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度甜
  要进沈砚的房间?
  卫染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不不, 她一定是听错了。
  沈砚的房间当然不在她的活动范围之内,根据沈砚自己划定的界限, 根本连那间屋子的房门都是不许她靠近的。
  而且,自从第一次见识到那间房间里的画风之后,她也完全不想靠近。
  但无论如何,沈砚怎么可能主动让她进他的房间呢?
  “刚才我说的听见了?”
  卫染沉浸在惊疑迷惑中, 被沈砚的问话声唤醒, 她的第一反应本来是要摇头的,可一垂眼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粉红色信封上,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就轻轻点了下头。
  沈砚理所当然地吩咐:“听见了,那就好好照办。”
  *
  晚上放学回到沈家,卫染回想起白天的经历, 还是觉得有点像做梦, 以至于她吃饭时都心不在焉,后知后觉才发现沈文山宣布了一个大消息:他准备去e国一趟, 给林乔一个惊喜, 并且应该会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卫染反应过来, 弯起眼睛:“那很好呀。”
  沈文山揉了揉鼻子:“就是不太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家里还有姜姨啊。”卫染马上道, “而且我自己也会照顾自己的。”
  沈文山笑了笑:“染染最懂事了。”
  卫染沉默了片刻, 又开口斟酌着问:“沈叔叔, 你对我婶婶是认真的, 对吧?”
  沈文山郑重道:“当然。”
  卫染默了下:“那如果你们以后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沈砚……他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沈文山面色稍微黯淡下来,叹了口气:“这个你可以放心,小砚就算有问题,也不是针对乔乔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
  卫染听不懂。
  “我……”沈文山顿了顿,“我曾经让小砚很失望过,他现在不相信的人是我。”
  卫染还是听不太懂,可她看见沈文山落寞的神色,又不忍心再继续往下追问了。
  *
  晚饭过后,卫染发现自己真的捏着那几封信,站在沈砚房间门口。
  她明明知道今天沈砚并不在家,可单纯站在这里,心里就紧张地咚咚打鼓,好像推开这扇门,就会进入另一个次元的世界。
  在进门之前,她又迟疑了一下,其实就算她不进去,也不用碎纸机,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处理掉这些信,毕竟只是几张纸而已。
  但是,她记得沈砚那时候对她说话的声调语气……他告诉她,听到了就要照办。
  她也说不清,她是真的就有那么害怕违背他,还是只是在拿这个当借口说服自己。但最后的结果总归是,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她进门之后,先摸索着开灯,在墙上摸到好几个开关,她随便打开了一个,点亮的却是一盏昏黄的壁灯。
  灯光不太亮,不过反正她也呆不久,索性就这样将就了。暖色的柔光笼罩在这黑白配的装修风格上,就像一层怀旧风格的滤镜,打眼一看仿佛时光深处的旧电影。
  但等卫染真正定睛看清楚这房间里的陈设,才发现这里一点都不古旧,相反充满了现代的科技感。
  沈砚房间里装饰简洁,只有必备的家具,像是所谓的极简主义风格,但各类的电子设备却不少,有些卫染甚至认不出是什么,总之她以前没在市面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这些设备基本也都是黑白两色的,完美融入进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中,所以一眼望去并不多么显眼。
  不过卫染想也知道,这些高端的电子产品,肯定哪一件都不便宜。想到这里,她又添加了成倍的谨慎,生怕一不留神会弄坏了什么。
  她走到里面,眼睛突然被某一点格格不入的色彩晃了一下。
  沈砚的房间里,除了黑白,竟然还有第三种颜色?
  虽然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
  卫染很快认了出来,那是个粉红色的钱包,她的钱包。
  上回沈砚捡到她的钱包,又故意不还给她,卫染后来也没再追着讨要,主要是因为她本来也没把全部的零用钱放在钱包里,暂时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吃不上饭。
  而且以沈砚的脾气,她越去追讨,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她只能佛系地安慰自己,等到他想还她的时候,自然就会还了。
  时间久了,她差不多也把这回事给忘了,不知沈砚是不是也忘了。不过他就把这东西扔在这里,不觉得破坏了房间整体的高冷装饰风格吗?
