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我看见了。”他下意识瞧了那柴房一眼。
  庄妍音正在一户农户的院中,这家大婶养了好多鸭,但腹部的细羽绒都早被她拔了干净,也是这两天才生出些绒毛来。那大婶怀着身孕不便为她拔,丈夫又出去了,她才打算与石伯动手,只是来了几次也不知道这是小童家。
  “那位大婶是你娘吗?”
  小童点点头,又猛地负气摇头:“她不是,听说我是被买来的。”
  庄妍音怔住。
  想再问些话,瞧见大婶托着大肚子过来:“招弟,还不快给姑娘帮忙。”
  小童不再作声,抱起鸭圈里的鸭找细绒毛。
  石伯上前同他帮忙,两人翻了好半天也没拔出多少。
  小童递给她羽毛时,庄妍音瞧见他手腕上那几条淤青的伤痕,像是荆条抽的。
  她登时就恼了,欲去质问那大婶,衣角忽然被人扯住。
  小童正睁着黑名分明的眸子望着她:“别说,我爹还会打我的。”
  “为什么?”
  “听说我是被买来的,听说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
  所以现在怀孕了,就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么打?
  庄妍音感觉自己正义的小宇宙要爆发了:“你是怎么被卖过来的?”
  小童摇头,白皙小脸沉默着,狭长的丹凤眼望着远处,很想记起些事来:“我只记得自己为了保护谁,好像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这不会是失忆了吧?
  他若是记不住,庄妍音一时也没办法帮他,而且在这古代只要不是拐卖别家的孩子,买卖儿童都是合法的。
  她锦囊里还带着青梅糖,只是她也爱吃,剩得不多了。她取出一颗给小童:“瞧你可怜,我再送你一颗吧。”
  他接过,朝她说了谢,问道:“我的鹅是不是被你们的人买去了?他们都说这里有个书院,买我鹅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
  “是啊,是我大哥买的,你放心吧,还好好的呢。”
  石伯从篱笆墙外进来,笑道:“铃铛姑娘,前面还能再取到羽毛,你随我来。”
  庄妍音朝这小可怜挥挥手:“我下次再来看你吧,你听话一点,别让他们再打你。”
  两日后,她终于攒够了羽绒,还都是细鹅绒,只等林婶采买回来帮她做衣裳了。
  回房准备睡个午觉好长身体,庄妍音忽然听到院中一阵喧哗。
  待她出来时,徐沛申与两个门童都在她庭中。
  “铃铛,你可有瞧见大白鹅?”
  “没有啊。”
  徐沛申焦急张望,转身想去卫封那处后院找找。
  卫封闻声来到庭中:“徐公子在找什么?”
  “我养的那只鹅,我瞧见庭院中有血迹!”
  卫封眸光深邃:“有血迹,你可看清了?”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这般着急。”
  门童小壮与小虎被卫封问话,都说没有瞧见鹅出去,也未见到陌生人过。
  “小卫……”卫封目光落在庄妍音腰间。
  她衣衫上正沾着些白鹅绒。
  庄妍音忙摆手:“不是我啊我不是,我没抱那鹅。”
  门童小虎有些犹豫:“两位公子,铃铛姑娘早上回来后我们便瞧见地上有羽毛,便是那白鹅毛。”
  小壮瞪了他一眼:“你怎的能这般说!”虽然院中失物门童会担责任,但小壮觉得肯定不会是铃铛姑娘,铃铛姑娘待他们这么好。
  卫封自然也不信会是庄妍音,只是小虎已经这般说,他便不能让她背了锅:“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我是有羽毛,但不是徐大哥的大白鹅!”
  徐沛申也道自是相信她。
  小虎被小壮训了,有几分不满,但也不敢再说别的。
  卫封将小虎神色收入眼底,不欲教人看轻了他妹妹。他示意庄妍音:“去将你的羽毛拿出来。”
  庄妍音只好拿出来她好不容易才收来的鹅绒,里头有白鹅绒,带些灰绒,还有原本想做成毽子的大鹅毛。
  “哥哥,这是我自己去村子里收的鹅毛,石伯回来可以为我作证的。”
  卫封接过,只是布袋一打开那鹅绒便迎风飞了出来,满空如飘下洁白大雪。
  “哥哥!”庄妍音急得跳脚,又没卫封高,抢不回来。
  卫封合上布袋,但那些鹅绒去了大半,她的辛苦全白费了。
  这一次是真的气得眼眶通红,她委屈地瞪着他。
  卫封知她难受,欲等事情解决再安慰她,朝小虎与徐沛申道:“这鹅毛形状不一,也有灰绒,我记得徐公子的大白鹅通体洁白,没有灰绒。”
  “我本就没说关铃铛的事。”徐沛申见庄妍音可怜的模样,恼了小虎一眼,“还不快去找!这院中也无大事,连只鹅都看不好!”
