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想必他在这御前的日子混得还不错,皇帝也没有难为他。
  裴野把这小猫儿接进怀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抱住了绑在一起的几块砖石,好在这砖石是软的,好歹砸不疼人。
  他顺手掂量了一把这小肥猫儿,发现这一场大病不仅没让它清减下去,还叫它比原先又养胖了不少。
  猫舍的伙食想必是很好。裴野感慨道。
  他才单手抱着这小猫儿没一会,便觉得有些手酸了,他是日日晨起、风雨无阻都要练剑的人,眼下也觉得小猫儿近来确乎有些太沉了。
  现在说它是小猫儿都有些不太恰当了,应说是大肥猫儿才对。
  苏靖也点头道:卑职也觉着,这小猫主子是愈发沉了。
  虽说民间皆以肥胖为富贵之态,小猫儿这样是很有福气的吉祥样,但他们这些自小衣食无虞的贵家子,还是很知道吃多了容易得富贵病的道理的。
  小猫儿不仅爱吃,平日里还很不爱动,那一身肥肉都是虚的,对身体康健很有损害。
  方啼霜听他们这样说,整只猫儿都要不好了他哪里就变沉了?一定是这苏靖近来疲于锻体,变得太娇弱了,连他这么只轻飘飘的小猫儿都嫌重,这叫什么道理!
  椿烨,下令让猫舍里的小厨房稍清减些小猫儿的膳食,再每日牵上绳儿拉他出去转上两个时辰。
  戚椿烨微微颔首。
  方啼霜顿时一副遭到天打雷劈的倒霉模样,可这些人不仅没一个顾及到了小猫儿的心情,还非常惨无人道地开始讨论起了给他减重的计划。
  陛下,奴婢听闻猫舍里还设了一些爬架,奴婢以为,总有些雨雪大风天气不能出门,这爬架设在院里,也方便得很,戚椿烨笑道,不如到时先督主子爬上搁几十圈儿,然后再让开饭。
  裴野深感同意: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那就在孤这院里也搭一个吧。
  戚椿烨:是。
  小猫儿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些坏人,愤怒道:喵!喵喵喵!
  你们还是人吗?!
  眼见那裴野一副真要把那些酷刑付诸实践的样子,小猫儿心下一凉,又急中生智地一晃,脚下一软,装出体力不支的模样,最后往裴野怀中一栽。
  裴野倒并未像婉儿一般慌神,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病了?
  方啼霜总觉得自己仿佛一眼便被他看穿了似的,浑身的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很虚弱地点了点头。
  裴野略一皱眉,露出了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唔那恐怕又要叫秦太医给你开些苦药了,那些汤药又有诸多要忌口的食物,怕是那些好吃的,你又都不能吃了。
  小猫儿一听这话,顿时便从他的怀里跳将了起来,然后声若洪钟地喵了一声,表明自己这突发的恶疾忽然就好了。
  戚椿烨见裴野难得有兴致说笑,于是也笑道:看来啊,还是咱们陛下的龙气养猫,这是病也不用看,药也不必吃了,只需陛下金口一开呀,就什么病都好啦。
  裴野笑没笑不知道,但他这一番打趣,苏靖和宫人们憋笑倒是都憋得很辛苦。
  小猫儿真是有够烦这些人的,不帮他就算了,还总帮着皇帝一道来欺负他,实在是很可恨。
  就在此时,外头忽有一宦一婢并排入内。
  妙龄宫婢款款上前,朝着上首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陛下,下头来人通报说,花萼楼的歌舞宴席已经备下了,只待午时再摆设各地送来的寿礼也一应都清点入库了。
  另一位宦官则言:陛下,马车也已备下了,只待陛下午时出行。
  孤知道了。裴野淡淡然应。
  戚椿烨看了眼那小猫儿,忽然便开口问道:陛下一会儿要带双儿主子一道去吗?
  裴野:外头人多眼杂,就不带它了。
  戚椿烨颔首道:是。
  小猫儿听着他们这一番对话,就知道今晨他并未听错,今日果然是裴野的诞辰。
  说实话,裴野平日里虽然时常要捉弄他玩,但大部分时候对他还是很好的,他如今能过的这般舒坦,还得仰仗着他的赏。
  这样说来,他要是不准备点贺礼,就多少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
  可他身无长物,吃的用的一应都是裴野给他的,实在没什么能送给裴野做贺礼的。
  方啼霜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干脆就从裴野怀里跳下地,然后大摇大摆地跑进院子里去,打算去扑只漂亮蝴蝶来上贡。
  裴野只以为他是在屋子里待腻了,所以想跑出去玩,故而便遣了一宦一婢去外头看着他,还嘱咐了一句:仔细别让它磕碰着。
  不必他提醒,宫人们也知道这小白猫儿如今可是皇帝的宠猫,身上的一撮猫毛都比他们的性命要贵重,自然是不敢懈怠的。
  殿外院里种了好些花草,阳光洒落下来,便见金光侧影之间,有几只粉蝶在花间飞舞。
  方啼霜轻手轻脚地走着猫步,而身后那两位笨手笨脚的宫人便也紧跟着他往前。
  眼看着他们快要把他看上的那只豆粉蝶惊跑了,小猫儿很凶地一回头,对身后两人龇出了一对小虎牙:嗷!别跟着我!