  她眼睛在四周一扫,貌似没再见他随手乱摆其他的东西。
  她把桌上的粉色小钱包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她怀疑沈砚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钱包又放回了原位。虽然这是她自己的东西,但如果不和沈砚说清楚就私自拿走,她就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而且她今天来,也不是做这个的,总得先把正事办完。
  她又四处看了看,找到沈砚所说的碎纸机,研究了一下上面的提示,接通电源,把信放了进去。
  卫染在细微的机器响声中等待运行完毕,打开废纸箱看了看——碎得还真是够彻底的。
  以前她在电视上看见别人用碎纸机都是把纸切碎成条状,但沈砚的这台,能把纸张碎成很小的颗粒,出来的几乎就是一把淡粉色的粉末。
  无论之前那些信里是什么内容,现在都绝对荡然无存了……
  真是“粉碎”。干净、彻底。
  卫染不自觉地用手掬起一小把这样碎砂似的纸屑,想起桑瑶请她帮忙传信时的信任,不禁有点愧疚,可在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点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快。
  她呼一口气,想要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却险些吹散了手里的纸屑。
  就在这时候,在她背后有个声音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其实你挺享受这个过程的,是吧?”
  卫染差点被吓得心梗,在她就要惊叫出来的时候,本能地拿手捂住了嘴,制止自己。
  但她忘了她那只手上还沾满着细碎的纸屑,结果这样一来,一不小心就,吃进去了一些……
  卫染被这种从没尝试过的古怪食物呛了一下,狼狈不已地咳了起来,都没空去管刚才突然出声说话的到底是人是鬼了。
  “喂,你——”沈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想要说什么也没说出来,在下一刻已经扑上来揽住卫染,拍着她的背,“快吐出来!”
  卫染自己捂着嘴咳个不住,根本没留神他在做什么。他看见卫染手上还有碎纸屑,怕她再吸进去,用力掰住她手腕拿开,自己则抽了纸巾替她把沾在嘴巴周围的碎屑擦干净。
  卫染抗不过他,只能被他摆布。
  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张小脸立刻烧红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这样给她擦过嘴了……
  尤其是,沈砚手里的纸巾还沾着她的口水……
  简直太丢人了!
  卫染恨不得脚下的地面能马上开出一条缝把她埋进去,但可惜,这是二楼。
  在她羞窘难耐的时候,沈砚却似乎全然没留意她的心情,还在焦急地问她:“都吐出来没有?有没有吸进气道里?”
  卫染反应过来以后,本来打算是要生他的气,毕竟要不是被他吓到,她也不会倒霉,也不会这么丢脸。
  然而他问得这么真诚关心,她心里一软,原本要发的脾气就发不出来了。
  于是她分外的懊恼。
  却还是有气无力回答了他一句:“没事。”
  沈砚又观察了她几秒作为确认,最后说:“没事就好。”
  卫染伸手就要抢下他手里的纸巾,不料却被沈砚灵活地躲开。
  沈砚把那团纸握在手里,黑眸玩味地看着她:“干什么?”
  卫染只要一想到沾了自己口水的纸团正被他攥在掌心里,那种强烈的违和与羞耻感,几乎在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
  她自知抢不过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强调:“你、你快扔了。”
  沈砚竟然问:“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
  卫染的大脑简直被他的厚颜无耻瞬间漂白了,她自己无话可说,舌头自动地重复出他白天说过的话:“垃圾不扔难道还留着!”
  然而沈砚面不改色,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我想留就留着。”
  卫染:“…………”
  她觉得自己又喘不过气来了。
  大抵是她的脸色太过惨白难看,沈砚终于放弃了逗她:“开个玩笑而已。”他说着随手把纸团投进角落里的垃圾箱,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卫染脸上逡巡,不怀好意似的声线一扬,“不过你这么大反应,是想什么呢?”
  卫染垂眸避开他的眼神,底气不足地否认:“我、我什么都没想。”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砚:“这不是我的房间?”
  卫染:“……”
  她努力调整问法:“我是说,你怎么会突然就凭空出现了?”
  沈砚挑眉:“你说呢?”
  卫染一双水润的杏眼睁得圆圆的:“你有超能力?”
  沈砚打量她一番,微微一点头。
  卫染:“啊?”
  沈砚不由笑出声,即使在这么欠揍的时候,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飞扬的桃花眼底点染着几分春色:“我是说,你很有想象力。”
  卫染:“……”
  沈砚见她咬住唇不说话了,看来不是很高兴,才解释:“我就是刚才从门进来的,是你自己太专心了,没听见。”
  他这次没有故意冷嘲热讽,可是卫染听见这句“太专心了”,还是没来由地心虚,连头都不敢抬。
  沈砚盯着她,眼眸微眯,掠过一抹促狭:“我知道你急着想销毁别人给我的情书,不过不至于要吃下去吧?”
  他贴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撩拨过来,卫染的肌肤仿佛掠过一丝颤栗,然后听见他轻声道:“小姑娘,太野蛮了。”
  卫染猝然后退,却一下子被他从背后托住,固定在了原地。
  卫染脑子里嗡了一下。
  他的力气很大,她完全挣扎不动。两人身体之间不过咫尺之遥,让这个姿势就像是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