风瑟瑟星河璀璨,偌大的基地悄无人声,保安持着手电筒四下巡逻,几道光束时而忽闪而过。
  苏新七走回接待楼,到前台拿了寄存在那的笔记本,等电梯开门后走进去,刷卡按了楼层,低头静静地等着。
  电梯门即将关上之际,外面忽伸进一只手一挡,门复打开,苏新七抬眼就看到了陈鲟,他走进电梯里,过了会儿电梯门重新关上,电梯缓缓上行。
  苏新七蓦地有些紧张,据她所知,运动员的宿舍在顶楼,和她住的房间不在一个楼层,但他并没有刷卡按楼层,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一时忐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悸动。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苏新七犹豫了下,率先走出电梯,她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到了房门口,她从兜里拿出门卡,刷卡开了门。
  进门插上卡,苏新七打开房灯,把笔记本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静静地站了会儿,几秒钟后她听到了门“咔哒”关上的声音,身体不由一个激灵,说不上是惊惧还是惊喜。
  苏新七咬了下唇,转过身说:“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陈鲟一把拉过她,转了个身把她控在门板后面,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表情因为背光显得不太真切,整个人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他一言不发,抬起手把她冲锋衣的拉链拉下,苏新七里面穿了件衬衫,他沉着眼又去解她衬衫的扣子,一颗、两颗……苏新七干咽了下,后背绷直贴在门板上,心跳紊乱,手心冒汗,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陈鲟盯着苏新七的脸,手上动作有条不紊,他解开苏新七衬衫的三颗扣子,把衣领扯开,露出她白皙的胸口,他垂眼,在看到她左心口那条鲟鱼纹身时眸光更加幽深。
  他抬手触了下,苏新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陈鲟抬眼,目光深深,压着嗓沉声问:“什么时候纹的?”
  苏新七的眼神有些潮湿,她抿了下唇,回道:“十八岁生日那天。”
  距离上次雨夜不欢而散也不过才一周,她身上的纹身早已结痂脱落,的确不是最近才纹的,陈鲟探手摸向她的后脖颈,盯着她的眼睛问:“一起纹的?”
  “不是。”苏新七默了下,接着解释,“脖子上的是前年纹的,那时候在写毕业论文,压力很大,很迷茫,对学的专业产生了怀疑,所以……就去纹了一个,想警醒自己,不能放弃。”
  陈鲟听到她的解释,表情没什么特别大的起伏,事实上他的情绪已如潮涌,他又看了眼她胸口的纹身,克制道:“你根本就不是想和周尧比赛,你是故意的……讨好我?”
  “嗯。”苏新七不吝承认,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鲟,捏了下拳,缓声开口,许诺般郑重道:“你说以前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岛上无聊拿我消遣,现在我自愿给你消遣你要吗?”
  陈鲟的目光愈发幽邃,像海底漩涡,会把人困住,他看着她,半晌冷笑一声,嘲弄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人有愧就想拿自己的人生做赔偿,以前是李祉舟,现在是我。”
  他审视她,眼神没有温度,“这回想拿几年来补偿,十年,二十年?”
  “时间由你决定,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苏新七神情凛然,目光果敢,看着陈鲟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敢的话。”
  陈鲟被她决然的态度震慑了下,尔后呵笑,似是被激到了,挑了下眉冷声说:“我敢的话?”
  苏新七背后沁出了汗,但头颅并没有低下,她毫不回避地与陈鲟对视着,攥着拳一字一顿地笃定道:“陈鲟,你还忘不了我。”
  她说完身体莫名感到一阵虚弱,像今晚竭尽全力游完一百米,一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攫住了她。她很紧张,内心无比焦灼,她知道自己在赌,以小博大,胜率极小,但既然他今晚出现在这,就不能说她没有赢的可能。
  陈鲟听到她说的话,心底燃起一簇无名火,他低头逼视着苏新七,两人的目光胶着对峙着,各有自己的坚持在,互不相让。
  陈鲟察觉到自己愤怒的情绪外还有一丝庆幸,眼前的苏新七才是他所熟悉的苏新七,那个敢浇他酒精,敢甩他巴掌的苏新七。
  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十七岁的她,那样刚硬、大胆、不服输,像一只小刺猬。
  陈鲟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心情复杂。
  苏新七说得没错,他并没有真正忘了她,虽然收起了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斩断了所有联系,几年不曾见面,但午夜梦回时他总能梦见她。
  他有时候想,如果当初没有出现那样的变故,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顺利交往下去,或许有一天会因为各种原因自然而然地分开,如果是这样,他大概也不会留恋于她,不会怀念那个初夏。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自然消弥,而是被生生斫断的,断面至今清晰,所有一切历历在目。
  罗粤说得对,对苏新七,他不甘心。
  他想,如果把不甘心的情绪抚平,他是不是会发觉自己一直执着的感情其实也索然无味,就能真的毫不留情地将她抛下,斩断所有念想?