  可这两人与他不怎么熟,并不明白小猫儿此举的含义,依然在他身后紧跟不舍。
  方啼霜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两人可真是榆木脑袋,于是又退了几步,将他俩引开了些,然后走到他们面前,用前爪围着两人划了一个无形的圈。
  最后他再用小短腿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喵呜!
  他形容得绘声绘色的,两人即便是再笨也该懂了。
  那小宫婢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同他道:您的意思是,让奴婢就在这儿待着,是吗?
  猫大爷拍了拍她的手背,满意地点头道:喵呜~孺子可教。
  安置好那两人,方啼霜这才又折回去,继续猫猫祟祟地找寻方才那只豆粉蝶的踪迹。
  不过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操练的缘故,方啼霜被这只豆粉蝶耍得团团转,他的耐心很有限,失败了几次,挫败感一上来,就不肯再去追它了。
  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改去扑其它的粉蝶。
  可惜他学艺不精,下手又太重,一不小心便扑杀了两只粉蝶,一爪子把人家拍到地上,纸一样薄的蝴蝶转瞬就不动弹了。
  小猫儿跺了跺脚,露出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不远处那两人还看热闹似的,很激动地盯着小猫儿的动作,不出声地替他加油鼓劲。
  小猫儿摩拳擦掌,准备今日就和这只豆粉蝶杠上了,要是不捉住它,他今日干脆连午膳都不用了!
  于是方啼霜又在花丛中折腾了好半晌,不远处的宫人们等得脚都酸了,只听见小猫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按捺不住的惊叫他终于扑着那只豆粉蝶了!
  而且凭着这传上来的触感,它应该还活着。方啼霜小心翼翼地用两只前爪一起压住了它,还没等他将其从地上刨起来呢,便听后头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紧接着,他听见裴野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小猫儿呢?
  宫人回答道:陛下,主子在那儿扑蝴蝶玩儿。
  方啼霜想是裴野要走了,要到那花萼楼去赴诞辰宴,若是这样的话,他那费了千辛万苦才捉住的蝴蝶不就白费了?
  小猫儿心念一动,立刻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喵!呜!
  裴野果然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怎么了?
  那两位宫人也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小猫儿是出了什么事了。
  等裴野走到他面前,小猫儿就献宝似的,捧上了那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豆粉蝶:喵呜!送你的!
  孤还以为你叫这蝴蝶给咬了,裴野的眼睛弯了弯,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跟着皇帝一道上前的戚椿烨原本想抽出帕子去接,毕竟裴野大概率不会去碰这东西,可听见陛下的声音,却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小猫儿见他动也不动,以为他是不稀罕,于是便不太高兴地喵了一声,打算把那只豆粉蝶收回去。
  不想那小皇帝却忽然蹲下身,从袖口中抽出一方绸帕,而后将他猫爪里的那只蝴蝶裹入了手帕中去。
  他很浅地一笑:承蒙惠赠。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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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没穿衣裳?
  皇帝这一去就是好些个时辰, 独自留在正殿内的小猫儿四处打滚闲逛,顺带还把那桌案上摆的那盆薄荷草又给啃秃了。
  眼见天渐黑了, 裴野仍未归来,小猫儿百无聊赖,干脆就窝在皇帝的龙椅上睡着了。
  曹鸣鹤知道霜儿就待在这正殿里,但今日戚椿烨将他的当值时间挪到了夜里,想是要让他避开与那小猫儿独处的时辰。
  可既不在他当值的时辰里,他又不敢贸然进殿, 于是只得苦等着,直待快到了那轮岗的点,他立刻便火急火燎地赶去,替下了那守在殿门口打着哈欠的宫人。
  等那人走了, 他就悄悄往那殿里望了一眼, 随后低声唤道:霜儿?