  徐沛申安慰了庄妍音几句,去了别的院子找。
  卫封将布袋递给庄妍音,蹲下身与她道:“方才只是为了证明你清白,徐公子的鹅入了他的诗集,还入了夫子的书中,这不是一般的鹅,为兄也不欲教门童看轻了你。”
  “可是你做得不对。”她红着眼眶道,“谁疑我,谁举证,我不需要向谁证明清白。”
  卫封竟一时哑然,无奈道:“你说的对,但小虎不是读书人,他并不懂这个道理,他只知道撇清责任,说出他看到的。”他揉揉她脑袋,“别难过了,你若喜欢羽毛,卫兄出去为你寻些。”
  “我不理你了。”
  抱着小袋羽毛,庄妍音转身小跑回了房中,啪一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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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卫封第一次见她使小性子,倒也知道她是真的生气难过了。她从前难过时都只想黏着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关上门不见他。
  他来到窗前:“小卫,把门打开,为兄与你赔个不是。”
  “你会还给人道歉呀?”她语气不满。
  “为兄不知那里头是细小绒毛。”
  细细想来,的确是他不对,他不曾想到她小小年纪还这般懂是非道理,知道谁质疑谁举证。如此这般倒也好,至少今后不会太落委屈。
  站了许久,她仍未开门,庭中卷起一阵凉风,卫封握拳咳了几声。他甚少风寒,但这次倒是一时没有好全。见房门仍是紧闭,他只得先回了院中。
  案头还摆着他方才看的账本,厚厚几摞,每一笔账都是真金白银,但却是他不喜欢看的,他不爱与生意人打交道,但却想要努力活下去。
  重新翻起账本,卫封打算等卫夷从城中回来后一起去寻些羽毛。
  屋外响起急促脚步声,卫凌正疾步踏入门槛,连行礼都没有。
  卫封与他对视一眼,眸色幽深,想是不妙,关上了窗。
  “公子,发现武艺高强的刺客!”
  但也并非是刺客,因为这刺客只捉了院中的鹅。
  那个时候卫封身体不适,看了些账本后伏案小睡了会儿。卫夷也不在院中,卫凌闻迹感知到不对,寻去后果真遇见一青衣人。
  那人从徐沛申院中抓走大鹅,他不便暴露自己,毕竟书院在外人眼中只是很普通的书院。只敢远远跟上,但已再不见青衣人踪迹。
  “属下不明白他为何会对大鹅下手,当场便用手中暗器割了脖子。”
  “请十三位公子前往夫子书房。”
  卫封起身疾步往楚夫子院中去,穿过拱门,却又快速折身回了庄妍音门外。
  “小卫,把门打开。”
  但不曾听到回应,他听觉敏锐,感知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是午睡了,推不动门,他只好开窗进去,将她抱在怀里,去了楚夫子院中。
  楚夫子正午睡醒来,对今日之事丝毫不知,瞧见他怀抱着庄妍音,神色凝肃,便已知不妙。
  “夫子,小卫睡着了,我先让她在您屋中睡会儿。”
  屋中有张长榻,卫封将她放在长榻上,盖好厚厚衾被,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她屋中。
  很快,十三名弟子皆已到齐,卫封让卫凌重新说了一遍。
  厉则面容凝重:“那我们即刻搬离此地?”
  弟子们都知道楚夫子身份贵重,各国都想将老夫子据为己有,作一把锋利的武器来用。收他们为弟子已是老夫子破格,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此地也不再安全。
  卫封道:“但为何只是一只鹅?”
  徐沛申便重新讲起那日遇到鹅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都不曾放过。
  卫凌便道:“不如先由属下去青竹村中打探,请那小童过来问话。”
  “你去夫子书房守着小卫。”
  卫封望着众位弟子:“谁愿去村中走一趟?”
  宋梁寅起身去,许仕也同他一起。
  楚夫子倒是镇定,这些年也换了好几个地方了,只是怪舍不得此地的美味。
  但他也凝思道:“或许此次与我等无关,若各国得知我下落,不会冲鹅去,该会冲我来。”
  这事就蹊跷在此处,只能等那小童一家来了。
  两盏茶的功夫后,宋梁寅与许仕折了回来,身后跟着林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