  苏新七和陈鲟对视良久,两人心思各异,不同的心境同一般的挣扎,都在隐忍、蛰伏。
  苏新七觉得自己的衬衫都快湿透了,她从未如现在这般焦炙过,像蒸锅里的活螃蟹,受不了高温,欲要逃离。
  僵立太久,苏新七觉得身体隐隐在发抖,她忍不住动了下身体,才小幅度挪了下,陈鲟忽然俯身贴了上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进,鼻息可闻。
  苏新七再次绷紧身体,屏住呼吸。
  陈鲟垂眼看着她,哑声说:“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苏新七知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堵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纾解,整个人像是卸了力,浑身虚软。
  她眨了下眼,眼眶微润,片刻后开口轻声回道:“我是认真的,这次你说开始,你说结束。”
  陈鲟的眸光几经变化,最后定了下来,眼中只倒映着苏新七的身影,他捏起她的下巴,略一低头,触到她的唇瓣前沉声说了句:“你最好别后悔。”
  第64章 转变
  陈鲟捏着苏新七的下巴, 俯身吻上她,两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久违的亲密接触既陌生又熟悉, 恍然间好像掉进了时光的缝隙里,回到了岛上那些无人处的亲密时刻,在海堤、大浴场、海港围栏、石头岛、美人山、情人礁……他们都曾经动情地拥吻过。
  苏新七在触到陈鲟的那刻忽的感到一阵灵魂深处的颤栗,眼眶霎时就湿润了, 这个吻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犹如盲龟遇浮孔, 她似是一条涸辙之鲋,将毙之余忽逢甘霖,又有了一线生机。
  陈鲟吻得很凶, 带着惩罚的意味, 苏新七背靠门板, 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外套的两侧, 仰着脑袋闭着眼承受着、回应着、渴求着, 她的回吻明明生疏却又大胆,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房间里【一个拟声词】回响,间杂着唇瓣相触的【一个拟声词】声,室内温度似在不断攀升, 他们都有些动情,【一个名词】炽盛之下,那些隔阂芥蒂暂时被摒弃。
  陈鲟松开苏新七的下巴,一只手【这样那样做了一下】,【这样那样一番动作之后,外套掉在了地上,又这样那样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冲锋衣脱了】
  他手心炙热, 苏新七被烫了下,忍不住低吟一声,抬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更为主动地迎合他,陈鲟被她一激,啮咬了下她的唇,吻得更深了。
  “小七,你在吗?”
  情浓时刻,苏新七忽听到敲门声,尔后就听到了孙奕飞的声音,她蓦地睁开眼,有些回神,下意识转了下脑袋,陈鲟却不给她避让的机会,一只手重新捏住她的下巴,端正她的脑袋,像是要惩罚她走神一样,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瓣。
  苏新七低呼了声,想到孙奕飞还在外面,立刻收声,心底却更加难耐。
  “小七?”孙奕飞又喊了一声。
  苏新七不敢应声,陈鲟见她紧张,勾勾唇,在她腰际的手一路摩挲着向上,四下点火,他的手很快就触到了她的纹身,有意无意地在上面打着转。
  陈鲟察觉到苏新七有些喘不上来气,他脑袋稍稍后移,给她喘息的空间,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不回他?”陈鲟偏过头,在她耳边压低声说。
  苏新七摇了摇头,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想出声却不能,只能咬着唇难耐地隐忍着。她抬眼,目光过了水一样潮湿,在看到陈鲟眼底的恶劣时,她心头一悸,好似看到了从前的他,一时又是情动。
  “睡了吗?”
  外头孙奕飞说了这么一句,没多久苏新七就听到了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她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围在你身边的男人挺多。”陈鲟了忽然说了句。
  他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语气都是嘲弄的,苏新七的心潮却一漾,双瞳微亮,她不做辩解,双手松开他的脖颈,从他的胸膛往下滑,一路往下。
  陈鲟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时,脸色微变,立刻抓住她要作乱的手,眼眸幽深。
  苏新七主动贴过去,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吐气如兰,“那时候说好的,高考后就给你……你现在还想要吗?”
  陈鲟闻言小腹一紧,曾经那些放肆的温存时光忽然纷至沓来地涌上脑海,他竭力克制住自己,调整了下呼吸,她的手微挣了下,他立刻加大力气抓住。
  “别乱来。”他按捺着说。
  苏新七忍俊不禁,明明这话以前都是她说的。
  陈鲟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微微后退想拉开距离,他才动,苏新七就依了上去,像只不饶人的小妖精一样。
  陈鲟平时在训练上的自制力极佳,但在男女这方面好像不太行,一个是脑袋支配的,一个是肾上腺素支配的,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
  他在快要控制不住时,稍稍推开她,哑声说:“不行,我明天还要训练。”
  陈鲟话才出口就觉得不太合适,语气过于亲昵,内容又显得无奈,好像他真想做什么只是迫于不可抗力只好罢手一样。
  苏新七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微微抬头,看着他意有所指道:“像以前那样……我帮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鲟的记忆又被搅弄起来,他呼吸加重,按着苏新七后腰的手明明想松开却又顺应本能地加重了力度。
  就在这时,陈鲟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蓦地醒神,立刻松开苏新七,看了她一眼,回过身拿出手机,缓了口气才接通。
  电话是老沈打来的,问他在哪,陈鲟随口敷衍了几句,很快挂断。
  房内旖旎暧昧被打断后就难以为继,陈鲟调整了下呼吸,转过身看到苏新七衣衫不整的模样又是眼热。
  “教练找你了?”苏新七开口问,声音温软,还留有方才亲热的余韵。
  陈鲟清了下嗓:“嗯。”
  苏新七捡起地上的冲锋衣,扯了下自己的衬衫,暗自深吸一口气,把门让开。
  不管有没有人找,陈鲟都知道自己不能和她再待太久,他往门口走,手才搭上门把,苏新七忽的喊住他。
  陈鲟动作微顿,侧过身看她。
  苏新七其实想问他们现在这样算和好了么,但她不敢开口,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看着他,片刻后才启唇道:“手机号码……能给我吗?”
  她问的小心,刚才那股强势的狠劲完全褪去,陈鲟的心情有点难以言喻,莫名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
  他拿起手机,掀眼看她,“号码。”
  苏新七看了眼他的手机,立刻领会意思,“我的号码没变。”
  陈鲟表情微凝,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苏新七忽觉得自己的试探很蹩脚,她失落地笑了下,报出了一串数字,没多久,她冲锋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
  陈鲟挂断,再次抬眼看她,两相对视,彼此无言。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打开门走出去,反手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