  殿内空空荡荡的, 晃着那句霜儿的回音。
  霜儿不在这儿?曹四郎思忖片刻, 然后轻手轻脚地踏入了殿内。
  啼霜?他轻轻地喊。
  殿内依然无人应答,可就在他接近那堂上之时,忽然便瞧见那龙椅上蜷着一位**的人, 那人虽是背对着他的,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方啼霜骨感的薄背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 那两片浑圆的屁股蛋之间还夹着一条纯白色的猫尾巴,想是被冷着了,只见他曲着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曲起的膝盖。
  曹鸣鹤下意识向身后张望了一眼,好在这儿并没有其他人, 他忙上前推了推方啼霜的身子, 贴在他耳边喊:霜儿, 快醒醒!
  方啼霜闻声掀了掀眼,用他那双睡意朦胧的眼望向曹四郎,呢呢喃喃道:阿兄
  他说完又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不再是他熟悉的嫩粉色的肉垫,再等他看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时,这才大梦初醒般小声叫了一声:啊!
  不是,他变成人的地点、时辰,怎么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更为不妙的是,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而殿内的两人皆是一惊,曹四郎心念一动,立刻把这不着寸缕的小弟搓去了后殿,而后自己则像没事人一样,垂首侍立在堂下。
  就在他站稳低头的下一刻,只见皇帝缓步踏入了正堂之中,紧接着他的声音便在殿内悠悠响起:小猫儿呢?
  跟随着他的宫人们即刻便动身往四下去寻。
  而裴野则徐徐然走到曹鸣鹤的面前,曹鸣鹤立刻俯首道:回陛下,奴婢才刚来轮值,来时便没见着那小猫主子。
  他虽然低垂着脑袋,只出声,不动色,但那手心和后背几乎要被汗湿透了,如若裴野再盯着他瞧上一会儿,曹鸣鹤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开始发抖。
  裴野微微眯了眯眼。
  站在他身侧退一步的戚椿烨便开口问:让你值守的是殿外,缘何无故进到这殿里来?
  曹四郎一时竟答不上来,只垂着头,默了片刻后才道:奴婢在门口唤了几声猫主子的名,不见他应,于是便想着进殿来瞧瞧
  还不等皇帝仔细斟酌过他这句应答的真假,后殿里却忽然传出了宫婢宦官们的惊呼:有有刺客,快护驾!
  裴野闻言,顺手便取下桌案后方摆着的一方利剑,旋即提剑大步迈进后殿,然而后殿的宫人们见着小皇帝来了,都下意识团团围挡在他身前。
  裴野冷声道:让开。
  宫人们相觑一眼,又瞧见了皇帝手上拿着的那把剑,于是忙退让开了一条道。
  裴野通过那条道走上前,落目竟只见角落里缩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乌黑的长发披散,身上还裹着一件他平日里挂在后殿木架上的绛色披风。
  方啼霜,裴野淡淡然开口,为什么躲在这里?
  片刻后,正殿内。
  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斗篷的方啼霜被发跣足,可怜兮兮地跪在堂下。
  方才是谁大呼小叫地喊着有刺客?座上的裴野不紧不慢地问。
  一位宦官身下一颤,忙出列跪下了,而在他身后,又陆陆续续地跪了几位宫人。
  废物,裴野道,一个童稚小儿,跳起来能打到你们的头顶吗?至于怕成这样?
  他话音刚落,戚椿烨便接口道:你们看着也有些年岁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不识规矩,还愣着做什么,自行出去领罚,别在这儿碍陛下的眼。
  那几名宫人立刻躬身,感激涕零地退了出去,只要皇帝没发话说要怎么罚,那便是饶过他们这一回的意思。
  那小狸奴呢?裴野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还没寻到吗?
  戚椿烨:回陛下,宫人们已将这大明宫寻了个遍,都不见小猫主子的踪影,依奴婢看,不如请苏将军去猫舍里问问,看是不是主子自行回猫舍去了。
  他稍稍一顿,随后又道:对了陛下,今晨您与将军说过,今日让猫舍里的宫人早些来接猫主子回去,想是主子已被人接回去了也说不准。
  经由他这么一提醒,裴野便记起来了,因着那小猫儿大病初愈,他很体贴地允许它可以在先头这几日迟到早退,并让苏靖通知猫舍宫人,夜里早些带着那小斗篷来接猫。
  既是接走了
  他话音未落,便见外头踩着碎步跑进来一个小宦官,跪地便禀道:圣人,猫舍的婉儿来接猫主子。
  裴野面色微变:请她进来。
  婉儿手臂上挂着一件小斗篷,被宫人带入殿内时面上还有几分茫然。
  可一入殿,她便被跪在堂下的那小人吸引去了注意,她缓步上前,然后在那人身边跪下了。